可對方畢竟是長輩,基本的尊重也不能沒有,黎父見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開始嚐試迂回戰術,講起了黎未都小時候的事情。


    這下紀鍇愛聽了。


    “……隻有十九歲而已,就自己開公司了?”


    紀鍇攪動著絲滑的咖啡,有點開心又多了解了黎未都幾分。之前看到名片上那麽多頭銜,還以為是富二代靠老爸,沒想到居然是年少有為自己創的業。回去可一定要好好地抱住吹一吹。


    黎父那張五官分明立體的臉上陰沉沉的,冷冰冰沒有半分笑意。


    “成功什麽?弄什麽破遊戲的小公司賺那一點點錢,該讀書的時候不好好讀書,叫他回來跟他大伯念博士生也不去,跟我做地產也不肯。我黎昌濟的兒子,居然不願意繼承家族企業,每次別人提起他多麽多麽‘成功’,都像是在笑話我!”


    紀鍇倒也把這話當笑話聽了。


    真的,爹想讓兒子繼承億萬家產,兒子卻不願意理睬,有錢人的苦惱還真是高層次。


    “叔叔您別這麽想,其實未都公司真的也挺賺錢的了,而且他不是還有弟弟妹妹嗎?既然喜歡做程序,能養活得起自己、過得開心不就行了?”


    黎父眼中寒光閃過:“所謂的能養活自己,還不是我心軟一直放任他!要是直接拿錢壓垮他公司,他那些小打小鬧根本就不堪一擊。到時候還不是要乖乖回家?還是說,紀教授要拿你那幾千塊的工資養他?”


    “……”紀鍇想了想,萬一哪一天真要他養,一起住小房子,去菜市場講價買菜什麽的,未都那麽賢惠,一樣能過得很幸福吧。


    “紀教授你最好勸勸他,別逼我非要走到那一步。我都是為他好,未都他就是年輕叛逆,根本不懂什麽叫真正的成功——等他有一天站在我的位置,才知道什麽叫‘不畏浮雲遮望眼’”


    行行行吧,紀鍇實在忍不住,終於開啟了“鍇哥搬板凳給你講道理”模式。


    “叔叔,其實吧,每個人想要的東西是不同的。您那種成功,還真的未必是未都想要的。”


    據紀鍇這些天觀察,單那一個繁榮科技公司,就已經夠黎未都頭大的了。


    自打談戀愛以後,更是一心窩在家裏賣萌打滾買菜做飯過甜甜的小日子,每次去加班都低氣壓掛著寬麵條淚。


    你要是把你那個商業帝國交給他,真的,他分分鍾給你當亡國之君你信不信?


    黎父嘴角扯起一抹不屑:“‘想要的不同’,隻是普通人得不到借口而已吧?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想要的,都是成為人上人,沒有一個例外!”


    “不不,叔叔,您這叫‘價值觀單一’。”


    紀鍇伸手,叫來了點餐的服務生。


    “麻煩您,我要一份秘製臭豆腐,一份黃酒泥螺,來份炭烤毛雞蛋,再來個炸蠶蛹。”抬頭一個大笑臉:“叔叔我請您。”


    黎父:“……”


    “這些菜我都特別喜歡吃,但您大概吃不慣吧?看吧,這就是所謂的個人喜好不同了。”


    “……”


    “叔叔既然調查過我,應該知道我出生在一個南方小城市,就是那種自食其力的工人家庭,爸媽都是性格淳樸的窮人,見識不廣、眼界也不高。”


    “我小時候成績好,我爸媽都挺以我為榮,說咱家終於要有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大學生了。”


    “但我從**歲的時候,開始沉迷木工。有一次很認真地跟我爸說,我將來不想念大學,就想當個木匠。”


    “那天,我爸媽在房間裏討論了一晚上沒睡。”


    “第二天出來跟我說,當木匠就是不怎麽賺錢,但也餓不死,我要是真的覺得喜歡、覺得開心,他和媽媽無論如何都支持我。”


    黎父冷笑一聲:“作為父母,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但是叔叔,‘家人’的存在意義不就是這樣麽——‘有些事我也許不能理解你,但我依然尊重你的選擇,並且無條件愛你。’如果連身邊最親的人都不能互相理解相互支持,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還能依靠誰?”


    黎父的臉色驟然發青,憋了半晌:“未都喜歡男人這事,我已經足夠、足夠容忍他了!為什麽其他事還不肯乖乖聽話服從家裏安排,到底還要一次次讓我丟臉到什麽時候?”


    “容忍,丟臉……”


    紀鍇餐叉戳了戳秘製臭豆腐,黎父的臉又黑了幾分。


    “但是,未都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而已,並不欠您什麽吧。”


    “他不欠我什麽?從小吃我住我,過著別的孩子過不了的奢侈生活,他說他不欠我?就算有義務養他,養到十八歲也結束了!我還把他供到了大學畢業,這都是恩情!”


    “可是,您也傷害了他吧。”


    因為小時候家庭的陰影,他那麽多年睡不好、需要藥物維持睡眠,直到現在也偶爾會做噩夢驚醒。


    紀鍇作為抱著他入睡的那個人,每天都心疼得要死。可是加害者在這邊,竟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


    “那是他自己脆弱,”黎父橫眉道,“我還有其他的兒子女兒,沒一個像他一樣精神有問題!”


    紀鍇無奈笑笑:“十三歲自己離家創業,當了六七年學徒,二十歲賺到第一桶金。後來投資生意幾乎未嚐一敗,以眼光精準、雷厲風行著稱,三十八歲富豪榜上有名——黎叔,想要讓您這樣的人承認自己做錯了事情,確實很難吧?”


    “可是,二十多年來父子關係漸行漸遠,如果這是生意場,叔叔一定會想到要及時止損、改變策略的,那麽對著未都,為什麽就隻能是那樣強硬的態度呢?”


    “寧可繼續傷害他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還要堅持所謂的‘一切都是為他好’。您為什麽就不能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人,來尊重和交流?”


    “我的父親生前是個很普通的人,沒有給我帶來過什麽好的物質生活。但他理解我,把我不僅當兒子更當平等的朋友看待。我很愛他,到現在也深深地尊敬著他。”


    黎父:“你們還是太年輕,等再過幾年,會理解我的苦心!”


    紀鍇不知道他是死鴨子嘴硬,還是真的無可救藥,正有些疲倦,抬眼隻見樓梯間那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黎未都一路從公司趕來太著急,又是不修邊幅的黑框眼鏡狀態,紀鍇其實越來越喜歡他這個狀態了,總覺得非常溫和、非常可愛。


    “紀鍇,他、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紀鍇搖頭,怎麽會有事?不過是跟您老爸關於不同的人生觀點,充分而友好地交換了一些意見而已。


    “好,那我們走!”


    全程被無視的黎父坐不住了:“未都,一整年不見了,讓你回家過年都不來,對親生父親一見麵就是這個視而不見的態度?”


    黎未都這才很勉強地回過頭:“您以後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單獨找他這種事,請不要再有下一次。”


    黎父怒:“你自己不孝順就算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跟我未來女婿聊聊天還不行了?”


    紀鍇:“……”


    黎未都:“……”


    #比較懶愛躺,想當兒媳。準公公卻一口一個“女婿”怎麽破?在線等挺急的。


    黎父那天走後沒多久,紀鍇就收到了一條通訊軟件的驗證信息——“黎昌濟。”


    直接忽略。導致之後一個小時內,“黎昌濟”刷屏了紀鍇一整個列表的新好友申請。


    “你爸他……是不是完全沒朋友?”


    “沒朋友就對了,”黎未都冷冷道,“像他那種人,怎麽可能有人敢真心和他做朋友?”比比電子書.bibitxtxs


    “你也不要理他,那個人特別擅長顛倒黑白、博取同情,被他騙過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黎未都垂眸,抿了抿無色的唇,低聲補了一句,“跟你以前那個朱淩一模一樣。”


    嗬,行吧。紀鍇笑了一聲,舒舒服服窩在副駕駛,伸手順順黎總最近長長了不少的頭發。


    我日常黑小妖精,你日常黑朱淩。黑黑更健康。


    ……


    年前的最後幾天,下了一場大雪。


    戚揚、左研他們過來玩,一群漢子在院子裏堆起了一隻一米八的超級大雪人。


    第二天陽光燦爛、小院靜謐,紀鍇清早開窗透氣,看到黎未都的一隻舊格子圍巾,被圍在了那隻雪人的脖子上。


    是不是溫柔的人都會有這種泛濫的小愛心。回頭看看床上那人睡臉,很沉靜,睫毛長長的,整個人總能戳到他心底柔軟的地方。


    雪連著幾天不化,基友團又幾次組團來別墅進行了堪比真人cs的雪戰。玩得太興奮的結果就是黎總不幸著涼發燒,果斷開啟了按陰曆算舊年最後一次、按陽曆算新年第一次的住院之旅。


    吊完水躺病床上,紀鍇扯過他涼冰冰的手臂拽著環自己腰上:“讓你不聽我話吧?回家的時候追著你要你先把頭發擦幹,你非要跟我死不正經……”


    黎未都的嗓子完全啞了,臉也紅得不太正常,唯獨精神倒挺好。在溫暖的被窩裏,還能想到用剛拆了吊針還在酸疼的手在好捏的地方狠狠揩了幾把油。


    等人家瞪他的時候,又一臉純情:“那我不正經的時候,是誰被伺候得特別特別挺舒服的?”


    紀鍇心說完了完了,我家曾經連片都不看的清純小總裁一去不複返。


    ……


    當天半夜,紀鍇陪黎未都住醫院,半夜爬起來上廁所,在走廊裏聽到有女人在哭。


    差點以為是夜間醫院鬼故事,不信邪循著聲音過去一看,背影很熟悉,居然是白阿姨。


    她靠牆接著電話,眼睛紅紅的。


    紀鍇:“阿姨您不是回去了嗎?”


    然後,他不得不又大半夜聽自家婆婆戚戚哀哀地倒了一會兒苦水。


    “嗚……我明明都已經答應下周五跟未都爸爸去辦離婚手續,現在又突然神經病一樣打電話來罵我幾個意思?再惹我,我這婚就不離了!就占著位子,就不讓她上位,看她怎麽辦!”


    紀鍇好哄歹哄,才哄得白阿姨破涕為笑,本來還有些擔心。不過想想,那好歹也是個這麽多年來跟過土豪爹、養過別扭兒子,見過大風大浪的女人,應該不會那麽脆弱。


    第二天,送大病初愈的苦逼黎總繼續回公司加班,紀鍇開車回家之後,看到白阿姨正坐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點慌,從來沒見過柔弱的白阿姨那麽魔性過。


    “哈哈哈我就說嘛,那個女的怎麽突然像瘋了一樣罵我。原來是,哈哈,未都爸爸翻臉不願意跟她結婚了,她還以為是我搗鬼,結果是人家又有新歡了,哈哈哈結果這下可徹底傻眼了吧!”


    “就剛才……哈哈哈,未都爸爸生意夥伴的老婆打電話給我,說新歡是個大民企單身女老板,人漂亮又能幹,說是未都爸爸見了她就不行了。瘋狂追求送了好多名貴珠寶、還給她買了房子和車,結果人家到現在隻跟他吃吃飯,手都沒讓摸一下。”


    她笑得岔氣,笑了一會兒,不禁又感歎起來。


    “真羨慕啊,企業家女老板。要是我當年沒結婚那麽早,也努力去打拚一下,現在,唉……”


    ……


    就這麽個峰回路轉的八卦故事,在白阿姨離婚當天,居然還出了升級連載。


    那天黎未都和紀鍇都說要開車送白阿姨,可是白阿姨硬是不讓他們送,說想自己有尊嚴地離這個婚。


    結果淒淒慘慘去,八卦兮兮回,一把拉住紀鍇:“你真應該來現場圍觀一下!”


    “辦手續的時候,哈哈,未都爸爸帶著小四來了,就是那個女老板——結果小三帶一幫親戚過來堵他們,還說自己懷孕了、指責未都爸爸耽誤了那麽多年青春,要討個說法。”


    “結果,你知道小四說什麽?”


    “她說哈哈哈……你要是願意就生下來最好,我會把你孩子當成是自己的孩子養的。真不愧是生意場所的女強人,把那個女人和她全家當時氣得那張臉喲!”


    “啊哈哈哈,唉,不過紀鍇,這件事你千萬不要跟未都說,他肯定不好受。”


    “還有啊,我總算知道未都爸爸怎麽變心變得那麽斬釘截鐵了。”


    “那個女老板,長得和未都親媽真的好像啊,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


    蟄伏在溫暖的家裏度過了下雪和化雪,陽春三月之後春暖花開。


    隨著新的項目進入尾聲,黎未都忙於各種出差、加班甚至睡公司。紀鍇經常會去公司陪他加班,但陪著陪著……嗯,沒辦法再陪了,因為紀老師也得開始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天,黎未都趕一個特別急的進度,沒能依約接送他。對於這件事他特別後悔,因為,他就食了一次言,他的熊寶寶居然就受傷了!


    ……


    紀鍇真心覺得,他和x大的緣分是不是已經到了盡頭。


    上學期車禍,一學期沒上課。這學期來參加開學前大會,下午四點會議結束,一看時間剛好,換了衣服美滋滋想順道去躺健身房,結果手賤試用新器材,一不小心……大腿肌肉拉傷!


    當即疼得一頭冷汗,一步也走不了。


    去醫院,醫生說最好用中醫藥敷針灸結合脈衝電流的方式搭配治療,結果那陣仗好嚇人——巨粗的幾根針,通著電就往大腿穴位上紮,整條腿被電得一抽一抽的。


    “嗬……嗬嗬,可以,帶勁,****。”


    艸……黎總眼睜睜看自家熊寶寶被人戳針,心疼。


    ※※※※※※※※※※※※※※※※※※※※


    關於文多長這事兒……農曆新年之前肯定能完。


    說不定撐不到二月,你慢橙子不是長文選手。持久力疲軟這個g倒不了倒不了。


    包養蘭陵笑笑生式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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