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群教授的麵前。


    他下意識地扭頭往後看,瞧見ppt上全是英文。


    “你的論文格式是錯的,葉先生沒指出來麽?”第一排的醫生推了推眼鏡道:“引用不合規範,數據闡述含糊其辭,而且查重率根本不過關。”


    “重寫吧,明年再來。”


    “等一下——”岑安立刻道:“您聽我說完後麵的分析,我的臨床觀察——”


    “我們很遺憾。”旁邊的禿頭教授搖頭道:“你的立論和邏輯都是經不起推敲的。”


    “這幾十頁全部作廢,重新再寫吧年輕人。”


    “你們聽我解釋啊啊啊!!”岑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腰間還環著一圈狐狸尾巴。


    葉肅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隨手開了床頭燈。


    “……做噩夢了?”


    岑安還沒緩過來,扭頭懵道:“我的查重率是百分之四十?!”


    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胳膊一抬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好好睡覺,明天才是開題報告,急什麽。”


    岑安被按在床上,心跳還是超級快。


    “還沒查重嗎?”


    “沒有。”


    他翻過身,伸手抱緊了柔軟蓬鬆的兩條尾巴:“葉醫生……”


    “嗯?”


    “我睡不著。”


    男人睜開了眼睛:“想做什麽?”


    “我們來複習論文格式和引用規範吧!”


    於是頭發被揉成了鳥窩。


    紀覓和岑安都選擇的是臨床醫學,一個要和一群小白鼠打交道,另一個則需要和誌願者們溝通實驗和療效。


    紀覓連著補了一個星期的課,勉強把當代人類高等學科資格認定流程給弄明白了,還算順利的確定了課題,並領到了實驗室的鑰匙。


    紀灼先前和實習生們混的很熟,提前有了解相關的情況,這時候直接陪著長姐進了實驗室。


    “不用擔心,”她一捋卷發,大步流星的走進了箱子:“這是——”


    “是小白鼠——”


    “臥槽有好多老鼠啊啊啊啊——”


    紀灼在感覺到法力暴動的一瞬間把那箱小白鼠拎遠了十米:“姐你冷靜!!”


    “我們今天先學基本的實驗操作!”


    紀覓已經把長刀都祭出來了,實驗室裏跟著飄了一圈的劇毒藏紅花,說話時都冒著殺氣:“把那玩意,拿、出、去。”


    事實便是,活了大幾千年、跟好些神仙大妖交好、一度被十幾個前女友追殺的紀覓紀醫生,平生最怕的就是老鼠。


    雪山上的蟲子其實挺少,最神出鬼沒生生不息的就是這毛絨絨吱吱叫的老鼠。


    紀灼抱著一箱小白鼠,示意她先把長刀放下來:“姐,它們真不會吃了你的……”


    “拿走!拿遠點!不然你跟他們直接同歸於盡!”


    “……為什麽是我同歸於盡。”豹子聞著味兒還覺得有點餓:“你連海怪都打的死,還怕這個啊。”


    紀覓深呼吸了幾秒,強迫自己靠近了一些。


    於此同時,一隻小白鼠感應到了她的視線,紅眼睛直接與她對視了一秒。


    整個箱子一瞬間被燒成灰燼,實驗室裏立刻傳來炭烤白鼠的焦香味。


    “姐你先適應下,我出去吃個夜宵再來——”


    “你敢。”


    “不敢!我再去給你弄一箱老鼠來!”


    岑安第一次參與臨床實驗,在分發藥物時還有些拘謹。


    他的這篇論文與治療耳部疾病有關,需要了解幾種新藥對病人的不同作用。


    一般這種實驗都是交給專門的機構代為監督和執行,但他使了個小障眼法,在旁邊參與實時的跟進。


    “在你們吃藥之前,”旁邊的醫生麵無表情道:“請再次知悉以下情況。”


    “你們可能會出現亢奮、抑鬱、食欲減退、腹痛、眼結膜充血……”


    然後是三十多個名詞和動詞。


    “……以及嗜睡、蕁麻疹等副作用反應。”


    病人們紛紛應了一聲,當著攝像頭和醫生的麵把藥吞下去了。


    他們當中既有普通病患,也有為了賺一筆補償費的失業者,不過似乎精神狀態都很不錯。


    岑安坐在旁邊看著一眾受試驗者,開始祈禱藥物有正相關性。


    聽說隔壁有個師兄做實驗做到崩潰,抱著數據圖表在端午節跳河了……


    然後爬上岸換完衣服決定去賣包子。


    藥物服用之後沒多久,有個病人舉起了手:“醫生,我鼻子開始流血了。”


    岑安:“……?”


    又過了一會兒。


    另一個病人舉起了手:“醫生,我腳開始抽筋了。”


    岑安:“……??”


    等等,你們確定吃的是治耳朵的藥嗎。


    實驗一共分成三期,有短期和長期分段觀察。


    兩個星期一晃而過,數據結果也被整理到了電腦上。


    “無關聯,數據可信度低,藥物作用不明顯。”葉肅給他剝了一枚柚子糖:“重來吧。”


    岑安沉默了幾秒鍾,接過糖的時候把葉肅的指尖也咬了一口。


    “這就炸毛了?”葉肅任由他叼著自己的手,聲音裏帶著笑意:“你那對照組實驗起碼再來好幾輪,要有耐心。”


    岑醫生磨了磨牙。


    修仙都拯救不了我的博士論文。


    生氣!


    平時在第三醫院裏,岑醫生可以說是態度最溫和的醫生。


    甭管是熊老人撒潑打滾要免費看病,熊孩子嚎哭折騰拒絕張嘴,還是有各種匪夷所思的醫鬧事件發生,他從來都是笑眯眯的很淡定。


    然而在開始推論文進度之後,某人終於開始有脾氣了。


    上午要出門診,下午要做手術,晚上下班了還要寫論文。


    就這樣還有病人花式打電話騷擾,三更半夜發短信問為什麽自己心髒又不舒服。


    終於在某一天,一個小混混撞到了槍口上。


    他自稱是打了架以後一直心悸,而且隔三差五胸口疼。


    岑安看了眼他胸腔積血的情況,低頭寫了一張檢查單:“先去拍片。”


    “哎醫生,這就要拍片子啊,”染著一頭綠毛的小混混一腳踩到了桌子上:“給老子開止痛藥,聽見了沒有?”


    葉肅瞧了一眼岑安,發覺他已經開始散發殺氣了。


    “你把腳放下來。”


    “哎我就不放,你叫保安來啊,”小混混囂張道:“給老子開藥,不開就投訴你!”


    窗戶外頭的梧桐樹開始飛快地掉葉子,樹杈都跟磕了藥似的開始左右搖擺。


    岑醫生直接放下了筆,抬起頭注視了他三秒鍾。


    小混混還沒反應過來,衣服從裏到外直接被炸成碎片,某短小君在空中瑟瑟發抖。


    “臥——槽!”


    那男的捂著襠都懵了:“我——你——臥槽!”


    岑醫生繼續低頭補筆記:“自己滾。”


    小混混愣是捂著雞兒沒辦法思考問題,搖搖晃晃出了診室,然後發現走廊上幾十號人全都盯著自己。


    “看什麽看!他媽的沒見過裸奔嗎!”


    葉肅在隔壁診室轉著筆,看的饒有興致。


    早知道就提前讓他讀博了。


    平日裏乖乖巧巧的一點小脾氣都沒有,真炸起來還挺可愛。


    寫論文是一場持久戰。


    岑安忍著刷劇看電影玩手機的各種衝動,基本上把空閑時間全都扔在了這上麵,基本上一日三餐都被核心刊和會議報告包了個幹淨。


    葉肅日常回家給癱著的愛人揉肚子,偶爾揉著揉著會湊到脖子旁邊咬一口。


    確實聞著挺香。


    日子一晃就到了樓上樓下例行聚餐的時間,這一次地點選在了烤鴨店。


    梅斯醫生從英國掃墓回來,狀態已經變好了許多,挑鴨子時神情和挑鴨子時一樣專注。


    小黑貓被留在道觀裏準備高考,明琅上個星期被公司外派出差,薄和聽說是考砸了被留在家裏寫檢討補課,桌子上登時少了好幾個人。


    等烤鴨端上來以後,紀灼教伊恩怎麽包黃瓜絲和蘸醬料,動作很細致。


    “聽說果木烤的鴨子,和煤氣爐烤的鴨子,味道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笑著道:“這個口感會更好。”


    伊恩接了鴨子剛準備說話,旁邊岑安條件反射道:“有數據對照?”


    “雙盲實驗做過嗎?”紀覓也是一瞬間問了出來:“幹擾項和心理暗示排除了嗎?”


    “這樣子吃烤鴨條件不平衡,而且應該多次重複實驗才能確定結果準確。”岑安立刻接茬道:“還應該考慮到出爐時間和室溫變化!”


    “喂你們兩個冷靜一點——”紀灼隱約感覺到畫風不對,試圖把主題挪回來:“要不來嚐一下蔥條配大餅,或者加一點餌絲?”


    伊恩就這他的手咬了一口鴨餅,眼睛亮了起來:“味道不一樣了哎!加蔥絲以後好好吃!”


    “我感覺這種綜合的包法還挺玄學的。”紀灼笑著幫他擦了下嘴角的醬汁:“你更喜歡哪一種?”


    “這種情況應該做線性回歸分析,因為要確定兩種以上變量間相互依賴的定量關係!”紀覓嗖地就站了起來飛快道:“我說為什麽之前參考組的實驗對比有問題——你們先吃,我撤了!”


    岑安第二個站了起來:“我去改藥物試驗綜合報告!你們周末愉快!”


    鮑富鴨子啃了一半懵在原地:“你們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麽了……”


    “淡定。”璩玉晃著酒杯道:“讀博讀傻了的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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