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裏一共有九枚芙蓉酥,葉醫生路上吃了一枚,回家連晚飯都不打算吃了。


    他仔仔細細的沏了一壺茶,然後雙手捧著另一枚慢慢嚐著味道,神情愜意而滿足。


    岑安湊在旁邊也分了一杯茶,瞧著有些好奇。


    這糕點仿的是三醉芙蓉,也確實將那漸變的效果做的惟妙惟肖。


    所謂三醉,說的是有一種芙蓉花,清晨嫩白如雪,上午轉為嬌柔嫩粉,午後花瓣又會慢慢加深顏色,直到朱紅一片才開始凋零。


    而這三排芙蓉酥便做成了漸變的模樣,連那綻放的花瓣都仿的頗為到位。


    葉肅平日裏是清冷又淡定的模樣,吃起點心來也會跟個小男孩似的,眸子裏都沾上幾分笑意。


    他瞧見岑安在打量這盒酥,把盒子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嚐一個?”


    “誒?”岑安有些猶豫:“我可以嗎?”


    “吃就是了。”葉肅抿了一口茶,心情大好:“皇宮裏的禦膳都沒這個好吃。”


    看來……葉醫生以前去皇宮偷吃過東西?


    岑安道了一聲謝,撚了一塊白轉粉的花酥,小心地嚐了一口。


    “……好好吃!”他眸子都睜圓了些,有些訝異的看向葉肅。


    細膩的白豆沙和栗蓉混在一起,鹹蛋黃帶著輕巧的砂感,輕巧的酥皮又入口即化,還能嚐到似有若無的芙蓉花香,美味的程度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葉肅本來想笑著奚落一句,話都到嘴邊了才突然想起來某件事。


    這做糕點的油,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恐怕是捉仙鶴煉的油……


    而且那個鹹蛋黃,搞不好也不是普通家禽的蛋……


    按照某隻老狐妖的原話說,‘也就這種鳥的油脂半點腥味都沒有,而且煎的時候又潤又香’。


    口感確實很好沒錯,但人參這種植物能碰它嗎?


    岑安還沒發現葉肅微微變了臉色,一本滿足的喝著茶吃點心,等一整個下肚了感覺連身體都變暖和了起來。


    好香啊……簡直想再來一個。


    他把最後半盞茶喝完,忽然發覺葉肅皺著眉頭在看自己。


    “怎……怎麽了?”


    “你吃完以後,感覺還好嗎?”


    “還好啊?真的很好吃!”岑安笑眯眯道。


    然後葉肅保持著觀察病人的狀態,臨睡前用靈識查探了他幾回。


    活蹦亂跳,屁事沒有。


    本著要保護千年珍稀植物的心理,葉肅還是鬆了一口氣。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就這種植物平日汲取養分的土地裏,指不定埋了多少動物和人,哪有什麽葷素食之分。


    岑安沒有發覺隔牆有眼,依舊跟平時一樣回陽台打坐運氣,繼續吸收日月之精華。


    可是在今天晚上他不知怎麽地,比平時要困上許多。


    細密又溫柔的睡意像爬山虎一般蔓延而上,不知不覺間意識已開始緩緩消散。


    岑安的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點了幾下,一走神就靠著欄杆沉沉睡著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大亮了。


    小青年慌忙掏出手機,滑開一看是七點十五分,心道一聲不好。


    他起身拍了拍袖子上蹭到的灰,推門去給葉醫生準備早飯。


    男人剛洗漱完畢,還在落地鏡前打著領帶。


    他掃了岑安一眼,鳳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葉醫生早,”岑安小聲道:“我睡過了,給您煮碗燕麥牛奶成嗎?”


    “你——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嗎?”葉肅轉過身看向他,語氣都有些怔然:“昨晚你怎麽了?”


    我睡著了啊?


    岑安也懵了一下,第一反應是掀開衣服看裏頭的部件是否還存在——都在啊?


    醫生不欲多解釋,手一抬就讓他直接飛到了落地鏡前。


    “什麽——?”


    小青年一頭霧水的看向鏡子,也被自己嚇一跳。


    “我的眼睛,怎麽會變成這樣?!”


    鏡中的青年依舊是那副驚愕的模樣,可從前的黑眸完全變了顏色。


    與常人無異的墨黑,在此刻已經變成了剔透而又清澈的一泓清綠色。


    比翡翠更輕盈,比嫩綠更遼遠,甚至還泛著些光澤。


    他下意識的伸手撫上眼睛,轉頭去看葉肅:“我……”


    “你終於變成草靈了,”葉肅言簡意駭道:“既然突破了一層,以後就自己解決障眼法。”


    “靈?”岑安保持著雙手捂眼的動作,從指頭縫裏看鏡子裏的那清綠眼眸,懵道:“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先前活了一千年都還是個小草精,現在突然就破除桎梏了?


    “把你的眼睛偽裝好。”葉肅掃了他一眼,徑自出去煮早飯。


    他平日裏把這家夥隻當作一盆栽,今天多打量了兩眼,居然還覺得有些清秀。


    人參原本就是薈萃天地之精華的產物,秉性純正又成精千年,自心而生的容貌也靈潤明透,全然挑不出半分的不好來。


    岑安自幼便模樣可愛,如同觀音大士座側的靈童一般,如今已是二十來歲的模樣,更多了幾分清俊出塵。


    白皙標致的臉龐配上那靈泉般的眼眸,讓葉肅方才都多看了幾眼。


    這如果將來真是度化成妖……難道還能變得更好看不成?


    葉肅低頭戳著燕麥片,又看了眼自己的臥室。


    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給親媽撥了個電話。


    “肅肅?”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隱約還有機場航班的播報聲。


    “媽,你那盒芙蓉酥用的什麽蛋黃?”葉肅問道。


    “好吃嗎?”葉峙啃σ饕韉潰骸壩檬鼓竦牡鞍。偉儼 !


    “媽——”葉肅壓低聲音,隱約有些抓狂:“你一大把年紀跑到西山就是為了折騰它是嗎?!”


    “就啄瞎你爺爺一隻眼睛的那位,”葉侄源寺輝諍酰骸拔野閹舶透讀耍眉赴倌瓴拍艸こ隼礎鍍攪恕!


    “這算哪門子的扯平?”


    岑安顯然對障眼法這件事並不算自信。


    按照葉醫生的話來說,他雖然積攢了千年的靈力,但因為基礎太差,完全無法引導和使用它們。


    一覺醒來自己就成了草靈,好像也沒有太多感覺。


    他伸出兩指放在自己的眸前,心裏默念了一句咒文,緩緩閉上眼睛。


    比從前更活躍的靈力便如溪流一般湧流而來,輕柔和緩地覆上了他的眼眸。


    再睜開眼時,鏡子裏又是那個黑發黑眸的青年,與往常似乎沒有太大差別。


    ——隻是比起過去,五官和四肢都勻稱標致了許多。


    岑安探出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葉醫生。


    後者匆匆說了句我先掛了,示意他拿包準備上班。


    ……看來是真的成功了?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這一早上診室裏都沒有什麽人。


    葉肅把論文寫完,發覺岑安在試著練習法術。


    他現在能夠熟練地控製小物件起落,做家務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那放在桌上的鋼筆左右滾了兩下,忽然變成了一個玻璃杯。


    岑安怔了一下,露出大大的笑容,抬頭看向葉肅道:“真是比以前要好多了!”


    原先在輸出靈力的時候,就好像處處都受阻礙攔截一般,想變個東西都得費老大的勁。


    葉肅垂眸打量了眼那個杯子,把它往前推了一寸。


    “倒水。”


    岑安應了一聲,起身拿著它離開。


    “不,是把空氣中的水倒進去。”葉肅慢慢道。


    岑安猶豫了一下,坐下來開始嚐試。


    他集中著注意力,開始感受空氣中充沛的水分。


    昨天剛剛下過一場雨,眼下又開著窗子,細微的小水珠幾乎到處都是。


    他閉上眼睛開始冥想,指尖扶在了玻璃杯壁旁邊。


    大概在五秒之後,忽然有水滴落在了杯壁上。


    一開始隻有頗為模糊的一滴,漸漸地落下兩三滴,然後越來越多。


    岑安睜開眼時有些詫異,但注意力變得更加專注——


    憑空竟有汩汩的水流注入杯中,不一會兒就裝了個半滿。


    “我做到了——”他睜大眼睛看向葉肅:“我居然還會這個?!”


    葉肅沒有回應他,隻抬起食指指尖劃了一下。


    在指尖揚起的那一刻,杯中的水流便飛快地漲了出來,幾乎要溢到外麵去。


    而伴隨著指尖飛快落下,杯中的水消散的幹幹淨淨,連水漬都不曾留下。


    葉肅抬眸看向他,指尖又起落了幾次,那玻璃杯中便漲漲落落,猶如起伏的海潮。


    岑安本來還有些小得意,這時候又蔫了下來。


    “我好好練就是了……”他小聲道:“就不能誇我一句嗎。”


    葉肅不置可否,轉身繼續去敲報告。


    正在這時,田頗帶著報告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葉醫生——我檢查結果出來了!”


    葉肅接過片子看了一眼,又遞了回去:“中期胃癌。”


    本來一場小手術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現在情況已經變嚴重了很多。


    癌組織浸潤深度已超越黏膜下層,而且潰瘍麵積在不斷擴大。


    “什麽?!中期胃癌?”男人一臉不可思議:“你什麽意思,要我開刀治病?來你們這住院?!”


    岑安抱著玻璃杯坐在旁邊,頗為好心的提醒道:“您先前就說上腹疼痛,而且進食以後飽脹感明顯,現在檢查結果也很明白了啊。”


    “這不可能——那磁療連白血病都能治,而且我喝的那堿水也停了啊!”田頗煩躁了起來,臉色難看道:“說這麽多就是希望我住院是不是?我不住!給我開藥,我回去吃!”


    “您是有經濟方麵的負擔嗎?”岑安試圖安撫他的情緒:“醫保和社保應該能分擔一點吧,而且越早治療效果越好,您也能早點恢複健康。”


    “你這種醫生我見得多了,假惺惺的一副好人臉,不就是指望我住院交錢嗎?”男人冷笑起來,伸手就指著他的鼻子道:“真上了手術台要紅包的時候還不是獅子大開口,指不定想把老子的錢掏個幹幹淨淨!少在這糊弄人!”


    岑安被劈頭蓋臉罵的懵了兩秒,葉肅的神色直接冷了下來。


    他掃了那男人一眼,後者直接哎喲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來,突然間就疼到滿地打滾的程度。


    岑安還沒發現這變化和葉肅有關係,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他起來。


    可那田頗直接把他的手拍開,寧可痛死都不要這騙子幫忙。


    “我告訴你,老子就是死在這,都不進手術室!”他捂著肚子惡狠狠道:“你們就是想割老子的腎賣錢!”


    “——你們這些醫生,良心早就給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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