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茂密的灌木與雜草下山,走到半山腰時,眼前豁然開朗,這裏有個小平台,山泉水在這裏積了個小小的水潭,而後一路嘩嘩往下流。


    任鶴隱注意到可能有人過來這裏取水,平台的泥被踩得很實,再往下已經有獸人部落的人踩出來的山路了。


    他順著山路繼續往下走。


    山腳柵欄上小平台放哨的獸人已經發現了這個瘦弱的小亞獸人,一直盯著他,看著他小心翼翼背著筐子,手腳並用往下爬,沒敢大喊,怕嚇到他。


    直到他下到下麵的山洞區域時,放哨的獸人才打了個長長的呼哨,提醒族人們有客上門。


    與此同時,哨兵揚聲朝任鶴隱喊,“你是山那邊的小亞獸人?要幫你背東西嗎?”


    “對。不用,不重,謝謝。”任鶴隱朝他揚起嗓子喊,聲音清澈而稚嫩。


    部落裏不少人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部落裏的少年們坐不住了,跟自家阿父阿母或阿爹說了聲,興衝衝跑出山洞。


    他們早聽部落裏的大人們說過這個小亞獸人怎麽好看怎麽能幹,一直好奇得要命,族長卻不許大家去打擾那個小亞獸人。


    任鶴隱沒走幾步,下麵迎上來幾個人。


    男女皆有,都是些少年人。


    任鶴隱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


    少年們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推我我推你推了幾下。


    推了幾下後,其中一個麥色皮膚的高瘦少年越眾而出,走過來悶聲道:“我幫你背。”


    任鶴隱忙道:“不用了,謝謝。”


    那個少年不用分說,從他肩上接過背筐背在身上,而後悶頭往下走。


    任鶴隱穿來這裏以前都工作兩年了,對這些羞澀的少年沒什麽感覺,朝他笑著道謝,“謝謝。”


    其餘幾個少年跟他並排走著,最邊上的那個少女大著膽子問:“小亞獸人,你叫什麽名字呀?”


    任鶴隱聽長句需要反應一下,頓了幾秒,他才聽明白少女問什麽,便回答:“我叫任鶴隱。”


    這幫少年人還是第一次聽說三個字的名字,紛紛張口讀了一遍,怎麽讀怎麽覺得拗口。


    幫他背東西的那少年一錘定音,“那我們叫你隱好了。”


    任鶴隱又笑了笑,“好啊。”


    他們往下走,任鶴隱前天見過的那幾個小孩也跑出來了,眼睛一亮便朝他衝過來,“亞獸人哥哥!”


    小孩們咯咯的笑聲一傳出來,整片地方都顯得極為熱鬧。


    其他一些大人們也出來看熱鬧,更多人則在山腳下的空地上烤食物,應當在煮早飯。


    火柴燒起來,帶著一股好聞的煙火味。


    路上不少人好奇地跟任鶴隱搭訕。


    旁邊的少年跟小孩便幫他解釋,告訴族人,“他叫隱。”


    “背筐裏是肉,野豬肉。”


    獸人語中,野豬不叫這個名字,任鶴隱在心中對照,知道這種動物在這邊的正確讀法。


    沒一會兒,任鶴隱他們就到了山腳。


    部落裏的人紛紛熱情朝他打招呼。


    有頭發花白的大叔親切問:“小亞獸人,你餓不餓,先喝一碗湯吧。”


    任鶴隱還來不及拒絕,大叔已經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塞過來,木碗盛著,並不燙手。


    他身邊走著的少年跟小孩們聞到香味饞得口水都出來了,紛紛做鳥獸散去找碗舀湯。


    “隱,這裏。”


    一片熱鬧中,任鶴隱聽到一個聲音,他定睛一看,叫住他的是那天跟族長過來他營地找他的男人之一,見他看過來,男人朝他招手。


    給他湯的大叔笑道:“族長叫你,快去。”


    任鶴隱忙要去背背筐,大叔見狀單手將背筐拎起來,幫他提到族長那邊,任鶴隱端著湯,加快腳步走過去。


    “族長。”任鶴隱有些局促。


    “歡迎你到我們部落裏來玩。”寒友好地拿過一張木頭削成的小方塊椅,遞給他,“坐。”


    任鶴隱便與他一起坐到火堆邊,他好奇地看著十來個火堆。


    大部分火堆上都在烤製食物,也有三個火堆放著白色的半人高容器,正在熬製食物。


    這種容器從外觀上看有點像石頭,不知道是不是用什麽特殊的石頭掏出來。


    任鶴隱收回目光,“族長,這次來,我給你們帶了點野豬肉嚐嚐,謝謝你們給我的禮物。”


    寒沒想到他會給部落送肉,眼神溫和許多,“謝謝。”


    任鶴隱笑笑,從野豬肉上麵拿過一個獸皮包,遞給寒道:“我看到裏麵有一包鹽,這個太貴重了……”


    “沒關係,也不是很難得。”


    任鶴隱見狀小心試探著問:“請問你們可以弄到鹽嗎?我能用物資從你們這裏換鹽嗎?”


    他這幾天利用搜索機會搜索過在野外如何弄到鹽。


    刨除比較難實現的辦法之後,他隻能選擇食用動物血或跟著食草動物去找它們舔舐的泥土,看能不能析出鹽。


    他現在還沒見過動物群,跟著動物找鹽的難度不亞於自己去野外找,喝動物血比較簡單,不過他不敢食用鮮血,得等陶罐做出來後吃煮熟的血塊。


    這樣短期湊合一下還可以,長期這麽食用肯定不行。


    再說,沒有鹽,光調味這一關就過不去。


    他隻有一個人,人力單薄,找鹽比較困難。


    這個已經比較成熟的大型部落則肯定有獲取鹽的辦法,不然他們不可能在這邊安穩度日,從部落裏的老人跟小孩看,他們至少在這裏生活了好幾代了。


    任鶴隱問完忐忑不安地看寒的臉色,怕引起忌諱。


    寒倒沒覺得有什麽,他看著任鶴隱,溫和道:“你一個人也用不了多少鹽,我們送點給你吧。”


    任鶴隱不好意思道:“很快就到冬天了,不好出去打獵,我想多換點鹽做點臘肉。”


    臘肉這個詞獸人語中沒有,他用漢語直接音譯。


    寒問:“臘肉是什麽,是你們那個部落的特色食物?”


    “其實就是肉幹。”任鶴隱想起小孩們給他送過去的紅褐色的肉條,說道:“打獵收獲的肉用鹽醃製起來,醃三天,然後掛出去曬,曬幹的肉就是臘肉,能放半年多。”


    獸人部落做肉幹是放鹽把肉煮到半熟後放到樹葉上曬,曬地瓜幹一樣,收回來可以直接吃。


    旁邊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獸人聽到這裏忍不住好奇插嘴,“臘肉好吃嗎?”


    “好吃!”任鶴隱毫不猶豫地點頭,“蒸著吃、煮湯吃、烤著吃都很好吃,有股特殊的香味,要是醃製的時候放些香料下去醃製,味道會更好。”


    “什麽是香料?”


    任鶴隱聞言怔了一下,他來這個世界也快十天了,還沒發現任何他以前常用的香料,無論是蔥薑蒜還是茴香八角之類。


    他想了想,“就是能發出好聞香氣的果子、樹皮、樹葉、草葉等,它們不適合直接吃,不過可以用來調味,讓我們的食物染上它們的味道。有時候烤肉和煮湯也可以放一些。”


    他這麽一說,立刻有人跑著去放食物的山洞裏拿了兩大把東西過來,擠過來,問:“是這個嗎?”


    任鶴隱從他兩隻手裏分別拿過一片樹皮和一顆種子樣的東西,放到鼻端嗅了嗅。


    他現在嗅覺非常靈敏,這兩樣東西確實都有股奇異的香味,不是花香,而是香料那種略有些刺鼻的香味。


    他點點頭,“隻要這兩個東西沒毒就可以。”


    旁邊的人們都很興奮,擠擠挨挨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任鶴隱。


    那人問:“那這個要怎麽用?”


    “可以燉肉用,烤肉的時候也可以磨成粉,灑在烤肉上。要是會醃製肉類,也可以在醃肉的時候加點香料粉進去。”


    旁邊人們迫不及待,眼睛發亮,“燉肉怎麽燉,可以教我們嗎?”


    任鶴隱想著還要跟鄰居們搞好關係,聞言點點頭,問:“就用野豬肉燉吧?可以給我空一個石鍋出來嗎?”


    他指了指火上的石鍋。


    人們自然沒意見。


    任鶴隱想了想,又問:“這種石鍋可以燒熱了直接倒冷水下去嗎?”


    人群裏一個老人回答他,“最好不要,容易裂。”


    任鶴隱便道:“那方便給我找一片薄薄的大石板過來嗎?要可以架在上麵烤的。還有部落裏有什麽可以吃的水果、蔬菜等麻煩也找一些出來。”


    獸人們的打獵效率非常高,昨天打的獵物已經初步處理過了堆在小茅草屋裏,哪怕今天不去也沒事。


    相比起打獵,大家更好奇陌生的小亞獸人帶來的新食物。


    他們祖祖輩輩在這裏生活那麽久,碰上的新鮮事物真的很少,小亞獸人說的燉肉極大地引起了他們的好奇。


    族長寒在一旁看他們折騰,並不阻止。


    大家群策群力之下,很快就把任鶴隱要求的東西全找齊了。


    三樣香料,三種不知道什麽的根莖,兩種菜幹和一小捧食用蘑菇。


    任鶴隱請他們將肉切成麻將大小的塊,然後又冷水下石鍋,讓他們生起火來煮。


    石板也用石頭架起來,等著任鶴隱一聲令下就生火。


    任鶴隱請他們將根莖切開,切成比肉略大的塊狀。


    根莖切開之後硬硬的,粉粉的,看起來像充滿了澱粉,是耐煮的類型。


    他並不知道這些根莖是什麽味道,不過多放一些材料的話,食物的味道會更豐富一些,相對於現在這種又老又柴的烤肉和白水煮肉,這樣做會更好吃。


    拿來的各種各樣果子都切開了。


    任鶴隱挑了兩種酸甜得宜,還有點特殊香味,並且比較少籽的果子放在一邊備用。


    菜幹和蘑菇也洗幹淨放在木碗中了。


    大石鍋裏的水漸漸熱了起來,沸騰後,野豬肉的血水冒出來,凝結出一片片褐色血沫。


    任鶴隱一邊將血沫撈出來,一邊示意他們將石板下麵的火升起來。


    這是一片巨大的石板,跟可以坐十一二個人的圓桌一樣大,上麵炒一二十斤肉也不怕炒不開。


    任鶴隱等到這邊血沫上湧得差不多後,讓人撤火,用藤籃將裏麵的肉全撈出來。


    野豬肉沒有閹割過,肉質有些老還帶著點騷味,煮去血沫能好許多。


    藤籃裏的豬肉倒到石板上,滋啦一聲湧起許多泡泡。


    任鶴隱拿過長木勺,耐心地翻炒起肉來。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將他白皙臉頰上的細小絨毛映照成一片金色,長長的眼睫好像會發光。


    部落裏許多少年跟小孩們都看呆了,哪怕大人也移不開眼。


    一時之間,許多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任鶴隱很耐心,這隻野豬半大,又是秋天,身上有一指厚的脂肪,肉上的水蒸發後,油脂慢慢被煎出來,散發出滋滋響。


    他將三樣香料掰成小塊,跟石板上的肉一起炒。


    一種奇特的香味慢慢升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香料的確能使食物變得更美味了。


    任鶴隱伸手用手臂抹了抹汗水,“那邊煮肉的水可以倒掉,洗幹淨石鍋,再燒大半鍋新的水。”


    旁邊立刻有人忙活去了,去河流上遊裝來大半石鍋水,問:“這樣可以嗎?”


    任鶴隱點頭,“差不多。”


    於是他們這邊又開始燒起水來。


    石板上的肉被油脂煎成焦黃色,散發出一陣陣香味。


    剛吃完早餐沒多久的獸人們又餓了。


    任鶴隱從旁邊鹽罐裏抓了一大把鹽,均勻地撒在肉上麵。


    鹹香味湧上來,香味更濃烈,許多人在旁邊咽口水。


    任鶴隱再放入兩個果子的果肉進去,略炒一炒,用木勺舀出肉來,遞到人群之中,“現在已經可以吃了,大家試試。”


    有少年人迫不及待,在勺子裏拈了一塊,左右手顛來顛去化解燙意,還沒倒手幾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嘴裏一塞,一邊嘶嘶吸氣一邊嚼。


    鹹香中帶一絲酸甜的肉在嘴裏爆開肉汁,少年忍不住眼睛一亮,“好吃!”


    其他人早忍不住,紛紛伸手。


    連小孩也有自家阿父、阿母或爹爹捏一塊,吹涼了塞進嘴裏。


    一時間,周圍盡是咀嚼聲。


    任鶴隱笑了笑,“現在的肉是一個風味,燉好了又是一個風味,兩種吃法都可以。”


    說著他把植物根莖放下去翻炒,略炒了幾下後又放蘑菇和菜幹。


    這裏沒有雞精醬油等,隻能借一借蘑菇與菜幹的鮮味。


    蘑菇炒出汁水後,任鶴隱示意大家幫把手,而後將整個石板的東西倒入熱水中開始燉。


    很快,氤氳水蒸氣撲麵而來,整個營地都飄滿了食物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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