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奕思考了兩秒,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收藏家的隱藏結局怎麽說打出來就打出來了?


    鑒於他並沒有做什麽,甚至連這場對話也才剛開始,江奕奕不得不遺憾的將原因歸結為收藏家本身的特殊性——這意味著它無法在其他能力者身上複製。


    那可太遺憾了。


    “畢竟,我很清楚,我是絕對絕對殺不了醫生的。”收藏家用了兩個“絕對”來表達他對此的篤定:“而死去的醫生,也不是我想要的收藏品。”


    “醫生最讓人側目的,不正是如此鮮活的姿態嗎?”收藏家語氣輕鬆:“死亡隻會毀滅它,毀滅我所見過的,最熠熠生輝的收藏品。”


    既然打出了隱藏結局,江奕奕索性換了個姿勢,放鬆且隨意的繼續對話:“所以,你並不是一定要收藏這些有價值的東西?”


    收藏家察覺了細微的變化,相比江奕奕之前對話時的毫無波瀾,他現在產生了些細微的情緒波動,這讓他從那種無懈可擊的狀態脫離,覆蓋上屬於人類的溫度。


    這並不是說江奕奕不是人類,隻是就如同他所欣賞,並深深為此著迷的那雙眼睛一般——神靈注視著人間,囊括人間一切風景,卻偏偏沒有他自己。


    江奕奕以超然的姿態注視著這個世界,沒有欲望,沒有弱點,沒有愛好,甚至沒有執念,能做到這種地步的存在,即使屬於人類,也無法簡單的用人類二字概括。


    因為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還擁有著超乎想象的自我約束,而變成了一種無法擊潰的“怪物”。


    至少在此之前,收藏家是以這樣的心態注視著江奕奕的,但在剛才的對話裏,他改變了想法。


    而此刻,有著屬於人類溫度的江奕奕,徹底讓他推翻了這個想法。


    不是“怪物”,不是“神”,是江奕奕。


    能支撐起這具身體的的強大靈魂,足以讓他約束來自人類的劣根性。


    收藏家停頓了幾秒,也放鬆了下來,閑聊般道:“醫生問出這個問題,證明醫生確實不了解我。”


    江奕奕坦然道:“太了解你們未必是一件好事。”


    “醫生說的沒錯。”收藏家坦然承認了這一點:“隻是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即使他們清楚,了解我們的過程本身就意味著在向我們發出某種邀請。”


    “因為好奇是一種本能。”


    收藏家:“無論是悲慘的過去,還是壞到無可救藥的家夥心中唯一的柔軟,對旁人來說,都很有意思。”


    “所以我現在坐在這裏,繼續這場對話。”江奕奕無比坦率:“因為我有點好奇,你跟其他能力者不一樣的原因。”


    “我剛剛才想說,醫生跟他們不同……”收藏家彎了彎嘴角:“但這麽看,似乎是我把醫生想的太過非人了,就算是醫生,也會對我們的秘密產生好奇,不是嗎?”


    但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收藏家沒說出這句話,在感慨完之後,就重新轉回了正題:“如果說擁有收藏品,才算是收藏的話,那醫生對此的定義未免太過狹隘。”


    “我對你所謂的不狹隘的定義很感興趣。”


    “某些收藏品,因為客觀原因,需要精心保存,才能維持在最有價值的那一刻。”


    收藏家侃侃而談:“比如說,異常者的心髒,如果保存不當,就會徹底毀壞,那就連最後一個儲存‘它’的容器也沒有了。”


    “這裏的‘它’是指你所說的,屬於人類的純粹的惡?”


    “這是一種,很難實體化的存在。”收藏家露出苦惱的表情:“唯有異常者勉強算得上擁有純粹的惡意。”


    江奕奕意識到了什麽:“所以,在你向星獄討要死者的心髒之前,你真正收藏的是……”


    “異常者?”


    異常者的死亡,讓收藏家退而求其次,隻能收藏具有象征意義的心髒。但如果異常者還活著,那最有收藏價值的,理所應當是異常者本人。


    這個猜測,再加上收藏家方才所說的“如果說擁有收藏品,才算是收藏的話,那醫生對此的定義未免太過狹隘”這句話,讓收藏家的形象無限接近江奕奕了解的能力者形象。


    所以,又是因為不夠了解,才會得出對方跟其他能力者不同的結論?


    收藏家不是第一個讓江奕奕做出錯誤判斷的人,事實上,江奕奕對每個能力者的第一印象都是錯誤的。


    當然造成這一點最根本的原因,是不夠了解他們。


    一旦走進這些能力者,就會發現,每一個無害/懦弱/友善的第一印象之下,都有著另一個糟糕的靈魂。


    一個糟糕到足以讓他們被判處終身監禁的靈魂。


    “沒錯。”收藏家露出溫和的笑容,有些遺憾道:“可惜因為星獄的限製,異常者身上最引人矚目的地方失色了很多。”


    “沒辦法發揮他最純粹的惡,也沒辦法欣賞他人因為釋放惡念而上演的好戲,算不上出色的收藏品。”


    “聽起來,你對他的收藏,僅僅止步於觀察?”如果是這樣的話……


    江奕奕後麵的想法尚未浮現,收藏家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如果隻是觀察的話,那怎麽算是收藏品?”


    “星獄在觀察他,能力者們在觀察他,無數人在觀察著他,那他又算是誰的收藏品呢?”收藏家:“隻有明確了歸屬的收藏品,才算是被收藏的存在。”


    “你怎麽明確對方的歸屬?”江奕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異常者是1-005?”


    排在收藏家序號之前,起碼證明了對方的綜合實力在星獄的評估中,比收藏家更高。


    “這就是我所說的,另一種收藏品。”


    收藏家不緊不慢道:“他具有個人意誌,以活著作為他的存在形式,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收藏對方的步驟極為複雜,需要足夠耐心才能完成收藏。”


    收藏家看了眼江奕奕。


    江奕奕恍然意識到他話裏的另一個潛台詞,江奕奕在他眼裏,也屬於此類收藏品。


    江奕奕看了眼已經打出的隱藏結局,對此接受良好——不可能成為現實的事情,即使想的再美好,也沒有任何意義。


    “事實上,他們才是我最主要的收藏品。”收藏家:“畢竟,具有價值的死物跟活物相比,總是略顯失色。”


    “所以,你用什麽方式收藏他們?”


    “這取決於對方有多強大。”收藏家:“一般情況下,我的收藏品都會待在我為他們精心準備的收藏區內。”


    “但小部分情況,比如異常者這種,難以約束的收藏品,我會選擇近距離觀察,直到對方失去收藏價值,或者主動同意去我為他準備的收藏區。”


    收藏家說的輕描淡寫,但落在江奕奕耳內,足以讓他瞬間翻譯出對方沒有省略的部分——或者說,這並不是對方特意省略,畢竟根據江奕奕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根本沒有這種“隱瞞在常人眼裏糟糕的存在”的意識。


    常人根本不在他們的視野範圍之內,他們又怎麽會注意常人的感受?


    他之所以省略了某些,更可能是因為他覺得被省略的那些不重要。


    江奕奕似乎能理解對方看起來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甚至有一個足夠幸福的童年了。


    因為他確實很有錢,有錢到足以讓他培養出“奢侈”的愛好。


    江奕奕從他方才輕描淡寫的那兩句話裏,聽出了這一點,對方可能是他至今為止所見過最有錢的人。


    那些精心準備的收藏區,想必不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房子。而那被他用“具有價值的死物”形容的,想必也不是在街頭賣的小玩意。


    以他的愛好來說,他有錢的地步可能超越了江奕奕的想象。


    這麽看來,星獄確實很公正,一視同仁的將所有能力者扔進了最底層,判處無期徒刑……


    江奕奕停頓了幾秒,反應過來,看向收藏家:“你的刑期?”


    “那可是空越澤。”收藏家否定了江奕奕的想法:“將星獄統治成獨立於星盟存在的星獄長,他可沒有能被‘說服’的可能。”


    “無期徒刑,看在我還有那麽一點研究價值的份上。”


    起碼空越澤依舊是空越澤。


    江奕奕將有些跑偏的話題扯了回來:“失去收藏價值?主動同意去收藏區?是什麽讓你篤定這兩者一定會發生?”


    收藏家側頭思考了幾秒,反問江奕奕:“為什麽不會發生?”


    他沒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緊接著道:“這兩者有一個前提,我在近距離的觀察。”


    “所以,不隻是觀察?”


    “當然,我是一名收藏家。”收藏家指了指自己,露出笑道:“觀察不是我的愛好,收藏才是。”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觀察和收藏是等同的。”畢竟收藏品最大的價值難道不就是被欣賞嗎?


    “那是成為我的收藏品之後的事情。”收藏家對此顯然有著極為明確的認知:“我觀察,並確保收藏品的價值不會受到任何損毀。”


    江奕奕看了眼窗外,這場對話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陽光依舊溫暖的灑在身上。


    但江奕奕已經開始後悔自己不該有的好奇了——他之所以克製住好奇,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挖掘糟糕靈魂的秘密,並不會讓人心情愉快,相反,這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甚至在最後,徹底失控。


    江奕奕沒開口,收藏家自顧自的繼續了下去:“事實上,異常者已經同意了我的邀請。”


    江奕奕看向他:“去你為他量身定製的收藏區?”


    “沒錯。當然前提是我們能離開星獄。”收藏家漫不經心道:“所以,這是我們契約裏的一部分。”


    “我帶他離開星獄,而他成為我的收藏品。”


    隨著收藏家的話,模糊的脈絡在江奕奕眼前浮現,將一切串聯。


    “你在計劃逃離星獄?”江奕奕說完後,自己更正了它:“不對,準確來說,你在計劃摧毀星獄?”


    “不愧是醫生。”收藏家矜持的頷首:“才稍稍露出些口風,就猜到了謎底。”


    江奕奕的表情有些古怪:“但就如你之前說的那樣,那可是空越澤。”


    “是啊。”收藏家讚同了江奕奕的話:“所以計劃失敗了,明明已經很謹慎了,但還是被發現了。”


    收藏家看向江奕奕,意有所指:“籌劃的一切被連根挖起。”


    所以,上周目空越澤的死,居然是因為收藏家?


    收藏家等了幾秒,沒等到江奕奕的反應,顯然,江奕奕沒有聽出他的潛台詞。


    “連根挖起的意思是,這個計劃的主要推動者,包括其他參與者,都死光了。”


    江奕奕不明所以的轉回視線,跟收藏家對視了幾秒,忽而意識到了對方話裏的含義。


    “你的……父母還活著?”不對,應該說:“在此之前,他們還活著?”


    “醫生這個問法……”收藏家搖了搖頭:“異常者的經曆並不能類推到其他人身上,當然,同理,我的經曆也不能類推到其他人身上。”


    “在之前,他們確實還活著,以人生贏家的姿態享受著對他們而言,無比美好的世界。”


    “當然,現在也確實死了,默默無聞的死在無人關注的角落。”


    江奕奕有些不確定對方對此的態度——他提起這件事的語氣輕描淡寫到不帶任何個人情緒。


    “節哀?”


    “醫生的反應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收藏家道:“但非常符合我最初對醫生的判斷。”


    “隻能說,是醫生會有的反應。”


    作為普通人,會為此而產生情緒波動,而作為能力者,會對此不屑一顧。


    而江奕奕,介於這兩者之間,他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切,包括罪惡和死亡。


    “他們不是我的收藏品。”收藏家收回思緒,跟江奕奕解釋道:“所以,並不需要節哀。”


    江奕奕有些質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是你的小癖好得以繼續下去的資金來源?”


    “確實,”收藏家:“但如果醫生想從我這裏窺見人性的話,那未免有些……”收藏家停下來尋覓了下合適的詞匯:“太不應該了?”


    “他們活著,是我的收藏事業得以繼續的資金來源。但如果他們死了,那我也就不需要資金來源了。”


    溫暖的陽光灑在江奕奕身上,收藏家依舊彬彬有禮,克製且紳士,像是不該存在於星獄裏的異類。


    但對話進行到這裏,已經足夠江奕奕清楚,這副人畜無害的表象下,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糟糕的靈魂。


    收藏家語氣平靜,毫無波瀾:“因為我已經擁有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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