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禁閉室的路上。


    江奕奕打量了一遍此處的防守力度,出乎意料的嚴密——這麽形容星獄的安保似乎有點不太對,但根據發小安利他時的話來看,星獄風雲裏最受玩家所詬病的一點,也是玩家們之所以死去活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星獄的防守力度十分薄弱,幾乎堪稱根本不存在。


    除去無法逃離星獄之外,殺人簡直是出乎意料的容易——所以玩家們死去活來,楞是沒推進主線劇情。


    但凡玩家們遭遇的防守力度跟江奕奕遭遇的防守力度一致,江奕奕有理由相信,玩家的死亡率會飛快下降。


    江奕奕在這一點上劃了個重點,收回落在監控上的視線——在監控覆蓋所有走廊且沒有留下死角的情況下,每隔十米還安排了守衛,注視著來來往往的囚犯和獄警。


    說真的,這個防守力度符合江奕奕對星獄該有的想象——在保障人權的前提下,保障犯人和獄警的生命安全——就是不太符合他對星獄風雲的了解。


    “2091。”走在前方的張正忽而開口。


    江奕奕抬頭看向他。


    張正沒轉頭,語氣十分嚴肅:“我不管你進來是幹什麽的,但你最好老實點。”


    進來是幹什麽的???


    江奕奕思考了幾秒,甚至出現了幾分恍惚,有種自己是主動進來的錯覺,所幸腦海裏殘留的npc記憶提醒了他,他是被捕入獄,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張正轉頭看了眼江奕奕,江奕奕臉上的平靜跟刻在臉上一般,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讓張正提高警惕的同時,下意識的加重語氣,試圖樹立獄警的權威:“別以為有點小手段,就能為所欲為。”


    張正刷卡打開禁閉室,示意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嘍囉進去。


    小嘍囉看了眼江奕奕,喉結微動,飛快的鑽進了禁閉室。


    張正看在眼裏,露出個冷笑,打開旁邊另一扇禁閉室的門,拿警棍敲了敲門:“進去。”


    江奕奕總覺得他剛才那句話沒說完,聞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禁閉室處於昏暗的區域,燈光昏暗,人員稀少,在進來前需要經過一扇防守嚴密的大門和警衛們的檢查——說這麽多,隻是想說明一點,現在,此刻,這裏,在監控下,就張正和江奕奕兩個人,這一點就足夠張正緊繃神經了。


    而江奕奕這無比平靜的一眼,毫無疑問的在氣氛和張正自己腦補的渲染下,演變成了滿懷威脅的視線。


    “看什麽看?狗崽子。”張正大喝一聲,再度敲了敲門:“進去!”


    “你別緊張。”江奕奕朝禁閉室走去,察覺對方緊繃的神經,試圖緩和氣氛:“隻是,你剛才那句話好像沒說完,我有點好奇。”


    張正見他進了禁閉室,一把帶上門,隔絕了那張平靜中帶著笑意的臉,才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就剩他們的時候,他有種對方下一秒就會揮刀砍人的錯覺——瀕臨死亡的威脅,無比確切。


    張正抹了把自己脖子後密密麻麻的汗。


    “你現在在一層,可不代表你一輩子都會留在一層。”張正壓低語氣威脅對方:“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你最好小心點,別被我抓住什麽把柄,不然就等著跟一層告別吧。”


    一層?


    江奕奕坐在椅子上——就如同他對這所監獄最初的判斷般,保障人權。


    作為官方懲罰的唯一手段,禁閉室裏並不是什麽都沒有,起碼有張椅子。


    他重新翻出了npc的人物介紹,目光停頓在了服刑地點:漢邦星獄一層區域,他盯著“一層”看了幾秒,視線上移,落到了“犯罪記錄:無證出診被舉報,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上。


    玩家操縱的角色犯了什麽罪來著?


    江奕奕艱難的從記憶裏挖掘出發小隻言片語帶過的介紹。


    “簡思是真的慘,哦,你不知道簡思是誰吧?就是那個所有人都想殺的主角嘍,官方介紹都寫了他是被冤枉的,我想這主線應該是伸冤吧?結果你猜怎麽著?誰查誰死,隻要開始調查他為什麽被冤枉,下一秒就死了。”


    “這妥妥的是牽扯到大boss了,說不定簡思挪走幾億公司財產的罪名就是給大boss背的,還有殺人,我都驚了,就簡思那技能,他能殺誰?殺隻雞都得被反殺,還殺了四個?這大boss為了讓他一輩子呆在監獄裏真是不遺餘力啊。”


    江奕奕得出了結論,挪走幾億公司財產加上四條人命,無期徒刑,顯然跟江奕奕這種無證出診不是一個級別。


    江奕奕舔了舔嘴唇,看來我選擇了一個簡單模式呢。


    有一層就會有二層。


    那麽他方才的一切疑點都得以解釋了,為什麽他所在的監獄防守力度如此嚴密,而玩家所在的監獄死人死的如此隨心所欲。


    因為新手村總是比較安全。


    *


    一天後,囚室。


    江奕奕被張正帶回了囚室,張正再度警告了一遍所有人。


    “安分點,尤其是你。”他拿警棍指了指小嘍囉:“別鬧事。”


    他是對小嘍囉說的話,目光卻停留在江奕奕身上。


    一天的禁閉,說嚴重也不嚴重,說輕也不輕,但對剛進監獄的新人來說,絕對不好受。


    就算是小嘍囉,被關了一天禁閉,此刻的模樣也有些萎靡。


    但江奕奕……


    察覺到張正的視線,江奕奕抬起頭看了眼他,神情平靜,帶著幾分笑意——是那種讓人不由自主產生親切感的笑意。


    但前提是,不是在這裏,不是在關了一天禁閉後。


    在此刻看到這個神情,張正隻有一個感受。


    毛骨悚然。


    江奕奕這個表情,就跟刻在臉上一般,自始至終都沒發生過變化。


    張正盯著江奕奕看了幾秒,看了眼殺人犯,收回警棍,朝下一個囚牢走去。


    媽的,一層又要亂一陣子了,這家夥,遲早得送到二層去。


    張正的身影消失在窗口。


    下一秒,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江奕奕身上。


    江奕奕坐在角落,低頭想著自己的事。


    小嘍囉神情有些萎靡,但動作卻絲毫不慢。


    他走進江奕奕,謹慎的停留在幾步之外:“老大。”


    江奕奕抬頭看了他一眼,小嘍囉忙擠出個笑:“老大,您先洗漱。”


    四眼仔的動作也絲毫不慢,左手拿著擠好牙膏的牙刷,右手拿著盛滿水的牙杯,擠上前來,殷勤道:“大哥,您先用。”


    這裏可真是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


    江奕奕的視線掠過他們,落到了花蛇和殺人犯身上。


    花蛇挪開了視線。


    死刑犯收起了笑。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重。


    不過起碼還是有正常人的,江奕奕這樣想著,收回目光,站起身,拿過牙刷和牙杯朝衛生間走去。


    氣氛緩緩鬆弛。


    花蛇扭頭看了眼殺人犯。


    殺人犯摸著手上的書,盯著江奕奕看。


    “大哥,您慢用。”小嘍囉站在衛生間門口,高聲道。


    “對了,”江奕奕刷著牙,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惑:“獄警之前說,等著跟一層告別,是什麽意思?”


    囚室放鬆的氣氛重新緊繃。


    小嘍囉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大哥,您不知道嗎?”


    江奕奕從衛生間出來,看了眼人高馬大的小嘍囉。


    小嘍囉一激靈,手腕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讓他瞬間拋卻疑惑,解釋道:“漢邦星獄一共有六層,根據罪行和危險程度劃分。像我們這種危險程度不高的,就在一層,不過如果危險程度上升的話,也會移監,到下一層。”


    他看了眼殺人犯:“像殺人犯這種,最初被評定危險,一進來就到了二層的,表現好,又減刑了,也會挪到上一層。”


    “殺人犯最初判了死刑,後來改了無期,再後來表現良好,從無期改成了30年有期徒刑……”


    殺人犯的視線從江奕奕身上挪到了小嘍囉身上。


    小嘍囉收回視線:“我想獄警的意思是,您被他盯上了。獄警有給囚犯評分的權利,一旦囚犯評分過低,危險程度過高,審核通過,就會被送到下一層去。”


    “不過,大哥,您是怎麽進來的?”


    “你們不知道?”江奕奕走到床邊,四眼仔殷勤的上前給他鋪床。


    “知道是知道……”小嘍囉步步緊跟:“就是覺得傳言有誤……”


    他看了眼江奕奕垂下的手,纖細消瘦,看不出絲毫殺傷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大哥,您先休息。”四眼仔鋪好床,退到一旁。


    江奕奕坐到床上:“傳言沒錯。”


    他有心緩和現場凝重又緊繃的情緒,故而語氣輕鬆道:“無證出診,判有期徒刑一年。”


    “我隻是個醫生。”江奕奕十分誠懇:“技術不太好的醫生。”


    現場的氣氛絲毫沒有緩和,甚至愈發緊繃。


    “你把手伸出來我看下。”江奕奕看向小嘍囉。


    小嘍囉僵在原地,目光在在場人身上轉了一遍。


    殺人犯站起身,捋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大塊的紋身,顯得極為凶悍。


    江奕奕察覺小嘍囉沒動作,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他。


    “大哥……”小嘍囉語調有些抑製不住的顫:“我……”


    江奕奕沒聽他接下去的話,他徑直伸出手,小嘍囉本該躲開他的手——但之前血液噴薄而出的那一幕仍在眼前,他楞是抵抗住了身體本能,一動不動,任由江奕奕輕易握住了他的手。


    江奕奕捋起他的袖子,看了眼之前縫合的傷口,平麵解剖圖再次浮現,在江奕奕眼前飄出個及格的字樣。


    看來傷口縫合的不錯。


    江奕奕沒對這個飄出字樣的場景產生情緒波動——這個遊戲的疑點可太多了,區區一個合格有什麽好驚訝的?


    他拍了拍小嘍囉的手,語重心長:“下次別這麽衝動,事發突然,我也沒帶專用的縫合線,估計要留疤……”


    小嘍囉的表情有一瞬間一言難盡。


    看出江奕奕沒想做什麽,殺人犯捋下袖子,重新坐了回去。


    在沉默中,小嘍囉艱難擠出了一句話:“沒事,大哥。我不在乎這個。”


    “嗯,也是,男人跟女人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江奕奕鬆開他的手,朝他笑了笑:“記住了嗎?”


    記住什麽?


    小嘍囉楞了幾秒,四眼仔捅了捅他,點頭哈腰道:“大哥,我們記住了,下次絕對不衝動。”


    到底誰比較衝動?直接動刀的人可不是小嘍囉。


    花蛇冷眼旁觀著他們這副作態。


    這家夥,真是……可怕。


    得跟大哥說一聲,不要招惹他。


    死刑犯慢吞吞的鋪床,轉悠著跟花蛇相同的念頭。


    明天有集體放風,這家夥肯定要鬧事,得跟獄警說一聲,不要鬧出人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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