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陳昭盯著陳嶠的眼神就變得不對了。可他依然隱忍。這樣的場合,陳嶠和他又是這種關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算他明知道陳嶠是來看笑話的,他也不能有任何過激的想法。


    很多事兒壓在暗地裏,明麵上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果他眾目睽睽之下和陳嶠鬧翻,陳裕為了陳嶠想要收拾他,就是真正的雷霆之怒了。


    陳昭攥緊了手,半垂著頭不說話。


    陳嶠雖然張揚,倒也仔細。陳昭不說話,他眼神就在他身上轉了幾圈。


    小孩從小就是孤單一個守著空房子長大的。陳昭不受陳裕待見,他心裏多少能夠感同身受。過去沒見過麵,又被人挑撥著,自然下手狠辣。


    可現在麵對麵了,他又被司煬養了一陣子,再看陳昭,小孩心裏對這個哥哥也有了些歉意。更何況陳昭那張和陳裕有八分相似的臉,更讓他在乎了陳昭幾分。


    看陳昭手都快攥出血了,陳嶠就上手拉了他一把,“有什麽可緊張的,我和司煬都在呢,怕什麽!”


    他本意是想安慰一句,可開口就捅了馬蜂窩。


    他和司煬都在呢,是啊!他不來看熱鬧,司煬也懶得過來見陳昭一眼。他陳嶠堂堂一個興盛的太子爺,連這種小場合也要過來耀武揚威嗎?


    陳昭反射性甩開陳嶠拉著自己的手,視線越過他看向司煬。“你不管管嗎?”


    司煬並不理他,隻是衝著陳嶠招了招手,“回來。”


    “知道了。”陳嶠答應著,乖乖巧巧的站在他身邊。


    陳昭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走吧,我帶你去後麵。”司煬親昵的拍了拍陳嶠的肩膀,要帶著陳嶠往休息室那頭走。現場太亂,這位小太子爺可受不了這種吵鬧。


    陳嶠轉頭看陳昭,似乎疑惑司煬為什麽不和他說話。但最後也沒有多問。


    可擦肩耳朵的時候,陳昭還是終於開口喊住他。


    “司煬!”


    “有事?”


    “……”陳昭沉默了幾秒,大約在司煬快要不耐煩的時候,他才用極其卑微的語氣問他,“如果我,我拿了冠軍,你願意幫我慶祝嗎?”


    這雖然是個問句,可答案早就出來了。這種節目都有內定。陳昭雖然風頭正旺,可決賽裏的的確確隻是個陪襯。給他個第三都是顧忌陳裕了。


    到底是演技大咖們的比拚,他陳昭在天賦異稟還能越過身經百戰的影帝影後嗎?


    所以陳昭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他依然想要個假設,仿佛司煬點頭,他就有了奔頭。


    然而司煬沒說話,倒是陳嶠先接茬了,“我替他答應了。能不能贏等你結束了我們都去吃飯。今兒就是為了你來的!”


    陳嶠說話的時候,笑得很開朗,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更顯得純粹而澄澈。這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才會有的眼神。


    陳昭看著他,努力隱忍的情緒卻越來越壓製不住。


    “你沒事兒吧!是要哭了嗎?”陳嶠見他不對勁兒,湊近了看。


    陳昭下意識手上用勁兒推開了陳嶠,“離我遠點!”


    陳嶠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後台正是亂的時候,什麽道具都有。陳嶠身後就豎著一把將近兩米多高的紅纓□□。那拴著槍的繩子沒紮牢,一碰就朝著他頭頂砸了下來。


    “陳嶠!”司煬一把把人拉走,□□沉甸甸的掉在地上,發出“桄榔”一聲巨響。


    那槍不輕,砸在身上可就要傷著了。


    陳嶠嚇了一跳,臉色有點發白,盯著陳昭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本是好意,卻沒想到被這樣回應。而且陳嶠心裏是有點把陳昭當哥哥的。否則他一個正牌太子爺何必來給一個陳裕連認都不認的私生子鎮場子。


    可現在……陳嶠低頭看了看地上被□□磕出來的印子,紅著眼往司煬懷裏躲了躲。他再傻也知道陳昭是真不想看見自己。而且原本也是他先招惹陳昭的,陳昭討厭他也是理所當然。


    司煬歎了口氣,摟著小孩直接轉身就走。


    可陳昭卻再也受不了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司煬!”


    陳昭的眼圈也紅了,“司煬,你還沒答應我呢。”


    司煬拍開他的手,“本來也拿不到冠軍,我答不答應重要嗎?”


    “陳昭,注意分寸。”說完,司煬帶著陳嶠就出去了。


    而陳昭看著他護著陳嶠離開的背影,一個人呆立在原地,慢慢抬手捂著臉,突然情緒就崩潰了。


    他,又一次被拋棄……


    後台一片混亂,陳昭情緒失控,興盛太子爺又差點被砸到,也受了驚嚇。前麵直接得到消息,說直播開始時間後延。後台這裏也趕緊善後。


    而司煬那頭卻已經帶著陳嶠從直播大廳出去了。


    直播大廳外守著不少記者,陳嶠這樣子明顯不能露臉。司煬想了一會,幹脆帶他改道去了最後麵的休息室。


    這會演員們都忙著上妝準備,助理經紀人們也都陪在身邊。休息室這頭反而十分安靜。


    陳嶠緩了一會,臉色也好轉了一些。


    “你去看看他吧,我沒事兒。”


    司煬卻用手指沾了沾他眼角的水汽。


    陳嶠繃了繃,最終沒繃住,還是哭了。


    “我是不是特別不討人喜歡?”小孩邊哭邊問,染上些哭腔的聲音顯得格外可憐。


    司煬沒說話,摸了摸他的頭發。


    陳嶠抽了抽鼻子,“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其實你心裏根本就覺得我蠢得可笑吧!明明知道陳裕不在意,我還一門心思的做些嘩眾取寵的傻事兒,就想讓他多看我一眼。”


    “可人家根本不稀罕。我好不好,給錢就完了,至於長成什麽樣,心裏快不快活,有又什麽關係?”


    “陳昭的事兒就能看出來了。”


    “我一個正經豪門婚生子,陳昭……陳昭都是陳裕過去那些沒起子的事兒,他要是真看中我,總要提前說一句吧!整個圈子裏都知道了,我是最後一個!”


    “別人問到我頭上,陳昭找上們來,我才知道。我能不收拾他嘛?”


    司煬歎了口氣。


    陳嶠隱忍久了,這會子倒豆子一樣,想了就說,也不過腦子。


    “陳昭也是。我也知道我下手收拾他把人得罪狠了,可他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和我服個軟,都是一家兄弟,我還真的能往死裏弄他不成?”


    “因為他,我,我母親,我外公一家都成圈子裏的笑話了。他對我好點,哪怕解釋一句呢?不應該嗎?”


    “我就不要臉的嗎?”


    “沒有的事兒……”


    “不要敷衍我。連你也是……”陳嶠瞪著司煬,“不管你心裏怎麽想,陳裕現在和你過日子,你是男的也好,女的也罷,你就得幫著他管我,就算討厭我……討厭我你也得陪著我。”


    “哪怕你覺得我是個麻煩也不行。”陳嶠試探的抱住司煬,往他懷裏鑽了鑽。“你們都不喜歡我,我知道的。”


    “可我能怎麽辦啊!要是可以,我也想當個好兒子,好弟弟,我也想有爸爸,有媽媽,有哥哥,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可我外公那頭……到底陳昭不是我媽生的,陳裕又對我外公家多有打壓。我在中間也沒法做。”


    “都逼著我,還都提防我,我又不是真的傻,我能怎麽辦呢?”


    陳嶠哭得厲害。他這些年憋得太狠了,現在爆發開來,就像是心裏藏著許多陳年的酸杏一下子全都掏出來塞在嘴裏嚼了。滿口全是澀味,苦得找不到形容詞。


    陳裕娶了他母親少奮鬥十年。如今攢下家業,那位大小姐也去世了,沒有反噬,想必已經是念著陳嶠母親當年的一臂之力了。


    可很多事兒,陳裕自己不解釋,陳嶠外祖那頭就隻當他是個渣男,肯定要攛掇陳嶠去鬧。陳嶠這幾年在兩家之間也是被折磨得不行。


    要不然陳昭一出來,他也不會發狠了的鬧騰,說白了,小孩柔軟又念舊,但凡有一個人真的愛他,他也不至於長成現在這樣。


    係統哭唧唧:太子爺有點可憐了。


    司煬卻十分平靜:所以我才說,奢求什麽都別奢求感情。


    就像他七歲回到老宅前那場大病。早起就已經很難受了,飯桌上,年幼的司煬頂著燒到通紅的臉,無數次拉住母親的衣角,渴望她問自己一句,可一直到最後,那個妝容精致氣質優雅的女人都隻顧著哄自己電話那頭鬧脾氣的小狼狗。


    至於司煬,除了一句冷漠的“跟著老師好好上課。”,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甚至直到出門,她都沒有低頭仔細看司煬一眼。


    那時候的司煬也曾經像現在的陳嶠一樣,對感情充滿渴望。可那天直到他在家庭教師的課堂上暈倒都沒人回來的時候,他就都懂了。


    “是肺炎,小少爺太小了,這麽嚴重很容易出事兒。先生和夫人不回來嗎?”他聽見醫生這麽和管家說。


    而管家卻隻是語氣平平的說道,“先生有會,夫人出去旅遊了。”


    看,隔著血緣關係都是如此,何必在指望其他呢?


    那一天,司煬睜著眼睛想到天亮。六點多的時候,他從床上爬起來,自己墊著腳取下吊瓶,用空著的手拎著去了廁所。


    被驚醒的女傭嚇了一跳。可司煬卻已經能用開朗的笑容安撫她,“不要緊,姐姐累了就睡一會吧,我不告訴管家。”


    仔細想想,那時候女傭看他的眼神和他現在看陳嶠的有什麽不同?


    司煬陡然從回憶裏醒神,陳嶠已經平靜下來,低著頭不說話。


    他拍了拍陳嶠的肩膀,“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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