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人是心狠手辣之後又後悔了?


    在座的幾個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喻錚當年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料理司煬時候的幹脆利落。而他後來收拾尾巴的做法更是讓圈子裏那些老狐狸們到現在還讚不絕口。


    要知道,喻錚當年不僅佯裝司煬沒死,而且還把他們所有人都騙過了。畢竟那時候喻氏剛剛換主,正在最脆弱的時候。可喻錚卻靠著一個死人演了一出以假亂真的空城計,靠著司煬一個亡故之人的餘威坐穩喻家。一直到了一年後,喻錚徹底掌權,可以登上談判桌廝殺,喻氏走上正軌,而司煬依然杳無音訊,眾人才陡然意識到,司煬是真的死了。一切都是喻錚做局。


    兩年前,司煬葬禮喻錚都沒有辦,一個破棚子,隨便燒了就算了事兒。喻錚自己更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留。眾所周知,喻錚對司煬恨之入骨,可看喻錚這幅樣子,怎麽像是在悔恨?


    這裏麵真正知道點內情的隻有顧權,他盯著喻錚看了一會,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怎麽回事?”時二看出苗頭拉了顧權一把。


    顧權咽了口口水,白著臉說道,“不是演戲,喻錚可能是真的一直以為司煬還活著。”


    “什麽?”時二忍不住笑了,“顧三,別開玩笑,這不是鬧的。”


    他一邊扶著喻錚,一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日曆,“今兒不是愚人節吧!你們哥倆兒跟哥哥們逗悶子呢?”


    “不是。”顧權使勁兒搖頭,“是真的。兩年前我有一天去找他,他正在查司煬的下落。那時候同樣跟他一起找人的,還有六個。他對我說司煬一定沒死。”


    “可找人那六個後來圈裏有人查了,根本就是迷惑啊!最終發出指令的就是他喻氏內部,你告訴我他當時不是在演戲?”時二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周圍剩下的聽到這裏也都不住眼的打量喻錚,像是想看他現在是不是演戲。


    顧權真的急眼了,“不是喻錚,真的不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是喻氏內部傳出的指令,但絕對不是喻錚。”


    “這兩年他找司煬都快找魔障了。之前郊區那個療養院,被他養了一院子的金絲雀,病房都改成了鳥籠子,說等著司煬回來。”


    “……”


    “後來是今年年初,他又改了主意,叫人把鳥放了種花,病房也弄成了普通臥室的樣子,還約了好幾個專攻肺病的專家,說是司煬一直不出現,估計是身體還沒有好轉。他這次找到人,一定看住了,等把司煬的病治好了,在和他算總賬。”


    “臥槽,這聽著不像是沒感情?”有人喃喃自語。


    時二趕緊打斷,“別瞎琢磨。喻錚年紀小,魔障了也說不準。”


    “是這麽回事,畢竟他就那麽一個親人了,還是個……”對方琢磨了半天,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最後隻好跳過話題,“那發指令的人到底是誰?”


    “多半是徐林,那是司煬曾經的心腹。不是喻錚做出司煬詐死的假想,那就肯定是司煬自己臨死前安排。這種心計,這種算計,除了司煬還能有誰?”時二是個聰明人,寥寥幾句就明白了後麵的事兒。接著他看喻錚的眼神也變得驚恐起來,“可這肯定是哪裏弄錯了。那司煬瘋了嗎做這樣的事兒。他怎麽想的?你別忘了當初他怎麽對喻錚的,動輒打罵跟他媽養家雀兒一樣……”


    可說著說著,時二也覺得這事兒不對。司煬怎麽喻錚了?


    喻錚那時候幹的事兒就和作死沒有區別,然而司煬氣急了抄了他南城園子都沒碰喻錚一點皮肉。最後喻錚之所以能順利奪權,還是因為司煬主動帶他進了公司。


    所以他何必這麽做?他圖些什麽呢?


    時二少到最後也沒想明白,隻覺得這裏的事兒雲深霧繞的。而喻錚是真的喝大了。哭過之後,整個人都想放空了靈魂一樣,一句話不說的靠在那裏。


    顧權和時二少隻能先散了飯局送他回家。可到了公寓門口,喻錚死活都不進去。


    “這……這裏不是我家。”


    “這裏真是,祖宗,我求求你了,鬧了一晚上了,進去吧!”


    “我要找我哥。”拉著時二的袖子,喻錚迷迷糊糊的,眼圈驟然又紅了。


    喻錚原本就長得溫柔俊美,當初司煬又下了大力氣養他。到了現在,舉手投足,就連說話音調都是頂尖的賞心悅目。時二看得心裏直翻個,心說也是造孽。死了個司煬,卻瘋了個喻錚。


    最後沒轍,他也隻好把人送到喻家老宅。說來也巧,剛一進老宅的院門,喻錚就不鬧了。甚至還主動吃了解酒藥,說要散散酒氣。


    “司煬哥,不喜歡這個。”他低低的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然後翻出手機來。


    熟門熟路的打上一串電話號碼,喻錚一條短信就發出去了。


    “哥,我回來了。”然後自己穩穩的邁步往前走,哪裏還有剛才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


    顧權和時二都被他弄得沒轍,隻能上去敲門。


    老管家開的門,看見喻錚喝醉了也是一愣。再一細問,最後歎了口氣,自己扶過喻錚,帶著他上樓洗漱換衣服。


    顧權擔心喻錚一會酒氣上來要鬧,就也留下了。可喻錚卻意外乖巧,給什麽吃什麽,要換衣服就換衣服。最後還自己主動上床躺下了。


    “小少爺,床頭上有溫水,您晚上喝了自己喝。”


    “嗯。”喻錚點頭,然後順口問了一句,“哥哥明天回來嗎?”


    “……”老管家幫他掖被角的手頓時就停住了。


    喻錚見他半晌沒動靜,突然伸手抓住了老管家的衣袖,又認真的問了一遍,“哥哥明天回來嗎?”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問題,喻錚當年剛回家的時候每天都要問一遍。如果老管家說不回來,他就會沉默一小會,然後說,“那讓司煬哥多注意休息,不要生病。”。可一旦老管家說回來,喻錚就會立刻露出很滿足的笑容,然後要他叫自己早起,好和司煬一起吃早飯。


    但現在……老管家的眼圈驟然就紅了,迎著喻錚的眼神哽咽著嗓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過了好幾秒,他才拍了拍喻錚的肩膀,“大少明天不回來,小少爺您先睡吧。”


    “嗯。”老管家聽到喻錚低低答應了,就繼續幫他掖被角。


    可卻意外發現,喻錚枕著的枕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濕了一塊。


    他想安慰兩句,最後卻也無話可說。隻能歎了口氣離開了喻錚的房間。


    第二天,日上三竿,喻錚一直沒下樓,秘書那頭打電話他也沒接,最後沒辦法老管家敲門進屋,卻發現喻錚正攏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


    “小少爺,醒了嗎?”


    喻錚回頭,眼神有點茫然。


    老管家歎氣,“小少爺,徐林一直在找您。今天上午有個會需要出席,但是時間可以調整,他問您今天還要過去嗎?”


    “嗯,過去。”喻錚點頭,“我手機沒電了,您和他說一聲。我換了衣服就去。”


    老管家答應了就往外走,可就在要出門的時候喻錚突然喊住了他、


    “楊叔。”


    “嗯?”


    喻錚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問了個問題,“司煬……司煬走的時候說了什麽嗎?”


    “……”老管家搖頭,“不知道,我去的時候,大少已經離開了。”


    “嗯。好,我知道了。”喻錚邊答應著邊往外走,然而等他走出臥室後,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色卻陡然變得蒼白起來。


    一個小時以後,喻錚出現在公司。秘書看見他第一眼就覺得情況不妙。然而喻錚的表現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會議主持的滴水不漏,而且還敏銳的找到了各部門工作的盲區,精準的下達了後麵的工作重點。


    然而越是這樣,秘書就越覺得不對勁。他私下問了幫助喻錚調查的心腹,得知喻錚一直都沒有看完關於司煬的調查,隻是確定死訊之後,就不在過問。所以按理,他不應該知道所有的真相。


    可若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哀毀骨立的模樣?


    唯一的一種可能,就是以喻錚的聰明,他已經猜到了。即便沒有看到那些具體細節,他還是猜透了一切。


    秘書倒吸一口寒氣,突然覺得十分恐懼。隻是猜到,就已經讓他這樣難過,那一旦看見真相……


    他下意識往喻錚辦公室走,想要和他冷靜下來談談。結果卻正撞上秘書處一個新來的小秘書。女孩紅著眼睛像是要嚇哭了,見到徐林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喻少,喻少不太對勁。剛才我不小心碰掉了他桌上一個文件夾,他撿起來之後,就突然不說話了。”


    “什麽樣的文件夾?”


    “就很厚,封麵好像寫著司煬?”


    “……”壞了!秘書快走兩步推開辦公室的門,果不其然,喻錚正對著一張照片發呆。


    那是司煬小時候的照片。照片裏,十歲的司煬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除了一張臉還算完整,剩餘隻要是外漏出來的皮膚,全都鮮血淋漓。


    “小少爺,您看這個幹什麽,快收起來。”秘書趕緊要收,卻被喻錚攔住了。


    “司煬……司煬騙了我。”他聽見喻錚低低的念叨。


    “他擋著我爸媽的麵騙了我……”


    “不是他把我弄丟,而是我們倆個當時被一起帶走。路上,他為了護著我挨了太多的打,最後人販子以為他不行了,就把他扔在一個破窯洞裏,然後就走了。”


    “我想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喻錚慢慢的摩挲著照片上司煬緊閉著眼睛的臉,麻木到了幾乎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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