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州太守劉章乃是白家門生,身形清瘦修長,臉色白皙,留著短小的八字胡須,穿著紫色官袍斯文而嚴肅,而隋州太守李晉則是李家旁支,高大壯碩,麵皮發黑,見人便是帶著三分笑。


    張懷站在兩人對麵不卑不亢,臉色看不出喜怒,隻是淡淡地說著話,且無論如何都不把話題提到昨夜遇刺的事情上。


    三人尷尬又平靜地說著話,誰也沒動,誰也沒打破這個氛圍,直到路杳杳來了。


    路杳杳一見三人的氣氛便覺得棘手,暗道張懷隻怕會束手旁觀,不能頂用。


    果不其然,三人見狀,紛紛行禮,張懷瞬間後退一步,站在她身後低眉順眼。


    果然是最年輕的左翊衛將軍,滑不溜手,審時度勢。


    路杳杳心中很快有了計較,等他們再抬頭時,臉上隻剩下還未消退的蒼白,柔柔弱弱的模樣,見了三人隻是點點頭:“起來吧。”


    “張將軍不是就說叫了鄧州太守劉章來了嗎。”她細眉微微蹙起,打量著麵前兩人,頗為不解,好似對這一突如其來的狀況有些為難,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


    右邊的高瘦男子立馬上前拱手行禮說道:“微臣鄧州太守劉章拜見太子妃娘娘。”


    路杳杳視線落在他身上,打量著麵前之人,頗為好脾氣地笑說著:“久仰大名。”


    “不敢當。”劉章的腰彎得更加厲害,連連推遲。


    “這位便是隋州抬首李晉。”路杳杳看向另外一個高壯之人,直截了當又天真無邪地問道,“你怎麽在這?”


    “說來慚愧。”李晉拱手,“微臣昨夜聽人稟告說是看到西邊的天空有藍光閃過,這才趁著天色亮了趕了過來。”


    路杳杳眉心一跳。


    他們駐紮的地方其實更加靠近鄧州,隋州怎麽會看得見。


    “那侍衛當時正在去往鄉下愛的父母家,這才發覺不對的,一來一回這才耽誤了時間。”他笑眯眯地補充著,自然又隨意。


    “你呢?張將軍的人不是剛出發沒多久嗎?”


    路杳杳看向張懷,頗有點嬌滴滴的路家小娘子的直爽,路家之下皆是螻蟻,絲毫沒有顧忌劉章的麵子。


    張懷眼皮子一跳,連忙上前拱手說道:“兩炷香前。”


    一直斂眉不語的劉章,倒是不卑不亢地說道:“其實微臣昨夜也看到藍光,但是礙於城門已關不能親自出城,這才等開了城門立刻出發,路上碰到張將軍的親兵這才得知是太子妃娘娘遇襲。”


    路杳杳看向張懷,眉心微微蹙起,顯然有些不滿意,但也隻是沉默地不說話。


    “太守遠道而來,張將軍還是好生招待吧。”


    她語氣冷淡地吩咐著,撫著袖子站在他的一側,沉默不語,神色冷淡。


    張懷一見,猶豫片刻,見太子妃確實不打算插手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三人其實身份相當,但是太守比他更加有實權,如今在他們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自然不能硬來。


    可太子妃就不一樣了,她是名副其實的皇家人,又背靠路相,加上有聖人寵愛,可不止壓了這兩人一頭。


    當朝對比前朝世家鋒芒更盛,公主太妃隻要背靠強權世家,又得寵愛,身份得體,皆是能直接插手政務的。


    太子妃剛好滿足所有條件。


    路杳杳的話一出,李晉臉上的笑意瞬間斂了下來,劉章越發誠惶誠恐,皆是低下頭不敢說話。


    “娘娘昨夜受驚,不妨先去休息,今日要早些出發等到了淮南道安州,路相在那邊早已安排妥當了,等卑職招待完兩位太守便可以動身了。”張懷隻顧著和路杳杳說話,謙卑而恭敬。


    路杳杳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娘娘請留步。”


    誰知,劉章出口把人攔下。


    路杳杳心中一個咯噔,眼睛微微眯起,再轉身時,恢複了往常的柔弱天真的模樣。


    “太子妃遇刺微臣萬死難辭其咎,此處乃是兩州交界處,平日裏稀少有人煙,不曾想悍匪竟然如此囂張,微臣回去後一定竭盡全力剿匪,給太子妃娘娘一個交代。”


    沒想到是他先提出這個問題,路杳杳愣了一會,很快又點頭應道:“有勞太守了。”


    “太守不必憂心,此事我昨夜已經派人上書給聖人了,到時聖人一定會派兵協助兩位太守。”張懷和和氣氣地說著,絲毫沒有顧忌兩人的臉色。


    “畢竟太子妃遇襲可是大事,過幾日太子南下馬車經過,你們可不能再讓悍匪出來了。”他意味深長地冷笑著。


    路杳杳也沒想到張懷動作這麽快,不僅把鄧州隋州都算進去了,甚至還把太子扯出來當大旗。


    “微臣不敢勞煩聖人。”李晉臉色微變,“太子車輦來時,悍匪必定蕩然無存。”


    一旁的劉章也連連保證著。


    路杳杳麵無異常地聽著兩人說話,神態自然,絲毫沒有已經把他們口中的太子殿下馬車藏嬌的心虛。


    “哪裏的話,李家武將出身,李太守一手流星錘誰不叫好。”張懷遞出台階,笑眯眯地寬慰著。


    “自然自然。”兩人再一次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路杳杳百無聊賴地聽著三人虛偽又認真地相互探著話,越發不明白這兩人一大早匆匆而來的目的。


    “娘娘的馬車受損,不如先去鄧州歇幾日,鄧州有位工匠修補改造馬車極為厲害。”劉章話鋒一轉對著路杳杳恭敬請示著。


    “長途奔波,車馬乃是最重要的物件了。”他極為認真的說著,“此事都是微臣失職,還請娘娘給微臣補救的機會。”


    “也是微臣的責任,隋州距離安州也近,娘娘若是不想繞道也可以到隋州略做修整。”


    路杳杳心中警鍾大作,下意識拒絕道,很快又響起之前溫歸遠的話,突然電光火石間,猜出兩人的目的。


    探測虛實。


    探測太子到底在不在她這裏。


    她背後冒出一陣冷汗,她原本一直不覺得昨夜的刺殺是他們其中一人所為,畢竟一旦被發現可是大罪,聖人要清除世家早已是按耐不住的野心,隻要事發必定牽連背後的白李兩家。


    他們好大的膽子。


    路杳杳心思回轉,驀地生出一絲怒氣,但是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心中冷笑一聲。


    她笑著搖了搖頭,反正把球拋給張懷:“張將軍覺得需要入城整頓嗎?”


    張懷觸不及防被這一雙淺淡琉璃眸子盯著,誠懇而認真,下意識搖了搖頭:“不必。”


    路杳杳嘴角笑意加深,更加溫柔地說道:“既然張將軍不願意,本宮自然是聽將軍的。”


    她軟軟地接了下去,絲毫沒有把鍋甩給別人的不好意思,反而露出以大全為重的穩重模樣,最後又補充道:“此番去越州本就時間緊急,耽誤不得,多謝兩位太守的美意。”


    劉章露出為難之色:“那娘娘可是缺什麽東西,不如微臣讓人采辦在親自送來。”


    路杳杳眨眨眼,突然拍了拍手,對著身後的綠腰說道:“說起來,昨夜馬車突然動了一下,打濕了我的被子,現在還未出發,你就把我馬車內的東西都曬一下吧。”


    她看著綠腰笑臉盈盈地說著:“讓秀娘去葉老的馬車上先坐著。”


    “葉老徒弟舟車勞頓病了這麽久,你也送些東西過去,讓秀娘也去照顧一二。”


    她待人處事溫柔又體貼,絲毫沒有盛氣淩人的驕縱,眾人聽得仔細。


    “把馬車也牽到我身後吧,你親自去吧,葉老年紀大了,別讓別人驚了葉老。”


    綠腰心中發緊,臉上一點也沒露出來,一如往常地點點頭,很快就朝著馬車走去。


    “不如等娘娘的丫鬟處理完,順道看看缺什麽,也好由我等補充上去,略盡綿薄之力。”李晉憨厚地笑說著,格外真誠的模樣。


    路杳杳看向張懷。


    張懷瞬間感受到身上落著三股視線,莫名覺得壓力極大,眼皮子直跳。


    “等到了安州……”


    “將軍不要推辭,還請給我們彌補的機會。”李晉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微臣榮幸,曾在太子大婚時看遙遙見過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盛景。”


    “今日大錯,還請將軍讓我等彌補一二,等回長安,在請大伯父親自去東宮請罪。”


    張懷見他連李家都搬出來了,一時也不好拒絕。


    路杳杳心中卻是一咯噔,沒想到李晉竟然見過溫歸遠。


    再見馬車邊上,綠腰已經把門窗都支開,帶著幾個小丫鬟一起把東西拿出來收拾著,然後換上新的被褥坐墊。


    馬車內部華麗而實用,如今空空蕩蕩,便是再也藏不下一個人。


    “那個秀娘是哪裏人。”劉章突然開口。


    隻見秀娘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在紅玉的帶領下去了後麵葉老的馬車。


    路杳杳笑說著:“紅玉昨日路上撿來的,說是逃難來的,是吧,張將軍。”


    張懷早就聽聞兩人在馬車內打打鬧鬧,相處甚換的事情,隻是沒想到娘娘還惦記著自己之前不準秀娘和她一起同坐的事,頓時冷汗淋漓。


    “是是,秀娘是啞女,多虧了娘娘心善,捎帶她去杭州。”他暗自捧著路杳杳。


    路杳杳笑著不說話。


    劉章很快就移開視線,不在關注這個秀娘,反而在接下來的幾個馬車內一掃而過,皆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太子妃車隊中的馬車不多,一眼掃過去皆是不熟悉的麵孔。


    他心思一沉,摸著兩撇胡子,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麵色如常的李晉。


    李晉依舊是笑臉盈盈地和太子妃說這話,奈何路杳杳四兩撥千斤,軟綿綿地把問題拋給張懷,偏偏麵上還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好似第一次出長安的形容不安又強裝鎮定的小娘子。


    “都鋪好了,娘娘回去休息吧。”綠腰自身後扶著她的手臂,擔憂說道,“娘娘昨夜一夜未睡,小心病著了。”


    路杳杳見狀,立馬虛弱地靠在綠腰身上,細聲說道:“倒是真的有些頭疼了。”


    早已滿頭大汗的張懷一聽,立馬開口,果斷把其餘兩人打發走,憂心忡忡地目送太子妃上了馬車後,長歎一口氣。


    “他們來打聽你的。”路杳杳一進馬車,立刻沒了虛弱之像,一抬頭就看到溫歸遠正解開自己打結的頭發,小聲趴在他耳邊說道。


    “早就料到了,此地不宜久留,你讓張懷早些出發。”溫歸遠隨意把頭發綁起,露出一張稍顯不同的臉。


    路杳杳這才發現他稍微變了樣子,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可咋一看又有些不同,麵部輪廓柔和了一些,頓時頗為驚奇,捧著他的臉細細看者:“怎麽不像你了。”


    她好奇地伸手搓了搓他的臉,隻見手指沾著發黃的東西,味道有些古怪。


    “李晉見過我,偽裝了一下。”溫歸遠拿起濕帕子擦著自己的臉。


    “易容術!”路杳杳眼睛發亮,越發湊近他,“話本裏說過。”


    溫歸遠失笑,把她的臉推開:“哪有這樣神奇,湊近看還是能發現的,他們當時隔得遠,又沒把心思放在我心上,這才混了過去。”


    路杳杳依舊覺得神奇,可心思很快又重新回到剛才的事情上。


    “隻是他們為何一起來?”她盤腿坐著,不解地問著,“一起來倒是模糊了我們的視線,但兩人都不無辜。”


    “不知,對了,你讓旭陽派人去查一下鄧州、隋州的鹽價如何?”他擦幹淨臉後吩咐道,“不要打草驚蛇。”


    路杳杳看著他。


    “現在好端端打聽我的。”溫歸遠一笑,眸底的光有些冷峻,“十有**都和鹽有關。”


    “按理本事敵在暗我在明的棘手事,但是他們現在按耐不住了,自己露出馬腳。”溫歸遠冷笑著,“不過想必很快就會回神。”


    “不,應該是讓他們被發現後立馬去後方的太子車隊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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