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在宮門落鑰時悄悄地入了東宮,隻是在走在迎鳳殿的花園小徑上,被一人自假山後轉了出來,攔住了。


    旭陽一聲大紅色率衛統領的衣服,腰間黑色玉帶勾勒出精瘦腰身,修身而立,豐姿瀟灑,眉目含笑地注視著紅玉。


    紅玉心虛地眨了眨眼,眼睛往外掃了一眼,小徑上空空蕩蕩的,小扇子一樣的睫毛眨得越發快了,小臉紅撲撲的。


    “陽率衛。”她弱弱地喊了一聲。


    “紅玉姑娘幫娘娘買東西嗎?”旭陽的目光落在紅玉大小盒子上,溫溫和和地問著,“怪重的,我幫你拎回迎鳳殿。”


    循循善誘好似一個和藹親切的大哥哥,如果不是把她的路攔住就好了。


    紅玉小圓臉被夕陽照得通紅,細嫩圓潤的小手牢牢抱著盒子,手指都用著力,牢牢握住盒子四個角,大圓眼巴巴地眨著,無辜地看著旭陽:“不用了,我自己抱得動。”


    “沒關係,不礙事。”旭陽臉上笑容越發溫和。


    紅玉小臉皺著,可憐兮兮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花園,眼珠子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跑出去的路,圓嘟嘟的小臉越發通紅。


    “啊,綠腰姐姐。”她原本一直低著頭看著腳尖,突然抬起頭來在他身後來回看著,緊接著眼睛一亮。


    旭陽臉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識回頭看去,身後空空如也,再一回神就看到有人貓著腰要鑽過去,反手把腰間掛著的長劍往後一伸,攔在她麵前,青色劍穗在空中來回蕩著。


    紅玉看著近在咫尺的漆黑長劍,一張笑臉垮了下來,板著臉,企圖一本正經地把人嚇退:“都是娘娘要的東西,耽誤不得的。”


    旭陽手中的長劍在夕陽下散發出深沉的光,聞言笑容越發溫和燦爛:“東西太多,紅玉姑娘走的不快,這不是越發耽誤事情嘛。”


    紅玉抱緊盒子,幹巴巴地說著:“比平安輕多了。”


    “既然碰到了,總要幫一把的。”旭陽素來溫和,手中的長劍倒是穩穩地擋在她麵前,劍穗都不帶換一下的。


    “不必勞煩陽率衛了。”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漆黑狹長的窄劍上,修的素淨圓潤的指尖倒影了點日光,瑩潤而精致。


    旭陽目光一凝,抬眸看著不知不覺來到他身側的人。


    綠腰穿著青綠色襦裙,袖口緊扣,因著伸手露出一點帶著骨頭的纖細皓腕,簡單素淨的裙擺看看遮住腳背,行走間幹淨利索,俏生生地站在夕陽下,一如既往得恬靜素雅。


    旭陽的視線在那根手指上一閃而過,很快便移開視線,猶豫片刻手中的長劍微微往下一沉,緊接著手腕一轉,轉了個劍花,長劍回了自己腰間,那劍穗晃了好幾下都沒有停下來。


    綠腰的視線一閃而過。


    “得罪了。”他拱手行禮。


    紅玉噠噠跑到綠腰後麵,眨巴眨巴眼。


    “是不是在外麵玩了一會,娘娘等你許久了。”綠腰手帶巧勁的把人推開,笑說著,“去吧。”


    紅玉掃了低眉順眼的旭陽一眼,頭也不回地跑了。


    “剛才多有打擾,紅玉年幼,性格又跳脫,待人處事難免不周全。”綠腰先行請罪,四兩撥千斤地打了回去。


    旭陽苦笑,再一次拱手謝罪:“是我之前多有得罪。”


    “哪裏的話,陽率衛不過是好心。”綠腰笑臉盈盈地說著,綠色衣服襯得雙手越發白皙,“率衛怎麽不在書房呆著。”


    “路過。”旭陽錯開一步,跟在她身後,神情自若地說著。


    “那真是巧了。”她的笑臉上看不出異樣。


    “娘娘可是缺什麽東西,讓紅玉姑娘特意出宮一趟,不如以後交給東宮內務局采辦。”他握劍,好奇又不失禮節地問著,態度極為自然。


    “不過是之前出宮時,經過東街看到了幾樣首飾,沒來得及買,今日讓紅玉特意跑出去都買回來。”綠腰同樣煞有其事地說著,兩人皆是看不出各自的異樣。


    “陽率衛可要隨我去迎鳳殿。”綠腰突然問道。


    旭陽一回神這才發現竟然走錯路了,連忙停下腳步搖了搖頭:“多謝綠腰姑娘告知。”


    綠腰看著人離開,這才扭頭回了迎鳳殿。


    “笨死了,給他又怎麽樣,你盯著還能出事。”殿內,路杳杳點了點紅玉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教訓著。


    紅玉委屈巴巴的坐在小矮凳上,縮成一團,和一旁乖乖蹲坐著的平安一般大小。


    “他武功高強,萬一帶著東西跑了,我又攔不住。”


    “他沒事帶著你的東西跑幹嘛。”路杳杳氣急,“就算真跑了,你就說這東西是你的還不行!”


    紅玉眼睛一亮隨後一暗,越發可憐地看著路杳杳。


    “沒,沒想到。”她扣著手指,低聲認錯。


    做賊心虛,難免看誰都覺得可疑。


    路杳杳見狀,不得不把手中的如意結扔到一旁,搖了搖頭:“算了,做兩手準備,把東西理一下。”


    綠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紅玉正殷勤地給人捋著彩絲。


    “應當不知道此事,隻是紅玉獨自一人捧著東西的模樣讓他好奇而已。”綠腰上前笑說著,“旭陽性格謹慎,難免會多看一眼。”


    “紅玉又是沒經過事的,這一下就讓他覺得奇怪了。”她補充著。


    路杳杳長籲短歎,連連搖頭:“失策啊!”


    “你看看這個如意結怎麽打,以防萬一。”


    原來路杳杳不想自己打絡子送人,身邊親信又隻有綠腰會,可綠腰給旭陽旭日送過劍穗,花結手勢容易露餡,若是交代其餘人走漏了風聲,平白惹了風波,這才動了去外麵買一個回來的心思。


    這才特意交代給腳程快的紅玉,不曾想成也紅玉敗紅玉,被精明的旭陽逮住了。


    “倒是簡單。”綠腰細細看了一眼,笑說道,“這繡女有點水平,是長安城高門女子喜歡的樣式,若是開個頭,娘娘應該學得也快。”


    “學這個做什麽?”紅玉好奇,見縫插針地問道。


    路杳杳沒接她的話,冷漠說道:“把線理好就是。”


    紅玉訕訕地哦了一聲,繼續低頭幹活。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是幹什麽了,因為路杳杳開始跟著綠腰按著買回來的絡子重新打頭,隻是這手好似卷了麻花,一連打錯了三個方向,花結的樣子立馬變樣了。


    “太醜了吧。”路杳杳看著直笑。


    綠腰拿過來仔細看了一眼:“前麵還是不錯的,後麵拆了重新弄就好了。”


    路杳杳點點頭,正打算拆了花結重新打,突然聽到門口小丫鬟行禮的聲音:“給太子殿下請安。”


    屋內三人麵麵相覷,路杳杳眼疾手快把買來的如意結塞到繡簍地下,上麵又把紅玉好不容易弄好的彩線,打亂扔在上麵,等做好這些就看到溫歸遠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殿下今日怎麽來得這麽找。”她鎮定地迎了上去,扭頭吩咐紅玉,“讓廚房動作快點。”


    紅玉哎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跑了。


    “聽說你今日讓紅玉出宮買東西了,以後交代給內務局的人就行。”


    路杳杳借著坐下的姿勢,掃了他一眼,見他確實麵色平靜,毫無異色,立馬露出甜甜的笑來,嬌嬌說道:“不過是買回點發簪,紅玉那天跟著我一起出門,也是看過的。”


    她順手把來不及收起來的盒子放到茶幾上,露出裏麵四根發簪。


    “好看。”溫歸遠伸手,拿出一根繞金絲五彩瑪瑙發簪,挑了挑眉,“頗有異域風情,沒想到杳杳還喜歡這種風格。”


    路杳杳借機看了一眼其他三根發簪,眼前一黑。


    紅玉挑的全是自己不喜歡的類型。


    “就是之前一直都沒有,今日買來看看的。”她很快就找了個借口,順手接過他手中的發簪,認回到箱子裏,轉移話題,“秋日燥得很,殿下不如先去換衣裳。”


    溫歸遠視線一轉,看到被藏到角落裏的繡簍,突然眼睛一亮,眼神極為銳利地看見了最上方,打了個開頭的花結。


    “這是杳杳給我做的絡子。”他伸手,臉上露出一點真誠的笑意,“真好看。”


    路杳杳見瞞不過去了,這才慢吞吞的拖出繡簍,拿出自己醜醜的花結,小聲說道:“隻打了個開頭,這裏還……”


    “那這個開頭也真好看。”溫歸遠捧著絡子真情實感地誇著。


    ——這裏還壞了的。


    這話被堵在嘴裏,路杳杳捏著花結,糾結著沒開口反駁著。


    “好像是個如意結?”溫歸遠看了一眼開口的花紋,笑說著,“反正晚膳時間還早,杳杳要不繼續打著,也不必拖到生辰那日。”


    他認真又熱情地看著路杳杳,目光真摯:“我還沒有看過杳杳做絡子。”


    路杳杳捏著那幾條紅線,猶豫著不知道如何下手。


    “還是等生辰那日送給殿下才更有儀式感。”路杳杳慢條斯理地解釋著,繞著紅繩,溫柔體貼。


    “殿下很急嗎?”她故意反問一口,眉心蹙起,一臉不解。


    溫歸遠看著她卻是不想繼續編下去的樣子,心中頗為遺憾,一時間懷疑是消息有誤,明明她是打算親自編絡子給他的,沒有敷衍地買了其他人的東西。


    若是能當場編好,當場戴起來,才能算了卻一樁心事。


    可現在卻不能逼迫路杳杳,隻好順著她的□□下去。


    “倒也不急。”


    路杳杳笑看著他,目送他去更衣。


    其後幾天,溫歸遠對這個絡子都報以極大的熱情,每天都要詢問一下,路杳杳不勝其煩,動作越發淩冽,一個如意結活生生地被繞成了百結結,到處都是錯誤的結點,偏偏溫歸遠每天都能換個角度誇著。


    “真的好看?!”殿下生辰前一日,路杳杳糾結地捧著那個醜巴巴的如意結,一臉不可思議。


    綠腰看著那花結愣是不知如何開口評價。


    “別有特色。”她最後挑了個詞說道,“這花結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做的,娘娘想要偷天換日,隻怕會騙不過太子殿下。”


    路杳杳打了個哈欠,振振有吃道:“這個這麽醜是因為這個是第一個做的嘛,我第二個就熟練很多了,你看,就長這樣了。”


    她拿出宮外買來的如意結,一本正經地說著:“殿下又不知道這個東西不是我做的,見我做了兩遍,做得漂亮了,難道不是更開心嗎?”


    綠腰見她信誓旦旦,便也鬆了一口氣。


    晚飯的時候,溫歸遠接過那個如意結還迷茫了一會,路杳杳笑眯眯地解釋了理由,一臉羞怯乖巧。


    溫歸遠捏著如意結,不經意掃過門口衛風在秋風中晃蕩的大紅色吉祥如意劍穗,眸中一暗。


    “不喜歡嗎?”路杳杳睜大眼睛不解地問道。


    溫歸遠收回視線,把手中的如意結放在案桌上,笑說著:“喜歡,還不錯。”


    他誇完後又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那你之前那個不好看的呢?”


    路杳杳鬆了一口氣:“拆了啊,不好看留著做什麽。”


    溫歸遠看著他,點漆雙眸跳動著燭光,看著路杳杳突然心虛。


    入夜中,迎鳳殿內室一片黑暗,突然有一道人影在內屋來回走著,借著門口昏暗搖曳的燈光發現,正是溫歸遠。


    隻見他在路杳杳平時愛坐的羅漢床摩挲了一番,果然很快就在夾縫中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那個醜醜的,看不出模樣的如意結。


    他神色複雜地盯著那個花結,紋理手法明顯和晚膳時收到的東西不一樣。


    “小騙子。”他抱著路杳杳小聲罵道,路杳杳毫不知情地翻了個身,無知無覺地睡著。


    第二日一大早,她是被平安的口水舔醒的。


    “殿下呢?”她迷迷糊糊間問道。


    “天還未亮就走了。”綠腰把平安趕走,遞上毛巾。


    “哦,今日不是休沐嗎。”她嘟囔著,很快酒吧這個事情忘記了。


    卻沒想到他口中休沐之人正坐在竹林石椅上,對著麵前還穿著寢衣的江月樓嚴肅問道:“這個是杳杳也不是沒可能吧?”


    江月樓天還沒亮就被人拉起來,又在竹林枯坐了好一會,這會兒困得直打哈欠。


    他眼皮子都不曾掀開一掀,隨口說道:“不可能。”


    溫歸遠臉上一僵,不再含笑的臉,越發冰冷。


    江月樓難得報複心起,指著那個難看的如意結說道:“你不覺得這個和衛風的那個劍穗手法差不多嘛。”


    “醜得無話可說。”


    溫歸遠頓時無言以對。


    “你看你盯了這麽久,她事到臨頭還要弄個假的騙你。”江月樓帶著幾分隔岸觀火的笑意,“你這樣可不行。”


    溫歸遠氣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解鈴還須係鈴人,她覺得你騙了她,對她好的一切都是因為路家,那你就要證明不是這樣的。”江月樓雖然愛莫能助地攤手,但還是誠實地給了意見。


    “她自小喜歡熱鬧的,半月後是聖人聖誕,倒是各國使節都會入長安,你不如多帶她出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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