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貝苔深受母親的叨叨，蔡城也好不到哪裏去。
貝苔母女剛走，蔡媽媽就拉著蔡城一陣遊說，恨不得當場就定下婚事。
最後還是蔡爸爸看不過去，將自己妻子拉走。
“人孩子自己的事，你少摻合。”
“我怎麽摻合了？這麽多年我說過他一句嗎？小菀已經走了，他還想……”
“小聲點！小城還在樓下……”
然而為時已晚，蔡城已然聽到母親的聲音。
他默默垂下眼眸，勾著的唇角也平了些。
手機熟悉的提醒聲響起，是hw上有人求助。
蔡城眨眨眼，習以為常點了進去。
除了創始人的身份，蔡城也是後台工作人員之一，日常工作是為盲人提供在線幫助。
app正式上線後，蔡城更多精力都放在管理上，但是有關盲人連線求助這一方麵的工作卻從未放下。
先前公司也有人好奇，多問了一句。
蔡城隻是一笑置之，沒有多語。
等幫求助對象解決完問題後，已經入夜。
盲人獨居其實有很多問題，譬如麵包的保質期看不見，襪子不同色也分不清。
常人隨手而及的小事，於他們而言卻是難題。
端了水杯下樓喝水時，卻意外瞧見還未入睡的父母。
主臥的房間還亮著，爸媽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我晚上那樣說，小城是不是心裏不舒服啊。”
蔡媽媽歎著氣：“我給他送水果的時候，他正戴著耳機，在幫視頻那邊的人找東西。”
“我也不是非想讓他結婚生子，就想著能有個人陪他。要不然等以後我們不在，他就隻有自己一人了。”
“小貝人不錯，我看她和小城也相處得來，你說他怎麽就不能……”
說到最後隻剩下母親的哽咽聲，以及父親安慰母親的聲音。
蔡城慢慢放下抬起的胳膊。
他在父母門口站了許久，最終也沒進去，隻悄無聲息離開了。
……
清明時節雨紛紛。
貝苔一大早就陪著父母上山祭祖。
山裏路不好走，特別還是下了雨，一路的坑坑窪窪。
碰巧貝苔今天穿的還是新鞋，磨腳得厲害，最後隻能讓父母先行，她自己一個人慢慢往山上走。
清明祭祖的人不少，為了錯開交通高峰，貝苔父親特地提前了兩個小時過來。
所以這會陵園沒多少人影。
剛至半山腰時，貝苔卻猛地瞧見前邊一個熟悉的身影。
蔡城是一個人過來的，隻撐著一把黑傘，手中還有一小束梔子花。
不像是過來緬懷先人的，倒像是過來看望好友。
貝苔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功夫，蔡城忽的轉過身。
看見貝苔的時候，他也同樣一愣。
“好巧。”
走近才發現，蔡城手中的手機還在播放著音樂。
“抱歉，我關下手機。”
“不用……”貝苔連連搖頭，她解釋，“我也很喜歡這首歌。”
掃墓的時候還放著音樂，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墓主人先前喜歡的。
貝苔下意識抬眸往墓碑望去，一怔。
照片上的女孩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長長的頭發一直延至腰間，再往下──
韓菀。
──hw。
前些日子才聽到母親誇讚蔡城年少有為，小小年紀就有了自己的事業。
貝苔很難不將兩者聯係起來。
像是看出貝苔的疑惑，蔡城主動解釋：“hw，就是小菀名字的縮寫。”
“那這個app……”貝苔欲言又止。
蔡城笑容淺淡：“也是因為小菀。”
可惜韓菀已經用不上了。
蔡城和韓菀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知道鄰居的小妹妹有眼疾後，蔡城就自覺承擔起做哥哥的責任。
也多虧了蔡城在，所以韓菀自小沒受過什麽欺負。
她看不見的理解不了的，蔡城都會極為耐心，一遍又一遍給她講著。
蔡城去哪都會帶著韓菀一起，小的時候大人開玩笑，說蔡城像是帶著小媳婦出門。
韓菀家裏人還擔憂蔡城會介意，然而當時少年卻不這般想，隻樂嗬嗬挽著女孩手腕笑道。
“那正好，我媽媽也喜歡小菀。”
少年心事藏在所有的玩話之間，沒有一個大人會信以為真。
直到韓菀離世，眼見蔡城越來越大，卻半點也沒有談戀愛的心思，蔡媽媽才起了疑心。
“我之前說，她去哪我都會陪著。”
但是蔡城卻食言了，嚴格意義上來講也不是蔡城食言。
那天恰好是蔡城生日，韓菀想給他一個驚喜，就偷偷自己帶著盲杖出門。
那家手工店離家裏不遠，照理說是沒什麽危險的。
可惜碰上一個酒駕的司機。
常人遇上這種事尚且頭腦空白，更何況韓菀眼睛還有問題。
再然後，少女就永遠留在了十二歲。
hw的成立不止是蔡城年少的執念，更多的是想幫助更多的盲人。
“我總是想，如果那時能有什麽東西提醒小菀，或許她就不會出事。”
不過也隻是想想。
貝苔想都沒想到hw背後是這樣一個故事。
簡單又無力。
不過這事貝苔並沒有告訴父母，說到底這還是蔡城的私事。
隻是沒想到兩人剛往山上走了會，就遇見蔡老太太一行人，正從後邊過來。
蔡老太太這麽多年都盼著孫子能領個孫媳婦回來，冷不丁瞧見蔡城身邊的貝苔，笑得眼角都是眼紋。
“這邊有你爸在，你別管我，去陪陪人家貝貝。”
“奶奶，我……”
這種事開玩笑不好，而且他也就和貝苔見過幾麵。
蔡城正欲開口解釋，忽的卻感覺身邊的貝苔拽了拽自己衣衫，小心以眼神示意。
一來二去落在蔡老太太眼中，倒成了人小年輕害羞。
她笑嗬嗬擺擺手：“去吧去吧，掃墓還有你爸媽呢。”
蔡媽媽尷尬笑了笑，也朝自己兒子使了個眼色，又過去攙著老太太。
待一行人消失在拐角處時，蔡城才鬆口氣。
“抱歉，我奶奶可能有點誤會，等下次我再和她解釋。”
貝苔不在意：“老人家都這樣，我奶奶也是。”
兩人說笑著上山，貝苔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直到三天後，貝苔卻忽然從母親口中，聽說了蔡老太太的消息。
“好像是不小心在自家門口摔了下，現在人在醫院了。”
貝苔“啊”了聲：“我前幾天見她，感覺精神還不錯。”
貝媽媽無奈：“人老了都這樣，我聽小城他媽說，小城最近都在醫院陪著。”
說著又朝沙發上的丈夫看去一眼：“找個時間我們也過去看看。”
本來還以為隻是摔一跤，養幾天就能大好。
隻是沒想到蔡老太太越來越糊塗，說話也開始顛三倒四。
大半夜還叫了蔡城起來，說是要買宣紙。
“我奶奶以前就喜歡寫字，後來身體不允許，才慢慢停了下來。”
結果昨天半夜就將蔡城搖醒，說她要開始練字，這樣蔡城和貝苔的請帖，她才能自己寫。
貝苔過去時，還被老太太拉過去：“貝貝，你喜歡行楷嗎？我還是覺得行楷好看點，但是小城不喜歡。
蔡城無辜臉：“奶奶，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了？”
“昨天你就是這麽說的。”
老太太人糊塗，幾個小輩不敢多話，隻是陪著一起演戲。
“小城他爸爸結婚那會，請帖也是我寫的。”
蔡老太太熱情拽著貝苔的手，一個接一個解釋著。
到最後蔡媽媽也不好意思，想著勸自家老太太休息一下，卻被老太太剜了一眼。
“小城下月初三就訂婚了，我還休息什麽休息？”
病房幾人麵麵相覷。
好在十分鍾後老太太自個覺得餓了，眾人才有機會鬆一口。
這事歸根結底最對不住的就是貝苔。
蔡媽媽一個勁賠禮道歉，縱使她再怎麽心急，也不會弄出這種事。
“我也沒想到老太太能糊塗成這樣，早知道就不讓貝貝過來了。”
貝媽媽安慰人：“她就一孩子，你別多想了，左右不過老太太想要抱孫子，所以心急了點。”
“不過這請帖……”貝媽媽皺眉，“你打算怎麽辦？”
“這事我和老蔡說過，老太太想寫，就讓她先寫著，反正病房都是自家人，也不會有什麽事。”
所有人都以為隻要將老太太哄騙過去，這事就萬事大吉。
沒想到才不到一周，蔡老太太就親自打了電話，一個接一個通知著自己以前的老閨蜜老朋友。
將蔡城快要訂婚的事散播出去，請帖都送去大半。
蔡媽媽知道那會，已經為時已晚。
“……你想讓小城假裝訂婚？！”
“不是我想。”蔡爸爸無奈歎息，“醫生上午來過，媽複診情況不太好，可能……等不到夏天了。”
蔡媽媽瞪大眼。
老人有遺願子女盡力完成是應該的，然而貝苔卻不在這範圍之內。
蔡媽媽為難：“可是小貝……”
蔡爸爸輕歎：“晚上我親自上門拜訪，能答應就皆大歡喜，不答應……”
他皺眉，“不答應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重新找個人，將老太太糊弄過去。”
說是要找人，但是在這麽短時間內，要想找個靠譜又不會亂嚼舌根的人，實屬不易。
何況這事到底是自家不占理，蔡爸爸也沒抱什麽希望。
沒想到他剛起了個頭，沙發對麵的貝苔就應了下來。
蔡爸爸愣神：“小貝，要不你再考慮一下，這可不是小事。”
雖然隻是訂婚，可以和老太太說一切從簡。
但儀式總歸是儀式，說到底還是貝苔吃虧。
“我有什麽吃虧的？”
貝苔好笑，“叔叔你別多想，我不看重這些，奶奶身體好才是最重要的。”
這事傳到蔡家，蔡媽媽同樣也吃驚，半晌才開口。
“我真沒看走眼，小貝真是個好孩子。”
說著又撞了撞蔡城的胳膊。
“明天你去趟貝家，雖然隻是演戲，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別委屈了人家小貝。”
“還有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他們說漏嘴，到時老太太聽見，更不好了。”
……
一個月前貝苔真沒想到，自己能在這麽短時間就進入訂婚模式，重點是她和蔡城見麵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雖說低調，但是兩家聯姻的事，還是在圈子裏傳了出來。
第一個來電的就是唐寧安。
一連五個電話都是同一個名字，貝苔嫌煩，直接將對方號碼拉黑。
沒想到拉黑後，手機依舊持續震動。
“你煩不……”
“貝貝，鍾樾說你要訂婚了？！”
電話那頭是沈明煙震驚的聲音。
剛聽鍾樾說時，沈明煙還當對方是在說笑。
貝苔訥訥動了動嘴唇，身下的椅子被她來回轉了好幾圈，最後停下時，她自己也是愣住。
不是因為沈明煙的話，而是因為眼前推門而入，氣喘籲籲的男人。
唐寧安是一路爬上來的，助理沒攔住，隻能尷尬站在門口：“經理，我……”
貝苔一頓，最後還是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你要訂婚了？”
和沈明煙一模一樣的問題，當著唐寧安的麵，貝苔沒否認。
她點點頭：“對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電話那頭的沈明煙也聽到唐寧安的聲音，她識趣先掛斷了電話，留了說話空間給兩人。
貝苔望著暗下去的屏幕，將手機反扣在桌麵，再一抬頭時，那幾分不平靜已然消失。
唐寧安已然不肯相信：“為什麽？”
他喃喃：“你們才認識多久……”
“這有關係嗎？”
貝苔笑了笑：“唐寧安，我們認識了四年，不也是分手了嗎？”
唐寧安無言以對。
和貝苔分手那會，他還想著，貝苔隻是賭氣，過兩天就好了。
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過兩天，得到的卻是貝苔訂婚的消息。
“半個月前，我本來想約你去看《戀愛的犀牛》，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個話劇。”
“但是你沒去，我一個人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四十八分，直到話劇開始，你還是沒去。”
貝苔記得那場話劇。
先前她確實存了要過去的心思，不過後來因為搶不到票，又加上之前和唐寧安分手的事，沒什麽心情，所以就暫時擱置了。
她緩緩眨了眨眼，最後也隻是“嗯”了一聲：“……我現在沒那麽喜歡了。”
這話說得違心，所以貝苔也沒正眼看唐寧安。
“那你現在喜歡什麽，以後我可以……”
“不必了。”
貝苔語氣淡淡，重新對上唐寧安一雙疲憊眉眼，她輕聲，“以後會有別人陪我的。”
……
本來還想著走個過場，隨便糊弄糊弄就算了。
結果沒想到蔡老太太碰上孫子好事，精神比先前好上不少。
整個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收到老太太的喜糖。
要不是最後蔡城攔著，老太太還想著給病人也送上一份。
“奶奶也太厲害了。”
忙裏偷閑，貝苔好不容易才有空喘口氣，忍不住感慨。
她剛陪著老太太樓上樓下走一回，腳都差點走斷。
蔡城及時遞了熱可可過來，“喝一點，辛苦了。”
貝苔手上還拿著東西，空不出手來。
她稍稍低頭，就著蔡城的手喝了大半杯。
“這是我經常點的那家？”她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
蔡城眉眼含笑：“你都連著叫了三天的跑腿，我能不知道？”
男人微微聳肩：“不過這周你可以試下換個跑腿小哥，就比如……你眼前這個。”
“百分百好評，還不用錢。”
“你不是不順路嗎？”
“多繞兩個路口而已，不算大事。”
……
兩小年輕靠在窗口聊得起勁，剛從病房出來的貝媽媽和蔡媽媽見狀，紛紛看向對方，相視一笑。
“我看小城和貝貝相處得挺好的。”蔡媽媽道。
“我也覺得。”貝媽媽壓低聲音，“前幾天我還聽說，他們要一塊去南山寺，說是給老太太祈福。”
“……真的？”蔡媽媽心花怒放。
她這些日子越看貝苔越覺得合眼緣，總想著這場訂婚要是真的就好了。
先前還想著湊合湊合的想法都被打消，蔡媽媽對待訂婚的事認真了許多。
酒店的事是蔡媽媽負責的。
原先還想著在室內辦一場，現在卻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大半夜還將丈夫拉了起來。
抱著ipad窩在床頭：“這幾家酒店，你看哪一家比較好？”
“四錦的……我四舅的女兒就是在那裏結婚的，最後卻離婚了。”
蔡媽媽眉頭緊鎖，“不行不行，這家風水不好，換一家。”
蔡爸爸無語，將皮球踢回給兒子。
“要不你去問小城，畢竟是他結婚，他喜歡比較重要。”
蔡媽媽頓悟：“你說得有道理。”
說著又興衝衝抱著ipad往外走，開了門才想起時間不對。
淩晨一點半，蔡城應該睡下了。
蔡媽媽正想著重新折返回去，忽的卻看見蔡城臥室，燈光還亮著。
“這孩子，不會又忘記關燈了吧？”
之前就有這樣的事，蔡城熬夜辦公，結果趴在桌上睡著了都不知道。
蔡媽媽嘟囔一聲，下意識往兒子房間走去：“小城，你……”
房門一打開，屋裏屋外的人同樣嚇了一跳。
地毯上堆著蔡城剛翻出來的舊物，看見母親進來，蔡城也沒擋著。
“媽，你大半夜出現，想嚇死我啊。”
“你才想嚇死我。”蔡媽媽捂著心口，“三更半夜你不睡覺，在這……”
瞧見地毯上熟悉的盲文書籍時，蔡媽媽忽的頓住，她怔怔，欲言又止：“小城，你……”
那是以前韓菀留在蔡家的書籍，蔡城一直保留到現在。
“我睡不著，就起來整理下東西。”蔡城笑笑。
蔡媽媽卻笑不出來。
自己的兒子哪還看不出來，韓菀出事了這麽久，先前的舊物卻依然保存完好，連她之前丟在蔡家的橡皮圈都被蔡城保存在鐵盒中。
過來之前所有的言語都因為蔡城的動作消失殆盡。
“媽，你拿著電腦，找我有事？”
“沒，沒有。”
蔡媽媽反手將電腦置於後背，訕訕朝蔡城扯了扯嘴角，“就是看你屋裏燈亮著，以為你忘記關。”
“媽這就回去了，你早點睡，別熬夜了。”
“好。”
……
說是要回去睡覺，蔡媽媽關了門之後，卻順道下了樓，想要泡杯牛奶來喝。
意外撞見家裏的陳姨也在。
“太太是想給小城泡牛奶嗎，我看他這幾天都很晚才關燈……”
蔡媽媽一驚：“他這幾天都這樣？”
陳姨點頭：“快一周了吧，我還想著明天買點安眠茶，讓他喝一點。”
蔡媽媽語塞。
驀地又想起剛才蔡城翻出來的舊物，心下無奈。
最後也隻是交待一句：“明天我去買，你記得給他泡上。”
可惜安眠茶也沒什麽效果。
連著半個多月下來，蔡城整整瘦了一大圈。
蔡老太太還沒倒下，蔡城自己就先不行了。
陳姨提醒後，蔡媽媽也留了個心眼。
果不其然，蔡城幾乎是天亮才睡下，不到一兩個小時又清醒，趕著去公司去醫院。
人又不是機器，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不生病才奇怪。
還是公司的助理發現蔡城不對勁，提醒之後，本人才發現自己在發燒。
蔡媽媽趕去醫院的時候，蔡城剛打好點滴，迷迷糊糊靠在床頭睡著。
護士正好從病房出來，和蔡媽媽擦肩而過。
兩個女孩的聊天聲也落入蔡媽媽耳中。
“這是樓上蔡老太太的孫子吧，我之前在病房見過。”
“就是他，不過他剛剛喊的……好像是小菀？”
“他未婚妻不是叫貝苔嗎，之前他家老太太還給我發了喜糖呢。在醫院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收到病人家屬的喜糖。”
“果然豪門水深，你說貝小姐知道這事嗎？
……
聊天聲越來越遠，蔡媽媽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沒進去病房，隻是站在門口，看著裏邊病床上蔡城憔悴的眉眼。
起初假訂婚的提議，蔡城是反對的，因為感覺對貝苔不公平。
但是後來貝苔自己親口答應，又加上蔡老太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蔡城才應了下來。
蔡媽媽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最後又默默轉身，離開了去。
……
接到蔡媽媽的電話後，貝苔還以為是要找自己商量訂婚的事，直到聽到蔡媽媽開口，她才驚訝。
“現在就解除婚約？可是老太太那邊……”
“老太太那邊我親自去說，就是……委屈你了。”蔡媽媽難以啟齒。
這提議她自己都覺得對不住貝苔。
其實她想過，蔡城如果真的放下舊事，那最好。
可惜沒有如果。
要想勸說蔡老太太，其實也不算難。
老人家都封建，蔡媽媽隻委婉提了一句“兩人八字不合”，蔡老太太立馬了然。
連說了幾句“可惜可惜”後，又在病房孤坐了一整天，最後也沒多言，隻是默默將先前寫好的請帖壓在箱子底。
又招手喚了蔡媽媽過去。
“小貝是個好孩子，之前還一直講笑話逗我開心，我身體不好，也是她幫忙照顧的，可惜和我們家無緣。”
“以後能幫得上就幫，別委屈了人家小孩。”
蔡媽媽連連應好。
……
一場婚約悄無聲息解除了。
好在請帖都沒發出去，避免了一大堆麻煩事。
沈明煙聽說貝苔是假訂婚後，連著打了三個電話過來罵人。
若不是沈知棠最近生病，沈明煙還想親自上門揍人。
最後還是鍾樾看不過去，從沈明煙手中搶走電話，才勉強救了貝苔一命。
“糖糖不是還生病嗎，你怎麽有空罵我？”
沈明煙無奈：“她哥哥在呢，根本沒我什麽事。”
有了沈知棠做借口，貝苔才躲過一劫。
婚事解除的事，自然沒瞞過唐寧安。
說起來唐寧安最近和自己聯係的次數比這四年加起來都多。
拉黑一個賬號後，唐寧安還能繼續換別的號碼。
到最後貝苔都厭煩，直接眼不見為淨，手機靜音了事。
為了方便，貝苔這段時間都跟著爸媽住。
“貝貝，這是你快遞吧，下午到的，我幫你簽收了。”
貝苔正在衣帽間找衣服，她快遞多，自然記不住時間，隻隨口應了阿姨一句：“應該是，你幫我拆開放桌上就行。”
阿姨應聲照做後，就離開了房間。
貝苔人還在衣帽間，滿屋的狼藉，所以當聽見一聲“需要我幫忙嗎”，貝苔險些嚇出了毛病。
一小台機器人正歪著腦袋，笨拙站在衣帽間門口，腦袋上還有貝苔剛隨手丟過去粉色蓬蓬裙，樣子極為滑稽。
“臥槽，你從哪來的？”貝苔沒忍住爆了一句髒話。
“請不要說髒話，小貝還是個孩子，聽不得這種話。”
貝苔：“……”
若是現在還不知道這玩意是從哪來的，那她真的是白活了這麽些年。
果不其然一出門，就在桌上找到唐寧安熟悉的筆跡。
是機器人的使用說明書。
要早知道是這麽一個玩意，她也不會讓阿姨拆了快遞。
正想著原路將東西退回時，忽的卻看見機器人邁著小短腿，骨碌骨碌鑽進衣櫃。
不到一分鍾，就在角落翻出貝苔剛找了一個多小時的粉色發帶。
貝苔一臉震驚：“你怎麽知道我要找這個？”
機器人一本正經，很得某個人的精髓。
“今天是周二，貝貝會選擇粉色發帶搭配白色睡裙。周三貝貝會選擇藍色發帶搭配淺灰色睡袍，周四……”
無足輕重的小事，以前全都是唐寧安幫忙的。
機器人道完，又邁著小短腿：“現在已經是八點十五分了，我建議你立刻去泡澡，否則半小時之後，你會錯過布萊克的直播。”
“——臥槽！”
這話真的是及時雨，貝苔沒再理會機器人，從他手中搶走睡裙後，立馬衝進了浴室。
出來時衣帽間已經恢複到先前的整潔，化妝桌上還有她剛需的麵膜，以及已經開啟的投影儀。
“還還真是……唐寧安的縮小版。”
貝苔忍不住感慨。
她習慣了毛毛躁躁，不像唐寧安，做什麽事都是有條不紊的。
所以每次貝苔出岔子，都是唐寧安幫忙補上的。
直播時間掐得分秒不差，貝苔剛躺上床，就看見愛豆的實時轉播。
旁邊還有機器人送過來的枸杞紅棗水。
貝苔沒忍住逗人：“我想喝奶茶。”
機器人：“現在已經是八點四十五，按照你平時的習慣，如果你現在喝奶茶，晚上就會進入失眠狀態。”
“明天早上八點零五分，你還有一個早會需要主持。如果今晚失眠，那麽你將……”
貝苔忍無可忍：“小貝。”
“幹嘛？”
“閉嘴。”
機器人安靜了五秒鍾：“小貝可以靜音，但是在這之前，請允許小貝說最後一句話。”
貝苔渾然沒放心上：“你說。”
“貝貝，對不起。”
這聲音卻不似之前，而是唐寧安真正的聲音。
男人聲音低沉喑啞，混著明顯的疲憊。
貝苔整個人為之一震。
再一回頭時，旁邊的機器人已經進入待機模式。
……
拋開機器人的主人是唐寧安不談，這一機器人簡直是為貝苔量身定做的。
貝苔記不得的事機器人都記得，儼然是唐寧安2.0。
不過想想自己現在和唐寧安的關係，貝苔還是將機器人退還回去。
然而電話撥通之後，卻一直是忙音。
貝苔退而求其次，剛想著找崔哲問問時，對方卻先打了電話過來。
“師母，老師最近和你聯係了嗎？”
崔哲語氣說不出的焦急：“有人發了匿名帖，說老師的論文都是找人代筆的，而且他剛研發出來的能同時收錄十八種方言的智能語音機器人，也是剽竊學生的創意。”
這事純屬是無稽之談，然而架不住網上吃瓜群眾多。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這事已經有好幾個大v同時轉發，底下全都是謾罵唐寧安的評論。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就是我放棄研究生的原因[微笑臉]”
“手抖冷！！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導師，當時他得獎的論文，就是我寫的！”
“樓上哪來的腦殘？唐寧安是誰自己百度好嗎？人家需要代筆？？”
“舔狗又來了，誰知道百度百科上的論文，是不是抄襲別人的[嘔吐][嘔吐]”
……
明顯是有人惡意舉報，找的大v都是帶節奏的好手，一邊轉發舉報唐寧安的帖子，一邊又不忘整理先前被舉報落馬的一眾教授。
一波節奏帶得明明白白。
而且上麵列舉了好幾次會議的時間，唐寧安確實不在場。
崔哲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他說話都喘著氣。
“上麵的時間是真的，但是都是不重要的會議，除了最後一次課題組的開會。”
三月十八號，實驗室a組開會，唐寧安不在場證明如圖。
四月二十五號，智能語音機器人進行第一次內側，唐寧安不在場證明如圖。
五月三號，實驗室c組……
貝苔往下滑動鼠標。
三月十八號，那天下午貝苔姨媽疼請了半天假回家睡覺，醒來後唐寧安就在廚房給自己泡紅糖水。
四月二十五號，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唐寧安陪了自己一整天。
五月三號……
唐寧安所有的缺席，都是因為自己。
貝苔訥訥：“最後一次課題組開會，是什麽時候？”
崔哲說了一個時間。
貝苔卻徹底語塞了。
那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
崔哲還不安著：“師母，舉報的人明顯是故意挑老師不在，這事得立刻澄清，否則以後辟謠，也不會有人關注了。”
“唐寧安呢？”
“老師去寧山了，所有的數據還有備份，也都在老師那裏。”
貝苔一陣恍惚。
寧山地處偏僻，又是山體滑坡的頻發地，每次救援，都得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唐寧安之前研究的援災機器人恰好派上用場。
怕臨時出狀況，所以唐寧安也跟了過去。
取消置頂後，唐寧安的頭像也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被掩蓋在茫茫消息之下。
貝苔花了一段時間，才在最底下找到了唐寧安。
四百二十七條未讀信息。
6月7日14:36──
明天是清明節，記得換一雙好走路的鞋子，不要和去年一樣穿新鞋。
6月11日12:44──
下周是你生理期，這幾天不要喝冷飲。
……
8月6日淩晨1:30──
到寧山了，這邊信號不好，所以隻能讓小貝暫時陪你了。
……
四百多條消息，有一大半都是叮囑貝苔的。
發消息的時間也沒有規律，最後一條信息，還是三天前發的。
寧山山體滑坡貝苔在電視上見過，但沒想到唐寧安會在現場。
幾乎是本能動作，貝苔立刻打開了電視機。
新聞頻道都是實時轉播，傷亡人數……
貝苔定了定神，然而在看見那個“13”的數字後，她還是免不了心下一跳。
唐寧安已經連著三天沒有消息，會不會也……
她心間一緊，顧不上什麽，剛想著給對方發個消息確定安全無否，就看見了電視上記者正切換了攝像頭。
全都是受難群眾，沒有一個人是皮膚完好的。
貝苔眼前一黑，雙手都在顫抖。
生死麵前，網上的謠言已經不足掛齒。
貝苔到達寧城的時候，去往寧山的路都被封了起來，貝苔能到達的地方，也隻是受難群眾的轉移地。
離寧山還有一段距離，再往前，卻是不能去了。
本來就是偏遠山區，留在這邊的多數都是留守的老人兒童。
現場的情況比電視上更加觸目心驚。
“貝小姐，謝謝你捐助的醫藥物資……”
當地村長操著一口不熟練的口音，和貝苔道謝。
“村長，你認識唐寧安嗎？就是那個從南城過來的……”
話音未落就被村長打斷：“怎麽會不認識？就是唐教授帶的機器人，把我救出來的。”
貝苔焦急：“那他現在人呢？”
“村子裏還有五戶人家沒找著，唐教授跟著救援隊，也進山了。”
“不過你放心，他們晚上都會回來的。”
說是七點會回來，然而貝苔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半，還是不見一個回來的人影。
村長也從原先的信心滿滿變成滿心的焦灼，陪著貝苔站在門口。
“貝小姐，要不你先坐一會，我再去找找大隊長，看看……”
說話間，那邊路口忽的有亮光出現。
貝苔一個踉蹌跑過去。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然而看見擔架上的白布，貝苔險些摔了下去。
“貝小姐！”
村長急急從後邊追了上來，下意識想要伸手扶人，然而卻已經有人搶先一步。
“貝貝？！”男人驚喜聲音落在耳畔。
循著聲音往上望，貝苔一眼就看見那一雙熟悉眉眼。
熠熠星光下，唐寧安眉眼彎彎，一雙淺色眸子映著盈盈笑意。
“我以為你……”貝苔泣不成聲。
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貝苔瞬間沒了力氣，整個人幾乎是倚在唐寧安身上。
唐寧安順勢將人抱住。
“我不會出事的。”他難得開起了玩笑。
“……我還等著搶親呢。”
貝苔母女剛走，蔡媽媽就拉著蔡城一陣遊說，恨不得當場就定下婚事。
最後還是蔡爸爸看不過去，將自己妻子拉走。
“人孩子自己的事，你少摻合。”
“我怎麽摻合了？這麽多年我說過他一句嗎？小菀已經走了，他還想……”
“小聲點！小城還在樓下……”
然而為時已晚，蔡城已然聽到母親的聲音。
他默默垂下眼眸，勾著的唇角也平了些。
手機熟悉的提醒聲響起，是hw上有人求助。
蔡城眨眨眼，習以為常點了進去。
除了創始人的身份，蔡城也是後台工作人員之一，日常工作是為盲人提供在線幫助。
app正式上線後，蔡城更多精力都放在管理上，但是有關盲人連線求助這一方麵的工作卻從未放下。
先前公司也有人好奇，多問了一句。
蔡城隻是一笑置之，沒有多語。
等幫求助對象解決完問題後，已經入夜。
盲人獨居其實有很多問題，譬如麵包的保質期看不見，襪子不同色也分不清。
常人隨手而及的小事，於他們而言卻是難題。
端了水杯下樓喝水時，卻意外瞧見還未入睡的父母。
主臥的房間還亮著，爸媽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我晚上那樣說，小城是不是心裏不舒服啊。”
蔡媽媽歎著氣：“我給他送水果的時候，他正戴著耳機，在幫視頻那邊的人找東西。”
“我也不是非想讓他結婚生子，就想著能有個人陪他。要不然等以後我們不在，他就隻有自己一人了。”
“小貝人不錯，我看她和小城也相處得來，你說他怎麽就不能……”
說到最後隻剩下母親的哽咽聲，以及父親安慰母親的聲音。
蔡城慢慢放下抬起的胳膊。
他在父母門口站了許久，最終也沒進去，隻悄無聲息離開了。
……
清明時節雨紛紛。
貝苔一大早就陪著父母上山祭祖。
山裏路不好走，特別還是下了雨，一路的坑坑窪窪。
碰巧貝苔今天穿的還是新鞋，磨腳得厲害，最後隻能讓父母先行，她自己一個人慢慢往山上走。
清明祭祖的人不少，為了錯開交通高峰，貝苔父親特地提前了兩個小時過來。
所以這會陵園沒多少人影。
剛至半山腰時，貝苔卻猛地瞧見前邊一個熟悉的身影。
蔡城是一個人過來的，隻撐著一把黑傘，手中還有一小束梔子花。
不像是過來緬懷先人的，倒像是過來看望好友。
貝苔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功夫，蔡城忽的轉過身。
看見貝苔的時候，他也同樣一愣。
“好巧。”
走近才發現，蔡城手中的手機還在播放著音樂。
“抱歉，我關下手機。”
“不用……”貝苔連連搖頭，她解釋，“我也很喜歡這首歌。”
掃墓的時候還放著音樂，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墓主人先前喜歡的。
貝苔下意識抬眸往墓碑望去，一怔。
照片上的女孩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長長的頭發一直延至腰間，再往下──
韓菀。
──hw。
前些日子才聽到母親誇讚蔡城年少有為，小小年紀就有了自己的事業。
貝苔很難不將兩者聯係起來。
像是看出貝苔的疑惑，蔡城主動解釋：“hw，就是小菀名字的縮寫。”
“那這個app……”貝苔欲言又止。
蔡城笑容淺淡：“也是因為小菀。”
可惜韓菀已經用不上了。
蔡城和韓菀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知道鄰居的小妹妹有眼疾後，蔡城就自覺承擔起做哥哥的責任。
也多虧了蔡城在，所以韓菀自小沒受過什麽欺負。
她看不見的理解不了的，蔡城都會極為耐心，一遍又一遍給她講著。
蔡城去哪都會帶著韓菀一起，小的時候大人開玩笑，說蔡城像是帶著小媳婦出門。
韓菀家裏人還擔憂蔡城會介意，然而當時少年卻不這般想，隻樂嗬嗬挽著女孩手腕笑道。
“那正好，我媽媽也喜歡小菀。”
少年心事藏在所有的玩話之間，沒有一個大人會信以為真。
直到韓菀離世，眼見蔡城越來越大，卻半點也沒有談戀愛的心思，蔡媽媽才起了疑心。
“我之前說，她去哪我都會陪著。”
但是蔡城卻食言了，嚴格意義上來講也不是蔡城食言。
那天恰好是蔡城生日，韓菀想給他一個驚喜，就偷偷自己帶著盲杖出門。
那家手工店離家裏不遠，照理說是沒什麽危險的。
可惜碰上一個酒駕的司機。
常人遇上這種事尚且頭腦空白，更何況韓菀眼睛還有問題。
再然後，少女就永遠留在了十二歲。
hw的成立不止是蔡城年少的執念，更多的是想幫助更多的盲人。
“我總是想，如果那時能有什麽東西提醒小菀，或許她就不會出事。”
不過也隻是想想。
貝苔想都沒想到hw背後是這樣一個故事。
簡單又無力。
不過這事貝苔並沒有告訴父母，說到底這還是蔡城的私事。
隻是沒想到兩人剛往山上走了會，就遇見蔡老太太一行人，正從後邊過來。
蔡老太太這麽多年都盼著孫子能領個孫媳婦回來，冷不丁瞧見蔡城身邊的貝苔，笑得眼角都是眼紋。
“這邊有你爸在，你別管我，去陪陪人家貝貝。”
“奶奶，我……”
這種事開玩笑不好，而且他也就和貝苔見過幾麵。
蔡城正欲開口解釋，忽的卻感覺身邊的貝苔拽了拽自己衣衫，小心以眼神示意。
一來二去落在蔡老太太眼中，倒成了人小年輕害羞。
她笑嗬嗬擺擺手：“去吧去吧，掃墓還有你爸媽呢。”
蔡媽媽尷尬笑了笑，也朝自己兒子使了個眼色，又過去攙著老太太。
待一行人消失在拐角處時，蔡城才鬆口氣。
“抱歉，我奶奶可能有點誤會，等下次我再和她解釋。”
貝苔不在意：“老人家都這樣，我奶奶也是。”
兩人說笑著上山，貝苔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直到三天後，貝苔卻忽然從母親口中，聽說了蔡老太太的消息。
“好像是不小心在自家門口摔了下，現在人在醫院了。”
貝苔“啊”了聲：“我前幾天見她，感覺精神還不錯。”
貝媽媽無奈：“人老了都這樣，我聽小城他媽說，小城最近都在醫院陪著。”
說著又朝沙發上的丈夫看去一眼：“找個時間我們也過去看看。”
本來還以為隻是摔一跤，養幾天就能大好。
隻是沒想到蔡老太太越來越糊塗，說話也開始顛三倒四。
大半夜還叫了蔡城起來，說是要買宣紙。
“我奶奶以前就喜歡寫字，後來身體不允許，才慢慢停了下來。”
結果昨天半夜就將蔡城搖醒，說她要開始練字，這樣蔡城和貝苔的請帖，她才能自己寫。
貝苔過去時，還被老太太拉過去：“貝貝，你喜歡行楷嗎？我還是覺得行楷好看點，但是小城不喜歡。
蔡城無辜臉：“奶奶，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了？”
“昨天你就是這麽說的。”
老太太人糊塗，幾個小輩不敢多話，隻是陪著一起演戲。
“小城他爸爸結婚那會，請帖也是我寫的。”
蔡老太太熱情拽著貝苔的手，一個接一個解釋著。
到最後蔡媽媽也不好意思，想著勸自家老太太休息一下，卻被老太太剜了一眼。
“小城下月初三就訂婚了，我還休息什麽休息？”
病房幾人麵麵相覷。
好在十分鍾後老太太自個覺得餓了，眾人才有機會鬆一口。
這事歸根結底最對不住的就是貝苔。
蔡媽媽一個勁賠禮道歉，縱使她再怎麽心急，也不會弄出這種事。
“我也沒想到老太太能糊塗成這樣，早知道就不讓貝貝過來了。”
貝媽媽安慰人：“她就一孩子，你別多想了，左右不過老太太想要抱孫子，所以心急了點。”
“不過這請帖……”貝媽媽皺眉，“你打算怎麽辦？”
“這事我和老蔡說過，老太太想寫，就讓她先寫著，反正病房都是自家人，也不會有什麽事。”
所有人都以為隻要將老太太哄騙過去，這事就萬事大吉。
沒想到才不到一周，蔡老太太就親自打了電話，一個接一個通知著自己以前的老閨蜜老朋友。
將蔡城快要訂婚的事散播出去，請帖都送去大半。
蔡媽媽知道那會，已經為時已晚。
“……你想讓小城假裝訂婚？！”
“不是我想。”蔡爸爸無奈歎息，“醫生上午來過，媽複診情況不太好，可能……等不到夏天了。”
蔡媽媽瞪大眼。
老人有遺願子女盡力完成是應該的，然而貝苔卻不在這範圍之內。
蔡媽媽為難：“可是小貝……”
蔡爸爸輕歎：“晚上我親自上門拜訪，能答應就皆大歡喜，不答應……”
他皺眉，“不答應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重新找個人，將老太太糊弄過去。”
說是要找人，但是在這麽短時間內，要想找個靠譜又不會亂嚼舌根的人，實屬不易。
何況這事到底是自家不占理，蔡爸爸也沒抱什麽希望。
沒想到他剛起了個頭，沙發對麵的貝苔就應了下來。
蔡爸爸愣神：“小貝，要不你再考慮一下，這可不是小事。”
雖然隻是訂婚，可以和老太太說一切從簡。
但儀式總歸是儀式，說到底還是貝苔吃虧。
“我有什麽吃虧的？”
貝苔好笑，“叔叔你別多想，我不看重這些，奶奶身體好才是最重要的。”
這事傳到蔡家，蔡媽媽同樣也吃驚，半晌才開口。
“我真沒看走眼，小貝真是個好孩子。”
說著又撞了撞蔡城的胳膊。
“明天你去趟貝家，雖然隻是演戲，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別委屈了人家小貝。”
“還有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他們說漏嘴，到時老太太聽見，更不好了。”
……
一個月前貝苔真沒想到，自己能在這麽短時間就進入訂婚模式，重點是她和蔡城見麵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雖說低調，但是兩家聯姻的事，還是在圈子裏傳了出來。
第一個來電的就是唐寧安。
一連五個電話都是同一個名字，貝苔嫌煩，直接將對方號碼拉黑。
沒想到拉黑後，手機依舊持續震動。
“你煩不……”
“貝貝，鍾樾說你要訂婚了？！”
電話那頭是沈明煙震驚的聲音。
剛聽鍾樾說時，沈明煙還當對方是在說笑。
貝苔訥訥動了動嘴唇，身下的椅子被她來回轉了好幾圈，最後停下時，她自己也是愣住。
不是因為沈明煙的話，而是因為眼前推門而入，氣喘籲籲的男人。
唐寧安是一路爬上來的，助理沒攔住，隻能尷尬站在門口：“經理，我……”
貝苔一頓，最後還是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你要訂婚了？”
和沈明煙一模一樣的問題，當著唐寧安的麵，貝苔沒否認。
她點點頭：“對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電話那頭的沈明煙也聽到唐寧安的聲音，她識趣先掛斷了電話，留了說話空間給兩人。
貝苔望著暗下去的屏幕，將手機反扣在桌麵，再一抬頭時，那幾分不平靜已然消失。
唐寧安已然不肯相信：“為什麽？”
他喃喃：“你們才認識多久……”
“這有關係嗎？”
貝苔笑了笑：“唐寧安，我們認識了四年，不也是分手了嗎？”
唐寧安無言以對。
和貝苔分手那會，他還想著，貝苔隻是賭氣，過兩天就好了。
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過兩天，得到的卻是貝苔訂婚的消息。
“半個月前，我本來想約你去看《戀愛的犀牛》，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個話劇。”
“但是你沒去，我一個人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四十八分，直到話劇開始，你還是沒去。”
貝苔記得那場話劇。
先前她確實存了要過去的心思，不過後來因為搶不到票，又加上之前和唐寧安分手的事，沒什麽心情，所以就暫時擱置了。
她緩緩眨了眨眼，最後也隻是“嗯”了一聲：“……我現在沒那麽喜歡了。”
這話說得違心，所以貝苔也沒正眼看唐寧安。
“那你現在喜歡什麽，以後我可以……”
“不必了。”
貝苔語氣淡淡，重新對上唐寧安一雙疲憊眉眼，她輕聲，“以後會有別人陪我的。”
……
本來還想著走個過場，隨便糊弄糊弄就算了。
結果沒想到蔡老太太碰上孫子好事，精神比先前好上不少。
整個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收到老太太的喜糖。
要不是最後蔡城攔著，老太太還想著給病人也送上一份。
“奶奶也太厲害了。”
忙裏偷閑，貝苔好不容易才有空喘口氣，忍不住感慨。
她剛陪著老太太樓上樓下走一回，腳都差點走斷。
蔡城及時遞了熱可可過來，“喝一點，辛苦了。”
貝苔手上還拿著東西，空不出手來。
她稍稍低頭，就著蔡城的手喝了大半杯。
“這是我經常點的那家？”她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
蔡城眉眼含笑：“你都連著叫了三天的跑腿，我能不知道？”
男人微微聳肩：“不過這周你可以試下換個跑腿小哥，就比如……你眼前這個。”
“百分百好評，還不用錢。”
“你不是不順路嗎？”
“多繞兩個路口而已，不算大事。”
……
兩小年輕靠在窗口聊得起勁，剛從病房出來的貝媽媽和蔡媽媽見狀，紛紛看向對方，相視一笑。
“我看小城和貝貝相處得挺好的。”蔡媽媽道。
“我也覺得。”貝媽媽壓低聲音，“前幾天我還聽說，他們要一塊去南山寺，說是給老太太祈福。”
“……真的？”蔡媽媽心花怒放。
她這些日子越看貝苔越覺得合眼緣，總想著這場訂婚要是真的就好了。
先前還想著湊合湊合的想法都被打消，蔡媽媽對待訂婚的事認真了許多。
酒店的事是蔡媽媽負責的。
原先還想著在室內辦一場，現在卻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大半夜還將丈夫拉了起來。
抱著ipad窩在床頭：“這幾家酒店，你看哪一家比較好？”
“四錦的……我四舅的女兒就是在那裏結婚的，最後卻離婚了。”
蔡媽媽眉頭緊鎖，“不行不行，這家風水不好，換一家。”
蔡爸爸無語，將皮球踢回給兒子。
“要不你去問小城，畢竟是他結婚，他喜歡比較重要。”
蔡媽媽頓悟：“你說得有道理。”
說著又興衝衝抱著ipad往外走，開了門才想起時間不對。
淩晨一點半，蔡城應該睡下了。
蔡媽媽正想著重新折返回去，忽的卻看見蔡城臥室，燈光還亮著。
“這孩子，不會又忘記關燈了吧？”
之前就有這樣的事，蔡城熬夜辦公，結果趴在桌上睡著了都不知道。
蔡媽媽嘟囔一聲，下意識往兒子房間走去：“小城，你……”
房門一打開，屋裏屋外的人同樣嚇了一跳。
地毯上堆著蔡城剛翻出來的舊物，看見母親進來，蔡城也沒擋著。
“媽，你大半夜出現，想嚇死我啊。”
“你才想嚇死我。”蔡媽媽捂著心口，“三更半夜你不睡覺，在這……”
瞧見地毯上熟悉的盲文書籍時，蔡媽媽忽的頓住，她怔怔，欲言又止：“小城，你……”
那是以前韓菀留在蔡家的書籍，蔡城一直保留到現在。
“我睡不著，就起來整理下東西。”蔡城笑笑。
蔡媽媽卻笑不出來。
自己的兒子哪還看不出來，韓菀出事了這麽久，先前的舊物卻依然保存完好，連她之前丟在蔡家的橡皮圈都被蔡城保存在鐵盒中。
過來之前所有的言語都因為蔡城的動作消失殆盡。
“媽，你拿著電腦，找我有事？”
“沒，沒有。”
蔡媽媽反手將電腦置於後背，訕訕朝蔡城扯了扯嘴角，“就是看你屋裏燈亮著，以為你忘記關。”
“媽這就回去了，你早點睡，別熬夜了。”
“好。”
……
說是要回去睡覺，蔡媽媽關了門之後，卻順道下了樓，想要泡杯牛奶來喝。
意外撞見家裏的陳姨也在。
“太太是想給小城泡牛奶嗎，我看他這幾天都很晚才關燈……”
蔡媽媽一驚：“他這幾天都這樣？”
陳姨點頭：“快一周了吧，我還想著明天買點安眠茶，讓他喝一點。”
蔡媽媽語塞。
驀地又想起剛才蔡城翻出來的舊物，心下無奈。
最後也隻是交待一句：“明天我去買，你記得給他泡上。”
可惜安眠茶也沒什麽效果。
連著半個多月下來，蔡城整整瘦了一大圈。
蔡老太太還沒倒下，蔡城自己就先不行了。
陳姨提醒後，蔡媽媽也留了個心眼。
果不其然，蔡城幾乎是天亮才睡下，不到一兩個小時又清醒，趕著去公司去醫院。
人又不是機器，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不生病才奇怪。
還是公司的助理發現蔡城不對勁，提醒之後，本人才發現自己在發燒。
蔡媽媽趕去醫院的時候，蔡城剛打好點滴，迷迷糊糊靠在床頭睡著。
護士正好從病房出來，和蔡媽媽擦肩而過。
兩個女孩的聊天聲也落入蔡媽媽耳中。
“這是樓上蔡老太太的孫子吧，我之前在病房見過。”
“就是他，不過他剛剛喊的……好像是小菀？”
“他未婚妻不是叫貝苔嗎，之前他家老太太還給我發了喜糖呢。在醫院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收到病人家屬的喜糖。”
“果然豪門水深，你說貝小姐知道這事嗎？
……
聊天聲越來越遠，蔡媽媽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沒進去病房，隻是站在門口，看著裏邊病床上蔡城憔悴的眉眼。
起初假訂婚的提議，蔡城是反對的，因為感覺對貝苔不公平。
但是後來貝苔自己親口答應，又加上蔡老太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蔡城才應了下來。
蔡媽媽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最後又默默轉身，離開了去。
……
接到蔡媽媽的電話後，貝苔還以為是要找自己商量訂婚的事，直到聽到蔡媽媽開口，她才驚訝。
“現在就解除婚約？可是老太太那邊……”
“老太太那邊我親自去說，就是……委屈你了。”蔡媽媽難以啟齒。
這提議她自己都覺得對不住貝苔。
其實她想過，蔡城如果真的放下舊事，那最好。
可惜沒有如果。
要想勸說蔡老太太，其實也不算難。
老人家都封建，蔡媽媽隻委婉提了一句“兩人八字不合”，蔡老太太立馬了然。
連說了幾句“可惜可惜”後，又在病房孤坐了一整天，最後也沒多言，隻是默默將先前寫好的請帖壓在箱子底。
又招手喚了蔡媽媽過去。
“小貝是個好孩子，之前還一直講笑話逗我開心，我身體不好，也是她幫忙照顧的，可惜和我們家無緣。”
“以後能幫得上就幫，別委屈了人家小孩。”
蔡媽媽連連應好。
……
一場婚約悄無聲息解除了。
好在請帖都沒發出去，避免了一大堆麻煩事。
沈明煙聽說貝苔是假訂婚後，連著打了三個電話過來罵人。
若不是沈知棠最近生病，沈明煙還想親自上門揍人。
最後還是鍾樾看不過去，從沈明煙手中搶走電話，才勉強救了貝苔一命。
“糖糖不是還生病嗎，你怎麽有空罵我？”
沈明煙無奈：“她哥哥在呢，根本沒我什麽事。”
有了沈知棠做借口，貝苔才躲過一劫。
婚事解除的事，自然沒瞞過唐寧安。
說起來唐寧安最近和自己聯係的次數比這四年加起來都多。
拉黑一個賬號後，唐寧安還能繼續換別的號碼。
到最後貝苔都厭煩，直接眼不見為淨，手機靜音了事。
為了方便，貝苔這段時間都跟著爸媽住。
“貝貝，這是你快遞吧，下午到的，我幫你簽收了。”
貝苔正在衣帽間找衣服，她快遞多，自然記不住時間，隻隨口應了阿姨一句：“應該是，你幫我拆開放桌上就行。”
阿姨應聲照做後，就離開了房間。
貝苔人還在衣帽間，滿屋的狼藉，所以當聽見一聲“需要我幫忙嗎”，貝苔險些嚇出了毛病。
一小台機器人正歪著腦袋，笨拙站在衣帽間門口，腦袋上還有貝苔剛隨手丟過去粉色蓬蓬裙，樣子極為滑稽。
“臥槽，你從哪來的？”貝苔沒忍住爆了一句髒話。
“請不要說髒話，小貝還是個孩子，聽不得這種話。”
貝苔：“……”
若是現在還不知道這玩意是從哪來的，那她真的是白活了這麽些年。
果不其然一出門，就在桌上找到唐寧安熟悉的筆跡。
是機器人的使用說明書。
要早知道是這麽一個玩意，她也不會讓阿姨拆了快遞。
正想著原路將東西退回時，忽的卻看見機器人邁著小短腿，骨碌骨碌鑽進衣櫃。
不到一分鍾，就在角落翻出貝苔剛找了一個多小時的粉色發帶。
貝苔一臉震驚：“你怎麽知道我要找這個？”
機器人一本正經，很得某個人的精髓。
“今天是周二，貝貝會選擇粉色發帶搭配白色睡裙。周三貝貝會選擇藍色發帶搭配淺灰色睡袍，周四……”
無足輕重的小事，以前全都是唐寧安幫忙的。
機器人道完，又邁著小短腿：“現在已經是八點十五分了，我建議你立刻去泡澡，否則半小時之後，你會錯過布萊克的直播。”
“——臥槽！”
這話真的是及時雨，貝苔沒再理會機器人，從他手中搶走睡裙後，立馬衝進了浴室。
出來時衣帽間已經恢複到先前的整潔，化妝桌上還有她剛需的麵膜，以及已經開啟的投影儀。
“還還真是……唐寧安的縮小版。”
貝苔忍不住感慨。
她習慣了毛毛躁躁，不像唐寧安，做什麽事都是有條不紊的。
所以每次貝苔出岔子，都是唐寧安幫忙補上的。
直播時間掐得分秒不差，貝苔剛躺上床，就看見愛豆的實時轉播。
旁邊還有機器人送過來的枸杞紅棗水。
貝苔沒忍住逗人：“我想喝奶茶。”
機器人：“現在已經是八點四十五，按照你平時的習慣，如果你現在喝奶茶，晚上就會進入失眠狀態。”
“明天早上八點零五分，你還有一個早會需要主持。如果今晚失眠，那麽你將……”
貝苔忍無可忍：“小貝。”
“幹嘛？”
“閉嘴。”
機器人安靜了五秒鍾：“小貝可以靜音，但是在這之前，請允許小貝說最後一句話。”
貝苔渾然沒放心上：“你說。”
“貝貝，對不起。”
這聲音卻不似之前，而是唐寧安真正的聲音。
男人聲音低沉喑啞，混著明顯的疲憊。
貝苔整個人為之一震。
再一回頭時，旁邊的機器人已經進入待機模式。
……
拋開機器人的主人是唐寧安不談，這一機器人簡直是為貝苔量身定做的。
貝苔記不得的事機器人都記得，儼然是唐寧安2.0。
不過想想自己現在和唐寧安的關係，貝苔還是將機器人退還回去。
然而電話撥通之後，卻一直是忙音。
貝苔退而求其次，剛想著找崔哲問問時，對方卻先打了電話過來。
“師母，老師最近和你聯係了嗎？”
崔哲語氣說不出的焦急：“有人發了匿名帖，說老師的論文都是找人代筆的，而且他剛研發出來的能同時收錄十八種方言的智能語音機器人，也是剽竊學生的創意。”
這事純屬是無稽之談，然而架不住網上吃瓜群眾多。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這事已經有好幾個大v同時轉發，底下全都是謾罵唐寧安的評論。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就是我放棄研究生的原因[微笑臉]”
“手抖冷！！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導師，當時他得獎的論文，就是我寫的！”
“樓上哪來的腦殘？唐寧安是誰自己百度好嗎？人家需要代筆？？”
“舔狗又來了，誰知道百度百科上的論文，是不是抄襲別人的[嘔吐][嘔吐]”
……
明顯是有人惡意舉報，找的大v都是帶節奏的好手，一邊轉發舉報唐寧安的帖子，一邊又不忘整理先前被舉報落馬的一眾教授。
一波節奏帶得明明白白。
而且上麵列舉了好幾次會議的時間，唐寧安確實不在場。
崔哲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他說話都喘著氣。
“上麵的時間是真的，但是都是不重要的會議，除了最後一次課題組的開會。”
三月十八號，實驗室a組開會，唐寧安不在場證明如圖。
四月二十五號，智能語音機器人進行第一次內側，唐寧安不在場證明如圖。
五月三號，實驗室c組……
貝苔往下滑動鼠標。
三月十八號，那天下午貝苔姨媽疼請了半天假回家睡覺，醒來後唐寧安就在廚房給自己泡紅糖水。
四月二十五號，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唐寧安陪了自己一整天。
五月三號……
唐寧安所有的缺席，都是因為自己。
貝苔訥訥：“最後一次課題組開會，是什麽時候？”
崔哲說了一個時間。
貝苔卻徹底語塞了。
那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
崔哲還不安著：“師母，舉報的人明顯是故意挑老師不在，這事得立刻澄清，否則以後辟謠，也不會有人關注了。”
“唐寧安呢？”
“老師去寧山了，所有的數據還有備份，也都在老師那裏。”
貝苔一陣恍惚。
寧山地處偏僻，又是山體滑坡的頻發地，每次救援，都得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唐寧安之前研究的援災機器人恰好派上用場。
怕臨時出狀況，所以唐寧安也跟了過去。
取消置頂後，唐寧安的頭像也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被掩蓋在茫茫消息之下。
貝苔花了一段時間，才在最底下找到了唐寧安。
四百二十七條未讀信息。
6月7日14:36──
明天是清明節，記得換一雙好走路的鞋子，不要和去年一樣穿新鞋。
6月11日12:44──
下周是你生理期，這幾天不要喝冷飲。
……
8月6日淩晨1:30──
到寧山了，這邊信號不好，所以隻能讓小貝暫時陪你了。
……
四百多條消息，有一大半都是叮囑貝苔的。
發消息的時間也沒有規律，最後一條信息，還是三天前發的。
寧山山體滑坡貝苔在電視上見過，但沒想到唐寧安會在現場。
幾乎是本能動作，貝苔立刻打開了電視機。
新聞頻道都是實時轉播，傷亡人數……
貝苔定了定神，然而在看見那個“13”的數字後，她還是免不了心下一跳。
唐寧安已經連著三天沒有消息，會不會也……
她心間一緊，顧不上什麽，剛想著給對方發個消息確定安全無否，就看見了電視上記者正切換了攝像頭。
全都是受難群眾，沒有一個人是皮膚完好的。
貝苔眼前一黑，雙手都在顫抖。
生死麵前，網上的謠言已經不足掛齒。
貝苔到達寧城的時候，去往寧山的路都被封了起來，貝苔能到達的地方，也隻是受難群眾的轉移地。
離寧山還有一段距離，再往前，卻是不能去了。
本來就是偏遠山區，留在這邊的多數都是留守的老人兒童。
現場的情況比電視上更加觸目心驚。
“貝小姐，謝謝你捐助的醫藥物資……”
當地村長操著一口不熟練的口音，和貝苔道謝。
“村長，你認識唐寧安嗎？就是那個從南城過來的……”
話音未落就被村長打斷：“怎麽會不認識？就是唐教授帶的機器人，把我救出來的。”
貝苔焦急：“那他現在人呢？”
“村子裏還有五戶人家沒找著，唐教授跟著救援隊，也進山了。”
“不過你放心，他們晚上都會回來的。”
說是七點會回來，然而貝苔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半，還是不見一個回來的人影。
村長也從原先的信心滿滿變成滿心的焦灼，陪著貝苔站在門口。
“貝小姐，要不你先坐一會，我再去找找大隊長，看看……”
說話間，那邊路口忽的有亮光出現。
貝苔一個踉蹌跑過去。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然而看見擔架上的白布，貝苔險些摔了下去。
“貝小姐！”
村長急急從後邊追了上來，下意識想要伸手扶人，然而卻已經有人搶先一步。
“貝貝？！”男人驚喜聲音落在耳畔。
循著聲音往上望，貝苔一眼就看見那一雙熟悉眉眼。
熠熠星光下，唐寧安眉眼彎彎，一雙淺色眸子映著盈盈笑意。
“我以為你……”貝苔泣不成聲。
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貝苔瞬間沒了力氣，整個人幾乎是倚在唐寧安身上。
唐寧安順勢將人抱住。
“我不會出事的。”他難得開起了玩笑。
“……我還等著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