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m:埃裏克·薩蒂精選集《chillwithsa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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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康這趟舉家搬遷的前期準備大多是為了解決國內的社會關係,並沒有多少生活用品需要收拾。兩人見完該見的人,打完該打的招呼,交代完該交代的事,再把該轉移去瑞士的東西都打包寄了出去,事情處理得幹淨妥當,走得也是瀟灑自在。


    六月的第一個周六,林衍和穆康攜手回到了美如畫卷的湖邊愛巢。凜冽了近六個月的阿爾卑斯山風在春的氣息中放下身段,輕柔迎接了這對漂泊多年的眷侶。


    就像倦鳥歸巢。


    “自從那場貝七之後,這半年多我都過得像在做夢。”林衍站在門口,手握鑰匙,遲遲沒有開門。


    他背對穆康,看著腳下台階說:“每天都覺得高興,不能更高興了,可第二天一看到你,又覺得比前一天更高興,一天比一天高興,我……”


    他放緩呼吸,聲音慢慢哽咽起來:“……我發現,原來快樂是可以累加的。”


    穆康心酸地說:“阿衍……”


    林衍回過頭,流著淚微笑望向穆康,明朗陽光直射他白皙精致的臉,驅散往日哀傷,每滴淚水閃爍的都是幸福滋味:“你再也不走啦。”


    “走去哪兒?”穆康眼角也有點紅了,“身家性命都在你這兒了。”


    春末夏初,阿爾卑斯山冰雪消融,至寒雪水自海拔之上而來,緩緩注入幹涸山澗。仿佛命運的齒輪重新轉動,潺潺流淌的溪水帶走了顛沛流離的灰暗過往,帶來了噴薄欲出的昭昭新生。


    歐根幫忙在花園裏按穆康的安排種上了新枝,再過一個月,便是瑞士高原鮮花盛開的季節。今年除了高山雪絨草和深藍龍膽,蒂姆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堆釣鍾柳。夏季的釣鍾柳花色豐富、花期漫長,若調好排水基質、堅持摘除殘花,它們能從七月一直盛放到十一月霜凍。而後剪下枝葉,悉心嗬護一個冬季,來年又有一株飽含生機的扡插苗。


    這是蒂姆和歐根對音樂家夫夫的喬遷賀禮,歐根表示:“既然你不走了,就能好好照顧它們了。”


    正式搬來瑞士的第四天下午,林衍去排練了,歐根和穆康肩並肩蹲在花園裏調土。算上一會兒過來的蒂姆,今晚穆大廚要做四個人的飯。


    穆康:“土裏要加粗砂吧?”


    歐根:“是,排水一定要做好。”


    穆康:“我想也是,這裏的土不夠軟。”


    兩人調好土壤,把幾株細嫩幼苗小心地埋了進去。


    嶄新的生命落地生根,在走錯片場的瑞士高原阿馬爾菲海岸花園裏,很快將多出一隅強健的北美風情。


    兩位花匠站起來長長籲出一口氣,脫掉鏟土專用外套和手套。穆康朝歐根道了謝,領人進屋就坐,放了張德彪西的室內樂作品集,又給客人送上了穆大廚特調水果茶。


    歐根猛灌了一口水果茶,喋喋讚歎道:“不可思議。”


    穆康:“蒂姆什麽時候過來?”


    “應該和evan差不多時間回來。”歐根說,“今天做什麽?”


    穆康隨意地說:“沒想好。”


    歐根:“……”


    “我看看有什麽菜。”穆康打開冰箱翻了翻,“做個烤雞,魚的話……有海鱒和鱈魚,想吃哪個?”


    歐根:“可以都吃嗎?”


    穆康:“……”


    歐根強調了一遍:“海鱒和鱈魚都要。”


    穆康把魚排和雞放到案前:“行吧,我想想。”


    歐根捧著杯子跟了過來。穆康把在花園裏摘的草本香料衝洗幹淨,烹飪思路於一分鍾內成形:“煎海鱒,鱈魚放到linguine裏。”


    歐根期待地說:“好。”


    “先把雞烤上。”穆康燒了鍋水,“今天做原味烤雞。”


    歐根:“烤雞有什麽竅門(trick)?”


    穆康飛速切著羅勒葉:“你會往雞肚子裏塞什麽?”


    歐根:“香料和butter。”


    穆康:“沒了?”


    歐根:“沒了。”


    穆康朝香料碎末淋上橄欖油:“塞個檸檬。”


    歐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檸檬,最好是熱的。”穆康把一整個檸檬扔進燒開的水裏,“先塞香料和butter……”


    他用漏勺將煮熱的檸檬撈出來,演示給歐根看:“然後塞個熱檸檬,看到了嗎?最後綁好進烤箱就行了。”


    歐根目瞪口呆地看著穆康把一隻油光發亮胸懷檸檬的整雞放進了烤箱。


    “就這樣。”穆康行雲流水般做完一道菜,迅速轉向了下一道,“現在開始煎魚。”


    林衍一進家門就聞到了熟悉的煎魚味,立即意識到今日的猜菜名遊戲贏麵極大。他快步走到廚房,同歐根打了聲招呼,仔細看了看鍋裏,露出一副“三歲小朋友得了大紅花”的表情,自信地說:“今天是香煎三文魚。”


    穆康被萌得肝顫:太他媽的可愛了。


    他顧及有客人在場,強壓下親人的衝動,硬繃著臉說:“錯了,雖然算是香煎,但不是三文魚。”


    林衍端詳片刻:“就是三文魚啊?”


    穆康狡猾地說:“這是海鱒,和三文魚略有區別。”


    林衍:“……”


    這一招著實不地道。


    海鱒和三文魚無論外觀還是口感對普通人來講都無甚區別。穆大廚恃寵而驕,明擺著欺負林衍老實。


    林衍不疑有他,失望地垂下眼:“我一次都沒對過。”


    穆康用流氓的眼神剮過林美人在日光下顫動的睫毛,忍了半天忍無可忍,心道去他媽的客人,飛快湊過去狠狠親了林衍一下:“你怎麽這麽能賣萌?”


    林衍聞言眼睛一亮:“賣萌是俏……”


    “不是俏皮話。”穆康高聲道,“你夠了啊林三歲,三十幾歲的人了,賣萌可恥。”


    林衍頓了頓,好奇地問:“賣萌是什麽?”


    穆康斜眼睨視著林衍:“你現在就是在賣萌。”


    林衍眼神清澈,一臉無辜地回看他。


    歐根出聲抗議道:“不好意思,可以不要說中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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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姆著一身通勤裝雙手抱臂站在門口:“托你們的福,我都會說幾句中文了。”


    歐根笑著走過去和蒂姆接了個吻,林衍邀請兩位客人就坐,倒好茶,轉身去了洗手間。穆康把煎魚盛盤裝好,對客人們說:“就快吃飯了。”


    今天穆康做了四道菜。海鱒用茴香和紅洋蔥香煎,出鍋前以鳳尾魚和歐芹提味;鱈魚則同貽貝和蝦一起用在了由番紅花和意大利黑醋香炒的linguine裏;原味烤雞最後出烤箱;加上沙拉,一頓豐盛的晚宴在穆大廚的妙手之下於一小時之內完成。


    林衍將菜分盤裝好端給客人,又開了瓶白葡萄酒。時針走向六點半,室外天光明透,別墅一樓門窗大敞,四人圍坐在陽光籠罩的餐桌,時隔半年多,又一次舉杯聚首。


    歐根:“應該說個祝酒詞吧?”


    蒂姆:“evan,please。”


    林衍:“我沒什麽好說的。”


    歐根:“康呢?”


    穆康:“我也沒什麽想說的。”


    蒂姆:“那就……”


    歐根:“……cheers?”


    四人碰杯喊了聲“cheers”,喜迎開餐時刻。蒂姆和歐根很久沒品嚐穆大廚的手藝了,拿起餐具迫不及待地叉了塊烤雞,嚼了兩口,不約而同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這頓飯蒂姆和歐根向林衍全方位展示了何為“花式吹穆大廚”,從“除了butter原來還要在香料裏調橄欖油”、“烤雞裏塞個檸檬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到“頭一次意識到意大利黑醋炒linguine能這麽好吃”、“鳳尾魚提味果然妙不可言”,總而言之給足了大廚麵子,誇得林癡漢喜笑顏開。


    直至日落時分,太陽西沉,林衍在斜陽下為客人倒上最後一輪酒,餐盤酒瓶皆空,晚宴圓滿結束。


    雙方住得近,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用不著依依不舍地花時間道別,蒂姆和歐根喝完酒就走了。天色漸暗,林衍在廚房收拾餐具,穆康關好門窗,換了張埃裏克·薩蒂的精選集。


    音樂與悄然靠近的夜的聲響一脈相承,在兩人耳畔如夜風般溫柔低訴。穆康去廚房親了親林衍,來到書房開始收拾東西。


    書房裏擺滿了中國寄來的紙箱,上午剛送到,幾乎全是穆康的手稿,從中學時代開始,十幾箱都被林衍打包寄了過來。穆康一股腦把所有紙箱都打開了,左右環顧了幾分鍾,不禁感覺有些頭疼。


    林衍擦著手走了進來:“都拆了?”


    穆康歎了口氣:“你說你幹嘛非得把這些都弄來。”


    林衍:“都是你的作品啊。”


    “很多都是寫著玩兒的。”穆康隨手拿出一份手稿,翻了翻說,“我都沒打算要了。”


    “不行。”林衍溫和的表情登時變了,沉聲說,“你不要我要。”


    穆康:“……你要幹什麽?”


    “你的好多作品都沒編號。”林衍認真地說,“我打算分門別類整理好,選一些出版。”


    穆康嚇了一跳:“啊?”


    林衍:“我都計劃好了。”


    穆康傻逼似的問:“計劃什麽?”


    林衍沒說話,一屁股坐到地上,彎腰把一個紙箱拖到麵前,拿出麵上的第一份手稿翻看起來。


    穆康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坐到林衍身邊,語重心長地同三歲小朋友擺事實講道理:“有很多是小時候寫的,和聲都不成熟。”


    林衍目不斜視看著五線譜:“不成熟的地方我幫你改。”


    穆康震驚道:“你瘋了林三歲?那得弄多久啊?”


    林衍重新拿出一份手稿,隨口道:“久就久唄,有什麽問題?”


    穆康無力道:“……別鬧了。”


    “沒鬧。”林衍轉頭看著穆康,淡淡地說,“這是我接下來的工作重點之一。”


    穆康傻愣愣地看著林衍,不知作何反應。


    林衍將目光移回五線譜,以談論天氣的平常口吻道:“三個重點,親遍全世界、整理你的作品、研究馬勒,我都安排好了。”


    穆康:“……我怎麽不知道還有‘整理我的作品’這一項。”


    林衍麵不改色:“你現在知道了。”


    穆康:“……”


    他木然半晌,不知所措地說:“你不能……”


    話沒說完就斷了。


    不能什麽?穆康茫然地想。


    不能幫我整理?


    不能花這麽多時間在我身上?


    他知道林衍有多愛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依賴這份愛。這些看起來為對方著想的“不能”,實則不僅是在折辱林衍對自己的心意,也是在背叛自己病態的獨占欲。


    “伯恩斯坦可以整理馬勒的曲子,我為什麽不能整理你的曲子。”林衍翻過一頁譜子,問道,“你覺得我不如伯恩斯坦?”


    穆康:“不是……”


    “那就是了。”林衍點點頭,“我也認為你能比肩馬勒。”


    穆康瞳孔一縮,倏地握緊了雙手。


    這分明是一句驚世之語。


    卻被林衍用順理成章的語氣,如此平靜地說出了口。


    穆康覺得整個人像被放進了烤箱似的,血液沸騰澎湃,心髒更是熱得都快炸開了。


    他奮力碾住怔忡跳動的心,好半天才開口說:“……不客觀了啊林三歲,你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


    林衍把樂譜放下了,肅然望向穆康:“在音樂上我一直很客觀。”


    行了……


    林衍堅定地說:“我一直這麽認為。”


    我知道的……


    林衍微微抬起頭,神態是穆康見過很多次的、頂尖指揮家的屹然不動與不容置喙:“你是最好的。”


    ……指揮家evanlin,從不妄言。


    林衍:“你不知道嗎?”


    穆康猛地低下頭,須臾間情難自控,眼底竟漫溢出一陣熱淚。


    我怎麽會不知道。他想。


    我還知道……當一個人比我自己更理解我、更珍視我、更欣賞我、更深愛我,無論為我做什麽,對他來講,都是理所應當。


    穆康顫抖著伸出手,緊緊摟住了自己的心肝。


    “我知道。”他眼眶微紅、淚意未退,唇角卻泛出溫暖微笑,“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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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裏克·薩蒂:eriksatie,法國作曲家。


    伯恩斯坦:leonardbernstein,猶太裔美國作曲家、指揮家。伯恩斯坦指揮風格張揚,性格活潑,有極大的個人魅力,生前曾在美國大力推廣馬勒的作品,現在馬勒上演率那麽高,有一部分得歸功於伯恩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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