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m:管風琴版巴赫-賦格的藝術(johannsebastianbach-theartoffu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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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康撐到九點半實在撐不住了,微醺酒意加上時差影響,讓他幾乎一爬上床就忍不住要往夢裏栽。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分鍾,他居然有如神助般想起該設個早上八點的鬧鍾,好建立自己在林衍心中的個人形象。


    雖然在林衍心中,穆康的個人形象裏並沒有“早起”這一屬性。


    誰知穆康第二天早上七點準時睜眼,摩拳擦掌的鬧鍾app被猝不及防地下了課。


    他還在迷瞪狀態時就聞到了那股烏木香,纏綿縈繞在被褥間,清楚宣告出這裏是林衍的家。


    穆康跟條狗似的心滿意足抱著被子嗅了半天,心想:我的地盤。


    這股子久未現世的不見外的精神,讓剛剛從“勳伯格賽高”裏得知穆康已然入住林衍家的李重遠深感憂慮。


    林指還能安然無恙地參加排練嗎?不會窒息而死吧?


    李重遠思來想去,猶豫於自己該不該貿然上門打擾。人渣之怒他並不在乎,李重遠唯一怕的是林指把自己看作電燈泡,釋放雷霆萬鈞的指揮之怒。再加上最近樂團在排理查德·施特勞斯,一個個都被折磨成了內心戲豐富的哲學家,人心觀察家深思熟慮一番,還是決定暫時不去火上澆油。


    歐洲中部時間早上七點半,穆康收到了李重遠的問候微信。


    -懟爺:歡迎來到鳥不拉屎的國度,有空再約,回見。


    -穆康:回見。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輕手輕腳走去廚房覓食。林衍已經起床了,正把牛奶放進微波爐,看到穆康下來,立刻轉身去拿杯子:“早上好,喝牛奶嗎?”


    穆康:“有什麽吃的?”


    林衍環顧廚房:“水果、牛奶,雞蛋,培根,吐司。”


    穆康想了想,把林衍擠到外麵,說:“你烤吐司,剩下的我來,有洋蔥和西紅柿嗎?”


    林衍拿出洋蔥和西紅柿遞給穆康,震驚地看著它們被“唰唰”兩下飛速切成了丁。


    穆康開火熱鍋倒油,先把培根煎熱,把洋蔥西紅柿撒上鹽和胡椒炒香,盛出備用;又把雞蛋打散倒入鍋中,利落翻麵煎了30秒;最後倒入炒好的洋蔥西紅柿培根,鍋鏟兩三下卷起雞蛋,出鍋了一個身姿完美的蛋卷。


    整個流程一氣嗬成,頗有大廚風範。


    林衍:“……”


    穆孔雀在林衍麵前少說也風騷地開了上百次屏了,還沒有哪一次能比得上這次讓林衍目瞪口呆。


    兩分鍾後第二個蛋餅也出鍋了,穆康淡定地把蛋餅放上餐桌,轉頭問呆若木雞的林衍:“吐司呢?”


    林衍虛弱地問:“……你會做飯啊?”


    穆康:“會啊,不過跟我媽比還是差了一點兒。”


    水果、吐司、牛奶,配上穆孔雀“開屏而出”的培根西紅柿蛋餅,早餐豐盛得有了酒店自助餐的韻味。


    “得買點日用品。”穆康邊吃邊說,“去哪兒買?”


    林衍還在小心翼翼地叉蛋餅,生怕把蛋和菜弄散了,頭都沒抬:“一會兒開車去l市買。”


    穆康兩三口就把蛋餅吃完了,拿了片抹了巧克力醬的吐司,津津有味地端詳林三歲笨拙的進食姿態:“我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不太會用叉子?”


    林衍悶聲承認道:“是。”


    他費了半天勁終於把蛋餅完美解決了,清楚意識到這蛋餅做得真是好吃啊,穆康的廚藝約莫真的隻比穆太太差“一點”而已。


    兩人十點半出門,開車去l市買東西。車程不長,聽不完一張錄音,車裏便沒放音樂,隻開了一點窗。陽光歡快地穿過擋風玻璃舔上兩人的臉,穆康湊近窗戶縫,深吸了一口被雪山、湖水和青草洗練過的冰冷空氣。


    汽車停在路口等紅燈時,兩隻野鴿好像坐著陽光鋪就的滑滑梯似的,撲通一下落到雨刮器上,當著兩人的麵親起了嘴。


    穆康:“阿衍,快看!它們在幹什麽?”


    林衍視線在交通燈和鴿子間徘徊,不確定地說:“在……喂東西吃吧?”


    穆康真心實意地說:“真招人喜歡。”


    林衍實在不明白灰頭土臉的鴿子有哪裏招人喜歡了,隻好附和地“嗯”了一聲。


    二十幾分鍾車程,沸點領班口中的“冷漠臉帥哥”跟個鄉巴佬似的大驚小怪了一路,直到下車才被迎麵而來的寒意截住了勁頭。他換了件毛衣,奈何是件重視裝逼勝過保暖的春款,這會兒站在風裏依舊覺得冷:“要買點衣服,這兒比我想象的冷。”


    林衍帶著穆康走進商場:“嗯,萬一要上山的話,你帶的衣服不夠。”


    “我也是這麽想的。”穆康打了個響指,“還要買菜,廚房裏都沒什麽吃的,平常不做飯嗎?”


    明明前晚還給穆康煎了牛排的林衍幹巴巴地說:“不做。”


    “哈哈哈,沒事沒事,我平常也不做。”穆康說。


    “看手法不像是不做的樣子。”林衍說。


    “真的不做,我都一個人住,做什麽飯。”穆康大言不慚地說,“廚藝是遺傳的。”


    林衍愣了,心想:一個人住?管小小呢?


    他有點好奇,又覺得沒什麽好問的。林衍成長於傳統華人家庭,以“古之君子”為榜樣,中文字認得不多,“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的訓誡倒是貫徹得很牢固。林衍自己雖然潔身自好,對朋友的私生活卻一概秉持著不問、不議論、不關心的準則。


    再說,穆康一個鋼筋直男,感情狀態和林衍八竿子打不著,萬一問出個“我們就要結婚了正打算買房子”之類的糟心答案不是找虐嗎。


    “想買什麽菜?”林衍沒有再琢磨“一個人住”的問題,“中式調料要買嗎?得去華人超市。”


    穆康:“買吧,中午在市裏吃,晚上我做飯?”


    林衍想起早上那個隻能算是牛刀小試的蛋餅,期待地說:“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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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能讓林三歲滿意的話。”穆康輕描淡寫地說,“我可以天天做。”


    跟誰都不是好友的隻撩不約人渣已上線。林衍的心跳仿佛慢了一拍,移開目光道:“……謝謝。”


    穆康打趣地說:“照顧三歲小朋友,應該的。”


    兩人花了一個多小時買日用品,把大包小包都扔回車裏,隨便找了家廣場邊的咖啡店,點了兩份pizza和沙拉。


    廣場臨湖一側傳來吉他聲和遊客的笑聲,讓空氣彌漫出香甜芬芳的滋味。穆康評頭論足道:“吉他彈得不錯,音樂也好,這是什麽曲子?”


    林衍隨口道:“livingikeside。”


    穆康細細聽了一陣,讚賞道:“是這個意思,這曲子很有名嗎?”


    林衍褐色瞳孔裏盛放著金色光芒:“不算吧。”


    兩人悠閑地沐浴在陽光中吃午餐。蔬菜沙拉沒放dressing,混合了若幹堅果,林衍還沒來得及吃,一隻白花花的肥鴿子忽然在桌上凶猛降落,氣勢如虹地同他搶起了食。


    鴿喙堅硬靈活,啄堅果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勺子也用不太利索的林三歲。


    林衍:“……”


    穆康大笑著把鴿子趕跑,精辟總結道:“你動物緣很差。”


    吃完午餐後,兩人沿湖步行去賣服裝的商業街,與絡繹不絕的遊客擦肩而過,經過了被穆大才子表揚過的吉他藝人。


    那是一位大約四十出頭的金發帥哥,正坐在湖邊一臉陶醉地彈吉他,穿著淺褐色休閑西裝,配同色係毛呢禮帽,氣質是一種不修邊幅的精致,仿佛流浪世間仍灼灼熱愛生活。


    穆康往金發帥哥麵前的吉他盒放了一百瑞士法郎,真誠地說:“bravo!”


    帥哥對大金主露出燦爛笑容,一連說了好幾聲“merci”,林衍在穆康身後向帥哥招手,兩人目光相接,輕輕朝對方點了點頭。


    穆康沒有留意,轉身對林衍說:“我把你的份也給了。”


    林衍:“嗯,去買衣服。”


    穆康的置裝方式非常奇葩。兩人在商業街來來回回走了五六遍,林衍連整條街的紅色地磚都快數完了,穆康還沒試夠衣服。好在林衍向來很有耐性,數完地磚還可以數窗戶,也沒覺得多煩躁。


    然而穆大才子再次刷新了林衍的三觀,這貨試了近二十套衣服配鞋,最後把一大半都打包買了。


    林衍拎著一堆紙袋,像陪女朋友逛街的苦逼直男似的步履維艱:“買這麽多幹嘛?”


    穆康也提了十幾個紙袋,走得氣喘籲籲,仍以一種“義不容辭”的口吻說:“衣櫃沒裝滿。”


    林衍:“……”


    兩人蹣跚到車前放東西,後尾箱一下少了四分之三的空間。穆康興致高漲地說:“走走走,買菜去。對了,家裏有電飯煲嗎?”


    繁瑣的購物行程終於在掃蕩完華人超市後圓滿結束。穆康把中餐必備的醬料和配料都挑齊了,又買了米和夠吃三四天的蔬菜和肉,大手一揮宣布道:“可以了,回家吧。”


    後尾箱被塞得已然連見縫插針的空間都沒了,穆康僅用了不到一天就毫無廉恥地反客為主,一點身為房客的自覺都沒有。


    下午五點半,兩人伴著湖光山色回到家,先合力把成堆的新衣服搬出車,暫時留在客廳角落,又把食材分門別類放好,原本冷清的廚房一下就有了煙火氣。


    林衍泡了壺茶,又放了張下午隨手新買的弦樂四重奏版《賦格的藝術》。兩人掛起外套脫掉毛衣,並排坐在沙發上品味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複調對位作品。


    曲子放到第七個contrapunctus,穆康突然說:“不太好。”


    林衍:“弦樂還是太優雅了。”


    穆康:“不應該揉弦。”


    林衍:“不揉弦體現不出主題的旋律性。”


    “也對。”穆康想了想,說,“還是別用弦樂。”


    “管風琴當然是最好的。”林衍說,“但是用單純探討複調與對位的手法來表演,觀眾會難以接受。”


    穆康喝了口茶,任性地說:“那就不要表演了,隻錄音。”


    “我就是指揮家,怎麽能不表演。”林衍笑著站起身,“換古爾德?”


    “這就對了。”穆康也站了起來,“做飯了,等著吃吧林三歲。”


    林衍把cd換好,管風琴莊嚴平直的聲音席卷了一樓所有空間。他跟著穆康走到廚房,好奇地問:“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了,隨便看。”穆康卷起衣袖,“有圍裙嗎?”


    林衍翻出一個樣式中性的藍格子圍裙,穆康接過來套好,人渣味兒仿若見光死似的瞬間偃旗息鼓了。


    他端起一副要做滿漢全席的派頭,神色自若地報出兩個毫無新意的菜名:“晚上吃土豆燜肉和西紅柿炒蛋。”


    林衍也端著一副嗷嗷待哺的派頭,熱切地說:“好。”


    穆康轉而端出一副教書先生的派頭,耐心地說:“最開始一定是洗米煮飯,米要邊搓邊衝水,洗三遍,注意不能放到電飯煲的內膽裏直接洗。”


    他熟練地把米洗淨放進電飯煲,擺好砧板切肉:“然後把需要醃的肉切好醃上。”


    土豆燜肉並不需要刀工,穆康隨意把豬肉和土豆切成滾刀塊:“醃豬肉不要用鹽和醬油,得用蠔油和紹興酒。”


    林衍:“為什麽?”


    穆康:“這樣煮出來肉才不會老。”


    林衍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穆康:“我媽說的。


    難怪這麽吊炸天,原來有大型外掛。


    “接下來準備蔥薑蒜和洋蔥,做中餐這些都是必需品,有些用來過油,有些用來起鍋時添香。”穆康把蒜拍碎,邊剝皮邊說,“和做意大利菜一樣,其實這兩種菜係烹飪思路挺像的。”


    家有良師的穆康就這麽一步步邊做邊給林衍講解,從準備食材到下鍋翻炒,從分批放調料到加水開燜。一道土豆燜肉實在不算複雜,林衍看完後深深認為自己可以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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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開後小火燜半小時左右就可以了。”穆康蓋上鍋蓋,擦了擦手,“明白了嗎?”


    林衍自信地說:“明白了。”


    穆康以“孺子可教也”的語氣說:“等二十分鍾再做西紅柿炒蛋,這樣兩道菜就能同時上桌。”


    林衍馬上說:“我會做西紅柿炒蛋。”


    “是嗎?”穆康眯著眼,“說說你怎麽做的。”


    林衍嚴肅地說:“放油,放西紅柿,放蛋液,放鹽,起鍋。”


    穆康:“……”


    林衍:“很簡單。”


    “太天真了林三歲。”穆康伸出修長食指搖了搖,“先喝口茶,等下向你展示何為真正的西紅柿炒蛋。”


    烹飪課程中場休息十五分鍾。兩人回到沙發上喝茶,聽完了一整張管風琴版《賦格的藝術》,穆康把茶放回茶幾站起身,對林衍說:“來吧。”


    日光從廚房南邊的窗戶透進來,混著溫和的廚房燈光,讓穆康挺直的鼻梁在臉上落下陰影。他重新圍好圍裙,單手打了兩個雞蛋:“先打蛋液,一定要打出沫兒。”


    筷子飛速在碗裏攪拌,蛋液旋轉,似乎快要溢出來了,幹淨的台麵卻顯示出大廚手法老道,實際上一滴都沒漏。


    “兩個雞蛋配四個西紅柿,西紅柿去皮切成大塊就行了,不要太碎,盡量別出汁。”穆康把西紅柿切好,開火熱鍋,“油得稍微多一點。”


    林衍不解地問:“和我的準備步驟差不多啊?”


    “到這裏是差不多,接下來就不一樣了。”穆康邊放油邊解釋道,“第一步不是放西紅柿,而是煎蛋,看好了。”


    蛋液被全數倒入鍋中,均勻地鋪成蛋餅,接二連三冒出小氣泡。三十秒後,穆康左手拿鍋右手持鏟,變魔術似的把鋪滿整個鍋底的巨大蛋餅翻了個麵。


    隻會給牛排翻麵的林衍驚呆了。


    “不要煎太久,一分鍾足夠了。”穆康把煎好的蛋餅盛到盤子裏,“現在才炒西紅柿。”


    幾塊被切得很抽象的西紅柿下鍋,遇油便一陣滋啦作響。穆康隨意地翻了幾下,鄭重地說:“現在是重點了——放糖。”


    他抄起糖罐:“糖得放得和鹽一樣多。”


    林衍一頭霧水:“為什麽?不會很甜嗎?”


    “不會。”穆康放完糖拌了幾下,火速把蛋餅倒進鍋裏,“放好糖拌勻後就馬上下蛋餅,用鍋鏟把蛋餅弄碎,再放鹽、一點生抽,翻炒拌勻。”


    “炒兩三分鍾就夠了,出鍋前撒上蔥花。”穆康把剩下的蔥都用掉,出鍋了一份極其漂亮的西紅柿炒蛋,揚聲道,“吃飯了,盛飯吧林三歲。”


    土豆燜肉和西紅柿炒蛋,最普通的中式家常菜,連香蕉人林衍家裏都會做。


    他從不知道這兩道看起來毫無發揮空間的菜,居然能有這麽豐富美妙的味道。


    他吃得毫無形象,指揮家的儀態被拋到九霄雲外,含糊地說:“我明白為什麽你在p國吃不下飯了。”


    穆康邊吃邊暗地裏欣賞林衍的吃相:“嗯哼。”


    林衍:“他們也不用非得去找阿姨了啊,你就做得很好了。”


    穆康:“我比我媽還不愛做飯,他們大概也就吃過一次吧。”


    林衍歎息道:“這也太可惜了。”


    穆康:“一個人不好做,三個人以上就太多了,還是隻有我和你兩個人好。”


    林衍握筷子的手微微一抖。


    穆人渣又開始毫無自知之明地撩人了,扔給負隅頑抗的林衍一個措手不及。


    “兩個人隻用做兩三個菜,不累也不難收拾。”穆康笑眯眯地說,“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怎麽樣林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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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賦格的藝術:theartoffugue,德文diekunstderfuge,bwv1080,是巴赫(johannsebastianbach)的一部未指定樂器的未完成神作,大約在1740年代初期或更早開始創作。


    l市在瑞士德語區,但是那邊的人也常說merci,是瑞士德語的特點,不是bug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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