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m:肖邦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frédérhopin-pianoconcertono.1inemin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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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康和管嘯七點十分準時到了劇院門口。音樂會開場前的門前空地一直是官方非官方都默認的固定社交場所,穆康和管嘯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走入人群,就開始條件反射地同“不知道是誰”們點頭微笑招呼寒暄起來,雖然對方叫什麽一概想不起,看起來卻熟得好像剛一起喝過酒似的。


    張玉聲端一副慈眉善目的大領導派頭,被一堆年輕人眾星捧月般團團圍住。穆康和管嘯老遠就看到了,默契地迅速移到了張老板視線範圍之外。


    管嘯不爽地說:“明明是他侵權在先,我們躲什麽?”


    穆康:“你覺得他會承認嗎?”


    管嘯悶聲道:“不會。”


    “那就是了。”穆康頗有遠見地說,“萬一他過來不要臉地說什麽‘謝謝你、多虧你了、有空一起吃飯啊’怎麽辦?”


    “太惡心了。”管嘯罵了一聲,“還他媽不能說不好。”


    “所以還是躲著點兒吧。”穆康總結道,抬起下巴示意管嘯,“看,你妹和第二春。”


    管嘯:“第二春是什……哦,是夏樹。”


    夜色下的管小小一如既往的美豔驚人,男伴夏樹雖然長相隻能算端正,但身材高大修長,氣質鎮定自信,兩個人站在一起倒是非常般配。


    比談戀愛永遠處於心不在焉狀態的穆大才子好多了。


    管美人一出現,總是會吸引絲絲縷縷或讚歎或豔羨的隱晦視線。可惜陪伴在她身邊的三位男士,一位是有恃無恐的正房,一位是相看兩厭的親哥,一位是沒心沒肺的人渣,都沒心思去領悟管小小的貌美如花。


    三位男士煞風景地站在垃圾桶旁,享受演出結束前的最後一根煙。管小小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忽然說:“張玉聲在那裏。”


    管嘯提醒道:“別過去。”


    “知道,我又不傻。”管小小看了一眼對地發呆的穆康,認真地說,“這事兒還沒完。”


    穆康沒看她,隨口說:“嗯,您隨意。”


    “小小前天跟我說了整整兩個小時。”夏樹調侃道,“穆大才子,我以為你現在已經很風騷了,沒想到原來的你居然更風騷啊。”


    穆康抽完最後一口煙,狠狠把煙頭按熄在煙灰缸,笑了笑:“以前年輕,不懂事,讓夏導演見笑了。”


    國立交響樂團最擅長演柴可夫斯基和肖斯塔科維奇,小號演奏家陸西峰熱愛出風頭,這兩位作曲家都非常合他的意。上半場的柴一鋼協即使往客氣了說,也隻能是彈得一般,穆康聽得瞌睡熏天,直到柴五開始,才被銅管巨大的聲音給震清醒了。


    音樂會結束後,“勳伯格賽高”除李重遠外的四人在後門聚齊。穆康嘲笑地問陸西峰:“你還能活著走到沸點嗎?”


    管嘯附和道:“我也深表懷疑。”


    興奮了一整首柴五的陸西峰雞血下頭後確實是累了,然而這種大實話自然是不能瞎說。他裝模作樣地嗤笑了一聲,麵朝馬路說:“走過去幹嘛?不打車嗎?”


    “打車打車。”邱黎明把煙頭摁熄,拍板道,“背著樂器呢,別走路了。”


    陸西峰手提號盒,冷靜地說:“就是,有樂器呢。”


    打車到沸點時剛過十點,酒吧街人聲鼎沸,公放樂聲震天。賣花姑娘很沒眼力見兒地攔住了穆康一行人,也不管既沒女伴又不基的四個大男人有沒有需求,大聲問:“買花嗎?帥哥,買支花唄?”


    一號單身狗陸西峰傷感地婉拒道:“不買。”


    二號單身狗穆康親切地說:“給我一支。”


    眾人見怪不怪,穆康愛花的習性和穆太太如出一轍,年紀越大越愛買花。奈何實用價值一點都沒有,這貨隻買,卻從不往家裏帶,更別說種陽台上了。


    俊男靚女們站在各家店門口聲嘶力竭地拉客,襯得角落裏藍色霓虹燈點亮的“沸點”兩個字更加落寞。


    然而推門進去,就會發現這家看起來不起眼的酒吧,生意其實好得出奇。


    沸點到底是何年何月開張的,一直是個未解之謎。在穆康記憶裏,這家爵士酒吧從他開始喝酒那天起就存在了。從此時光荏苒滄海桑田,人見人愛的少年長成了人見人嫌的人渣,人生起伏無常,沸點卻還是那個沸點,樂隊也依舊還是那兩支樂隊。


    雖然服務員看起來是新來的。


    新來的服務員小哥正在埋頭擦桌子,抬頭看到幾個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男人走進來,其中兩個還背著樂器,立刻自作聰明地把他們誤認成來表演的樂隊了。


    小哥暗暗怒讚自己的機智,繼續埋頭賣力地擦桌子,沒擦兩分鍾,後腦就被領班賞了一巴掌。


    小哥捂著後腦勺委屈地看著領班,心道我明明擦得很仔細啊?


    領班咬牙道:“能耐啊新來的,客人進來了你居然敢裝看不到?”


    小哥不服:“我一直盯著門口啊,沒客人。”


    領班指指已經自行落座的穆康一幫人,冷笑道:“沒客人?”


    小哥:“他們不是來表演的樂隊嗎……”


    領班都快被這個新來的天然呆氣笑了:“你是眼瞎還是耳聾,台上站著那麽大一個樂隊你不看到?聲音這麽大你聽不到?”


    小哥:“……”


    領班:“店裏要那麽多表演樂隊幹什麽?battle嗎?freestyle嗎?”


    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小哥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說:“對不起。”


    “這四人是老客,特別老那種。”領班對小哥耳提麵命,把人一個一個指出來給小哥介紹,“他們的人設你一定得記牢了,分別是路人臉的小提琴演奏家、智障臉的小號演奏家、老實臉的音樂學院教授,和冷漠臉的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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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服務素質還是很高的,立刻認真表示自己記住了,又好奇地問:“為什麽前麵三個人都有職業,最後一個冷漠臉卻沒有?”


    “老板這麽說的,我也不知道。”領班聳聳肩,拍了一把新人催促道,“快,去上酒。”


    小哥納悶道:“上什麽酒?他們還沒點吧?”


    領班:“四杯曼哈頓,去和吧台說。”


    這幫人來喝酒,曼哈頓雷打不動是開場的第一輪,調酒味道直接不紛亂,不會幹擾品味音樂的思緒。沸點的駐場爵士樂隊是即興高手,演了十幾年,依舊每晚都是新態度新故事,也並不存在江郎才盡的可能,畢竟人生未止,故事不盡。


    這也是為什麽大家喝酒隻來沸點,因為這裏永遠會有和歲月直接對話的、深厚卻又嶄新的好音樂。


    酒吧裏燈光昏黃,最耀眼的三盞射燈分散對著舞台。樂隊剛宣泄完一波**,留下貝司和鼓在低低地鋪節奏,小號手走到台邊喝水,朝穆康四人招了招手,又踏著貝司的撥弦聲若有所思地走回麥克風前。


    爵士樂隊的成員同大夥兒都很熟了,用不著再假惺惺地過來“哎呀我去好久不見真想你啊有空約飯”。


    邱黎明喝了口酒,問穆康:“今天鋼琴怎麽樣?”


    穆康把花插到桌上的花瓶裏,端起酒杯說:“很不怎麽樣。”


    邱黎明:“我也覺得是,不知道怎麽就得了獎。”


    內部人士管教授說:“他是彈肖邦一得的獎。”


    陸西峰不解地問:“那幹嘛要演柴一?”


    “企劃之前就定了,這一場得專門演老柴。”邱黎明頓了頓,沉聲說,“好像是張老板讚助的。”


    穆康沒接話。


    台上的樂隊進入新一輪起承轉合,小號手吹出幾句斷斷續續的感慨,從低音開始慢慢醞釀,拉扯出一段宛如自省的哀傷傾訴。


    午夜酒吧裏一支獨白的爵士小號,無助得就像……那夜林衍眼中的傷和淚。


    調酒灼熱穿過喉嚨,管嘯被威士忌的熱意和音樂的回憶攢起勇氣,猶豫半晌,開口道:“穆康,《困靈》不僅僅是你的作品,還是林指的心血。”


    陸西峰酒杯一傾差點灑出來,邱黎明慫逼地咳了一聲,偷偷打量管嘯。


    管嘯麵色如常,仿佛並未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禁語。


    小提琴演奏家和小號演奏家被管教授的不按常理出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誰知穆康這一次居然沒有發火,隻是沉默地和管嘯對視良久。


    終於,穆康把嘴裏的酒咽下,認真地說:“你說得對。”


    邱黎明:“……”


    陸西峰不停地朝管嘯使眼色:怎麽回事?


    穆康頭一次態度如此良好,讓邱黎明和陸西峰不禁開始疑神疑鬼:傻逼穆怕不是腦子還是身體某部位出什麽問題了吧?


    兩位演奏家雲裏霧裏緊張了半天,好不容易熬到穆康中途去廁所,陸西峰直接伸手往管嘯臉上摸:“真的不是懟爺假扮的?懟爺?你回來了?”


    管嘯冷冷道:“滾。”


    邱黎明猜測道:“懟爺是遠程對你下了降頭嗎?”


    “剛剛和傻逼穆吃飯的時候,他說出來了。”管嘯解釋說,“‘林衍’,他自己先說的。”


    陸西峰和邱黎明都愣了。三人默然不語,交換著迷茫不解的眼神。


    “所以他這是……”邱黎明猶豫地說,“放下了?”


    “什麽叫放下了。”管嘯低聲說,“林指又不欠他什麽。”


    直到主角從廁所回來,三人還沒整理好翻天覆地的三觀,皆以一種“你是不是得了絕症”的凝重表情看著穆康。


    穆康隨意地坐下:“怎麽了?”


    他麵容英俊冷漠,舉手投足卻天生風流不羈,始終如一散發著稀裏糊塗招蜂引蝶的人渣味兒。邱黎明端詳了好久還是看不出端倪,隻好移開目光,嘖了一聲:“你喝太快了。”


    穆康沒理他,仰頭喝掉杯中最後一口酒,對新來的小哥打了個響指:“曼哈頓。”


    其他三人第一杯還沒喝完,穆康已經飛速幹完了兩杯曼哈頓,酒杯端得奔放,眼裏透著執拗,好像在和一個不存在的人拚酒。


    直到酒精上頭,渙散理智,點燃情感,穆康眼裏不屈的勁兒才散了。


    散成了一種脈脈流淌的專注溫柔。


    他渾身放鬆半躺在沙發上,左手端著第三杯曼哈頓,右手拿手機,熟練點開李重遠的朋友圈。


    其他三人對看了一眼:開始了。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陸西峰獰笑著說,“把他這傻樣兒錄下來,以後他如果還敢廢話,我就把錄像公之於眾。”


    管嘯和邱黎明都被這個絕妙的想法折服了。


    “有才。”管嘯佩服道。


    “還不快錄?”邱黎明迫不及待地說。


    陸西峰果斷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酒吧光線不算好,鏡頭對焦了一陣才捕捉到沙發上的男人。


    錄像開始,手機屏上紅點閃爍,和燈光點點融為一體。


    畫麵晃動前進,穆康浸潤酒意的臉被不知情地拉入鏡頭,陸西峰問:“穆康?”


    鏡頭裏的人無意識地說;“嗯?”


    陸西峰:“你在幹什麽?”


    穆康沒說話,隻是搖搖頭。


    掌鏡者把鏡頭拉近:“你在看誰?”


    穆康依舊沒說話,默默注視著手機,常年漆黑冷漠的眼裏慢慢漾出淺淡笑意,不給天不給地,不給鏡頭也不給別人。


    隻給心中的天下無雙。


    陸西峰也喝了不少,酒壯人膽,又有感於今晚穆康的不同尋常,脫口而出:“你在看林衍嗎?”


    穆康瞳孔的酒意忽然化了,三名圍觀群眾盯著手機,鏡頭放大了主人公眼裏的細碎蒙矓,也放大了其中的切切情感。


    小號閑散慵懶,燈光曖昧昏暗,把一切恰到好處地烘托成了一首浪漫情詩。鏡頭中央的人小幅度點點頭,輕聲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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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邦一:肖邦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frédérhopin-thepianoconcertono.1ineminor),op.11,寫於1830年。


    媽的,林三歲怎麽還不出場,好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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