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飯局賓主盡歡,請客的和被請的雙方都獲得了滿意的成果。一瓶茅台喝得還剩一半多,兩人推讓來推讓去,最後還是被帶它來的張老板又給帶走了。


    穆康晚上躺床上時,細細回想品味了一番,暗自決定限量茅台可以拔草了,省了一大筆開銷。他借著酒意陷入睡眠,迷迷糊糊地想:省下來的開銷可以用來去瑞士找阿衍玩兒。


    可惜這個特別正確、特別浪漫的想法第二天就被人渣之魂掄起來拋到爪哇國了。


    早上九點,門鈴準時響起。王大經紀人被前幾天穆康的無故失蹤弄得神魂不寧心有餘悸,思來想去,還是認為必須親自出馬送穆大才子去錄影。


    穆康正在享受早晨的第一根煙,裸著上身給王俊峰開門:“你來幹嘛?”


    “送你過去。”王俊峰裹著寒氣進來,自發拿了拖鞋穿好,把半涼的早餐擺到桌上,無奈地問,“老這樣不穿衣服,真的不冷?”


    穆康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沒理他。


    王俊峰又說:“先吃完早餐再抽煙。”


    穆康隨口說:“嗯。”


    王俊峰走到放煙的櫃子前翻了翻,詫異道:“上個月這裏明明還有**條煙,現在怎麽隻剩半條了?”


    穆康:“誰知道呢。”


    王俊峰悚然道:“你都抽了?”


    穆康:“嗯哼?”


    王俊峰震驚地說:“抽太多了,一天兩包都不止了啊?”


    穆康:“沒有吧?”


    王俊峰坐到穆康對麵,認認真真算給他看:“八條煙共八十包,現在還剩八包,一個月不到就沒了七十二包,除掉百分之二十的遞煙率,一天兩包沒跑了。”


    穆康雙目無神地看著他:“哦。”


    王俊峰操心地說:“穆康,你這樣不行。”


    兩人默然無語對視了半晌。王俊峰寸步不讓,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你得給我個說法”。穆康忽地心生一計,指指茶幾上的煙盒,狡猾地說:“這盒煙是我在p國潛水的時候開的,現在都還沒抽完。”


    王俊峰皺眉拿起煙盒看了看,確實挺舊,不像新開的。他懷疑地打量著穆康:“那櫃子裏的煙怎麽沒得這麽快?”


    穆康泰然自若地胡扯:“遞煙遞沒了,我最近都遞整包。”


    王俊峰:“……”


    穆康:“真的,見了好幾個前輩。”


    穆人渣確實是深諳真假參半的說謊精髓。在p國那段時間他確實抽得逆天的少,雖然一回來就故態複萌;最近也確實見了前輩,雖然並沒有過遞整包煙的奇葩行為。


    王俊峰被成功忽悠住了,嘮嘮叨叨地催促道:“好吧,但是你還是得注意,早晨不要空腹抽煙,趕快去吃早飯,吃完就出發,妝發和衣服那邊都準備好了……”


    托經紀人的福,穆康到錄影棚的時間尚早,讓之前次次都得幫他趕工的服化鬆了一口氣。服裝師先給穆康換好衣服,化妝師和發型師同穆康簡單溝通了一下,著手開始幫他打理。


    穆康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鼻梁挺直,嘴唇弧度性感,嘴角卻透著冷漠。房間裏人挺多,有服化道工作人員,也有兩個嘉賓,好幾個人都在偷偷瞟他,心道穆老師真帥啊,就是聽聞脾氣不好,唉,算了,還是別惹他,據說會死得很慘。


    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


    穆康正在思考《林中精靈》要不要再加幾個簡單的打擊樂,門猛地被推開了,有人飛快走進來喊了聲:“穆大才子!”


    穆康的思緒被無端打斷,他還沒來得及皺眉,就見那人已經站到了身後,正在鏡子裏高興地衝他笑。


    穆康和方之木通過鏡子對視,心想:操,來了個廢話連篇的祖宗。


    方之木妝發看起來已經弄好了,穿一身洋氣西裝,鋼琴王子的派頭端得很熟練。他拉了張椅子坐到穆康身邊,笑道:“你居然在畫眉毛?”


    化妝師聞言手一抖:穆老師沒說不能畫眉毛啊?


    被王俊峰坑了一年多的穆康早已從最初的如坐針氈修煉成了此刻的巋然不動,淡定地說:“是啊。”


    方之木:“哈哈哈哈哈哈。”


    穆康:“請您出去笑。”


    方之木樂不可支:“哈哈哈哈,沒事沒事,哈哈哈,我也畫了,我就是從沒見過你畫眉毛。”


    穆康漠然道:“方同學,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方之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不好意思。”


    穆康:“你來幹什麽?”


    方之木隨意地說:“特邀嘉賓。”


    穆康:“彈琴?”


    方之木:“中間彈個肖邦。”


    穆康不客氣地說:“你行嗎?”


    方之木無語片刻,無奈地說:“夜曲而已。”


    方之木現在已經是國際知名的大牌青年鋼琴家了,走的是全世界到處巡演的高端大氣路線,這檔節目也隻有到了總決賽才請得動他。一屋子的人誰都沒見過有人敢這樣和方之木說話,一時之間看戲的看戲,震驚的震驚,屋裏陷入詭異的寂靜。


    兩位當事人卻渾然不覺,聊天進行得異常平順。


    方之木:“我最近在演拉二。”


    穆康:“怎麽又是拉二,拉三能彈了嗎?”


    方之木搖搖頭:“彈不了。”


    穆康:“沒時間練吧?”


    方之木歎了口氣:“是啊。”


    穆康:“那就先好好彈拉二。”


    “隻能這樣了。”方之木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我夏天要和l團合作拉二。”


    穆康吃了一驚:“瑞士那個?”


    “是,不知道公司是怎麽談下來的。”方之木苦著臉說,“應該是林衍指揮,穆康,我心裏沒底。”


    穆康不解地說:“怎麽了,你又不是不認識他。”


    方之木慘叫道:“就是認識他才更慌,一場演出指揮彈得比鋼琴家還好是什麽感受你知道嗎?”


    穆康坦然道:“不知道。”


    方之木:“……”


    穆康又補刀道:“真的。”


    方之木幹巴巴地說:“就是彈出每個音符全世界都在嘲笑你的感受。”


    穆康漫不經心地說:“你想多了,阿衍不會嘲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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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之木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你幫我聽聽?”


    穆康不耐煩道:“你的拉二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


    “你聽的那些都是演出。”方之木直截了當地說,“想私下裏請穆大才子指導一下。”


    原本以為穆老師與方老師能來一場血肉橫飛的男性撕逼,哪知居然是一出尋師問道的戲碼,問的道還艱深晦澀,充滿各種聽不懂的詞匯,旁聽的眾人都有些訕訕無趣。


    穆康一點都不想再聽方之木虛有其表的拉二,隨口敷衍道:“再說吧,到時候聯係。”


    總決賽十二點準時開錄,方之木先跑去火速把肖邦錄好了,又過來特意挨著穆康坐,趁錄影空檔不停地纏著穆康瞎聊。


    這貨表麵上被公司包裝成了王子範兒,實際上是個愛翻白眼的話癆,無論穆康接不接話,都能一邊翻白眼一邊喋喋不休地說下去。穆康實在是不勝其擾,可節目已經開錄,他如果中途換座位,萬一播出時被眼尖的網友發現,又會傳一輪不和。


    穆康作為一個鏡頭不多的半幕後吃瓜嘉賓,已經無辜地被傳了好幾次不和。同他“不和”的那幾位,穆康壓根不認識,隻是剪輯的時候把相反意見的點評放在了一起,又插了個穆康冷若冰霜的鏡頭,不和的故事就編好了。


    哪怕穆康從第一期第一秒開始就是一直冷若冰霜,也阻止不了群眾腦補。


    錄影已經進行了五個小時,好不容易輪到凡星錄《執著》。方之木看著台本,終於住了嘴,小聲問道:“你做的?”


    穆康:“我編曲,詞曲是他自己寫的。”


    凡星頂著白金色頭毛,劉海柔順地貼在眉毛兩旁,粉底眼影腮紅唇膏一股腦都被化妝師糊上了臉,舞台燈光打在身上,居然有了點雌雄莫辨的意思。觀眾席的粉絲叫聲震天,導演打了半天手勢才讓他們安靜下來。


    這檔節目主持人隻管念口播,一位嘉賓負責拉主key,兩位嘉賓負責接話,剩下的嘉賓集體當花瓶,而穆康正是裏麵最漂亮的那個花瓶。


    嘉賓a熱切地看著凡星:“自己寫的歌?”


    凡星靦腆地說:“是的,但是編曲是穆老師。”


    嘉賓b好奇地問:“和穆老師合作感覺怎麽樣?”


    穆康神色自若看向舞台,看似是在望著凡星,其實正在神遊天外。


    凡星看了一眼穆康,認真地說:“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嘉賓c打趣道:“聽說穆老師工作時挺凶的?”


    導演示意攝像師把鏡頭拉近對準穆康,拍到一張毫無反應的冷漠臉。


    很好,又來了一個“不和”的素材。


    凡星搖搖頭,微笑地說:“穆老師很有耐心,一點都不凶。”


    方之木偷偷踢了穆康一腳,嘲笑道:“很有耐心?你?”


    穆康這才反應過來,一頭霧水地小聲問:“誰?”


    方之木:“凡星說你有耐心。”


    穆康:“怎麽了?”


    方之木:“你什麽時候有過耐心了?”


    穆康毫無自知之明:“我什麽時候沒耐心了?”


    方之木:“……”


    凡星是節目裏人氣最高的選手,嘉賓abc和凡星你來我往插科打諢了近二十分鍾,導演才在邊上打手勢示意素材夠了。雙方都鬆了口氣,嘉賓a說:“請開始吧,凡星,我們很期待。”


    燈光漸漸暗下去,隻留一束追光跟著凡星,觀眾席零星傳來幾聲“加油”,凡鮮肉點點頭,閉上了眼。


    音樂響起。


    鋼琴被簡約陳述,獨自走入空間,隨後馬林巴追身而上,二者奏出一個絕妙的和弦。


    次元壁破,整個攝影棚都被拉入了穆康營造出的獨一無二的世界。凡星的聲音簡單直接,好像遇到一段本該擦肩而過、卻又被命運牽扯的普通緣分:


    “走過人潮,走過路口,走過天長地久;


    尋找遺憾,尋找溫柔,尋找霎那煙火;


    有人在等我,還是我在等人找到我;


    有人拉住我,還是我想讓人拉住我;


    他對我哭泣,我還在執著地漂流;


    他對我歎息,我卻在執著地懇求;


    他終於閉上眼,我執著地不放手……”


    凡星最初的擔憂不無道理,這本該是一首稚嫩無趣的作品。


    然而當他唱完最後一句,音樂結束在大提琴低沉蜿蜒的揉弦長音裏,攝影棚裏所有人都清楚意識到,凡星從此刻起,有了第一首可以拿獎的代表作。


    《執著》被穆康煥發出驚豔世人的力量。


    舞台燈光大亮,粉絲爆發出巨大的尖叫,攝影機慢慢越過嘉賓席,好幾人都起身拚命為凡星鼓掌,愛哭擔當嘉賓a又開始流淚了,哽咽著說:“太棒了凡星,真是太棒了。”


    方之木震驚地說:“這人哭得……太誇張了吧?”


    穆康理解地說:“錢不好賺啊。”


    兩人周身鎮定的氣場和攝影棚裏又哭又叫的火熱氣氛格格不入。方之木疑惑地想:很厲害嗎?還好吧?我聽過穆康比這厲害一萬倍的曲子啊。穆康則無聊地想:快點好嗎,都他媽錄了快六個小時了,老子好餓。


    眾人對凡星一通猛誇,都快把還沒正式出道的凡鮮肉吹成下屆金曲獎歌王了。導演見事態不妙,幹脆地打了個手勢,示意還算冷靜的嘉賓c把話cue給冷場擔當穆康。


    嘉賓c:“穆老師覺得怎麽樣?對自己學生的表現還滿意嗎?”


    穆康直白地說:“我隻是製作了首歌而已,他不是我的學生。”


    “冷場擔當”誠不欺我,嘉賓c幹笑道:“……哈哈哈哈,穆老師很有原則啊。”


    穆康對凡星說:“感情很到位,我沒什麽好說的。不過幾個和聲轉換時的音程基本都沒唱準,你總是習慣性地低了十幾個音分,錄音時可以修,現場就不行了。”


    方之木也說:“你自己做demo用吉他時大概聽不出來,剛剛配上這首編曲的和聲,音準問題還是挺明顯。”


    流行歌曲對音準的要求並不需要這麽高,因為能聽出細微到音分差別的耳朵是要經過專業訓練的。穆康和方之木的這段點評,對凡星來講其實有些吹毛求疵了,幾名旁觀選手都在暗自慶幸:穆老師真嚴格啊,幸好聽了高人指點,沒有選擇同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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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二:拉赫瑪尼諾夫c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2incminor),op.18,由俄羅斯作曲家和鋼琴家謝爾蓋·拉赫瑪尼諾夫於1901年完成,特點是老被演。


    拉三:拉赫瑪尼諾夫d小調第三鋼琴協奏曲(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3indminor),op.30,完成於1909年9月,首演於1909年11月28日,特點是巨難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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