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天氣越來越冷,校園操場上除了一些意誌強韌的人在跑步鍛煉,平時壓操場散步的人幾乎都不見了。


    大冷天的,除了膩膩歪歪的小情侶,誰也不會腦抽跑出來壓操場。


    不巧的是,今天江戀和呂濡就坐了一次腦抽的人。


    兩人裹著長及腳踝的同款羽絨服,在操場上轉了一圈又一圈。


    冷倒是不冷,但江戀反常的安靜讓呂濡擔憂不已。


    她比劃著簡單的手語,問:【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呂濡從兩天前就發現江戀狀態不對勁的。


    經常性的抱著手機發呆,和她說話也神色恍惚,很明顯有心事。


    “沒有。”江戀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掙紮。


    呂濡沒有繼續問,隻陪著她一圈又一圈的繞著操場。


    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在鬧,女生要跳到男生背上,男生故意逗她,等她差點跳上來時再躲開,把女生氣的嬌嗔個不停,男生又壞兮兮的把人一把橫抱起來。


    空氣裏彌漫著戀愛的酸臭味……


    江戀盯著人家小情侶漸漸走遠的身影,突然停下腳步,把呂濡拉到一個光線稍暗的角落。


    呂濡看著她,安靜等著她開口。


    江戀鼓了幾下臉頰,難得扭捏的開口:“那個,濡濡,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呂濡微怔,很快臉上浮現紅暈,簡單的手語也沒那麽流暢了。


    【怎麽了?】


    江戀眨著大眼睛,神情羞澀,小聲道:“我喜歡上一個人。”


    夜色下女孩眼底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那光芒映出一個少女初識愛戀的憧憬。


    話一出口,江戀整個人都輕鬆許多,心口的那塊巨石仿佛都消失了。


    一個人藏著秘密太累了,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通道。


    呂濡無疑是最好的傾聽對象,她安靜又認真的神色催生了江戀的傾訴欲。


    隻是這個“心事”在江戀心底藏了太久,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我們去喝酒吧!”


    -


    半小時後,江戀和呂濡來到了“夜色”,就上次被陳知言抓到的那個酒吧。


    她才不是個聽話的乖寶寶。


    為了避免被騷擾,兩個女孩沒去舞池裏跳舞,隻找了個隱蔽的卡座喝酒。


    香氣濃鬱的龍舌蘭和粗鹽粒的混合,加一點檸檬汁恰到好處的酸甜,口感層次豐富,刺激迷醉。


    酒精的催動,迷離的燈光,人的欲望被悄然放大。


    “他會摸我的頭,會給我穿他的襯衣和外套,會拉我的手腕,會給我剝蝦,會帶我出去玩,會給我買零食……”


    女孩貓一樣的眼睛半眯,陷入回憶中。


    “這些是不是表明,他有點點喜歡我?”


    張揚明豔的女孩難得露出些踟躕的表情,不自信的要從別人身上尋求認可。


    呂濡和江戀認識兩年多,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沒有自信,心中震動。


    陷入愛河的女孩都是這樣卑微嗎?


    她低頭啜了口酒,冰爽酸甜中隱藏的苦澀衝擊著味蕾。


    過了半分鍾,她打字:【你漂亮、可愛、自信、勇敢,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真的嗎?”江戀急於求證,眼睛都亮了瞬。


    呂濡笑著點頭。


    半分鍾後,江戀重新趴在桌麵上,漂亮的眉眼滿是惆悵。


    心中的那塊巨石根本沒有消失,始終重重的壓住她的命門。


    “可是他是我小姑姑的前未婚夫……”她仿若呢喃的低語。


    呂濡沒聽清,湊近了問:【他是誰?】


    江戀啜了口酒,味蕾強烈的刺激感讓她清醒幾分,壓下衝到嘴邊的話。


    “他是我小舅舅的朋友……我們好像不太可能。”她說。


    呂濡沒見過蔣尋,不太理解她的顧慮,隻能猜測問:【你們年齡差距很大嗎?】


    江戀點頭,說:“差不多十歲吧?”


    呂濡眼神閃動,抿著唇沒說話。


    江戀突然想起來上次聽秦熠等人八卦,說嚴斯九的太太就比他小十來歲。


    她突然眼睛亮起來,伸手拉住呂濡的手,輕輕搖了搖,撒嬌般的誘哄:“濡濡,你有沒有小秘密要和我分享?”


    自從那晚看到嚴斯九和呂濡在酒吧親吻,她就想問很久了。


    按照她的性格,當晚就要發微信問了,但陳知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就忍住了。


    但現在她的小秘密已經告訴了呂濡。


    江戀眼睛裏是按捺不住的期待,在迷離的燈光下亮晶晶。


    呂濡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就算江戀不提,她也想找個機會告訴她。


    那晚,她也看到了江戀,看到她被一個男人擁著離開。


    “你這個朋友不簡單。”嚴斯九似笑非笑的調侃聲仿佛還在耳邊。


    呂濡組織了一下語言:【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已經結婚了。】


    江戀已經知道了,此刻不算意外,隻是想起那晚看到的那個熱吻,又忍不住臉紅心跳。


    【我和他是長輩定下的婚約,他不是很情願娶我……】


    說起和嚴斯九的婚姻,呂濡溫婉的麵容上也染了些悵然。


    母親去世前拿著老一輩的信物,將她托付給了嚴家,她沒有選擇,可嚴斯九有。


    嚴家獨子,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哪裏願意受這樣的約束。不要說她是個啞巴,就算她可以說話,他也不可能看上她。


    住進嚴家三年,嚴斯九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願意娶她。他身邊的女人,呂濡明裏暗裏見過的,十個手指也數不完。


    她本打算在大學畢業後就和嚴奶奶說清楚,解開這段勉強的婚約,離開嚴家。


    而她沒想到的是,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嚴斯九同她領了結婚證。


    江戀聽的完全怔住。


    她立刻想到小姑姑和陳知言的婚約……也是這樣的嗎?他不情願,所以退了婚?


    她腦子有些亂,喃喃:“不情願嗎?可是那晚你們明明……”


    呂濡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她想說什麽。


    那晚熱燙的曖昧,強製的懲罰……可怕的戰栗感……


    她立刻捂住江戀的嘴,阻止自己的思緒滑向危險的邊緣。


    【那晚隻是意外,他醉了……】


    呂濡難得的局促的紅了臉,難掩嬌羞。


    她也沒想到,嚴斯九會突然吻她……


    江戀端起酒杯一口喝完,酒精和青檸的刺激從口腔炸裂到心肺,她狠狠吐出一口氣,問:“不管他,那你是情願的嗎?”


    女孩晶亮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你喜歡他嗎?”


    江戀身上總有一種莫名的特質,她像一個發光體,隻要靠近她,就能從她身上汲取能量。


    呂濡被她鼓舞,即便臉紅了又紅,最後還是咬著唇極輕的點下頭。


    江戀從她臉上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是那種難以啟齒的喜歡。


    隔了會兒,似乎下定了決心,江戀揚起眉,明媚的一張臉驀然發光,她說:“隻要你喜歡就夠了。”


    呂濡怔然數秒,悄悄握住她的手,點頭了點頭。


    江戀替她分析:“而且,說不定他並不是你想象的不情願呢?真不情願他就不會娶你了,他對你好嗎?”


    呂濡默然,嚴斯九對她很好,也很照顧她,送她很多禮物,滿足她很多心願,隻是不愛她。


    【他對我很好,是那種當妹妹的好。】


    江戀眼中的光暗了暗,問:“是因為你比他小很多嗎?”


    呂濡也不清楚,她猜可能是吧,嚴斯九總會對她說的一句話就是“小啞巴你不懂你還太小”,她也曾幻想過,如果她和他年齡差距沒那麽大,他會不會以看女人的眼光來看她。


    江戀肩膀垮下去,陳知言不也是一樣,當她是小孩。


    “算了,老男人們……哼!”


    江戀氣惱的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任由酒精迷幻著大腦神經,。


    舞台上的樂隊換了音樂,活潑的節拍鼓動起氣氛。


    江戀滿足的眯起眼,跟著動彈旋律搖擺身體,打起響指,烏發甩動,漂亮的紅唇裏溢出一串音符——


    “特錯不要來,侮辱我的美,但要是你喜歡我,就快點大聲說出來……”


    這時候的她魅力驚人。


    路過卡座的男人們頻頻回頭。


    呂濡被她感染,不由跟著一起搖擺起來。


    “我承認我已愛上他,但是我的自尊不能隨便卸下,薩卡迪卡說愛出來,薩瓦迪卡說愛出來,求求老天讓我愛上他……”


    兩個漂亮紮眼的女孩在小空間裏肆意釋放年輕的美好。


    -


    二樓的私人包廂,周禮站在單向落地玻璃牆前,目光緊盯著樓下某個角落,對著電話笑:“真的不來?”


    電話那頭的男聲有片刻的停頓,隨即帶了些力道,說:“幫我把人照顧好,有空找你喝酒。”


    周禮哈哈笑起來,應下後又和那人隨意扯了幾句,約了日子喝酒。


    收了線,周禮看著樓下,輕輕“嘖”了聲。


    這是真上了心啊?


    幫他照顧……連這話都放出來了,意思是他的人了?


    周禮想著,立刻吩咐下去:“照顧好兩位小寶貝。”


    -


    兩杯酒見底,江戀開始有些暈眩了,身體發熱,正想慫恿呂濡下舞池,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騰的坐直了身體,腰背繃緊,挺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屏幕上czy三個字母幽幽發著光。


    呂濡無聲的問:【是他嗎?】


    江戀點頭。


    【怎麽辦,你要接嗎?】


    呂濡替她緊張。


    江戀眯眼笑了下,沒什麽猶豫的滑動接聽。


    “在哪兒?”男人聲音低沉,開門見山。


    “在學校呀。”江戀眨巴著眼睛,不假思索的說。


    周圍勁爆的舞曲聲清晰的傳入電話裏。


    呂濡微怔,這才發現女孩貓一樣的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


    “江戀。”電話裏陳知言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帶著些警告意味。


    江戀眯著眼笑起來,手指在發梢繞啊繞,故意等了好幾秒才說:“就是在學校呀,不信你可以過來看。”


    明目張膽的騙他。


    從她拉著呂濡直奔“夜色”時,她就是故意的。


    她被他那句“小騙子”撩的心神不寧百爪撓心,還不準她回擊嗎?


    既然你說我是小騙子,那我就要騙給你看。


    陳知言自然也聽出了她的故意,沉默數秒,妥協般的放軟語氣:“我在忙,走不開,你早點回學校。”


    江戀呼吸了兩下,聲音無辜:“可是我就在學校呀。”


    電話裏安靜了半分鍾。


    心跳聲如鼓點般密集,江戀繞著頭發的手指緊了緊,抿著唇不發出聲音。


    一場沉默的拉扯。


    “江戀,聽話。”男人的耐性似乎用盡,聲音沉了下去。


    “不要。”江戀數著自己的心跳聲,借著酒意,從一數到十,然後軟軟的小聲撒嬌,“我不要聽話,你喊我大名,我就不想聽話……”


    嘈雜的環境中,男人的呼吸聲聽不真切,但靜默的壓迫感卻很清晰的從話筒裏穿過來。


    江戀快要不能呼吸了,手心一片潮濕。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醉了。


    這麽明顯的暗示,幾乎等於把她的隱藏許久的小心思直接遞到陳知言麵前,無遮無攔。


    不過,好在她醉了。


    江戀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一些,仿佛這樣才能給自己留些呼吸的空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隻有幾秒,也可能有幾分鍾,聽筒裏傳來模糊的低語:“慢慢,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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