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一慕關心則亂,一時間失去了原本的冷靜,還好俞輕寒當機立斷,直接拿剪刀小心剪開了簡令的袖子,先用冷水衝洗,接著塗了碘伏,緊急處理完手臂燙傷之後,開車送簡令去醫院掛急診,進行進一步的清創。


    簡令的半個右臂都被燙得通紅,還起了三個大水泡,泛著油亮的光,好像輕輕一戳就會爆開,看著就怪瘮人的,燙傷的刺痛感綿密又尖銳,簡令艱難地避開右臂的燙傷患處,側躺在羅一慕的大腿上,咬著牙忍過手臂上熱辣難熬的疼。


    真疼啊,比簡令從小到大受過的每一次傷都疼,而且是一陣一陣的,剛覺得好了一點,還沒鬆口氣呢,下一陣火熱的痛感就又像巨浪一樣席卷而來,讓簡令一點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怎麽到醫院的這段路這麽長?簡令閉著眼,默默地把這段路熬過去,卻感覺一滴冰涼的液體滴在了她的臉上,她抬頭看,發現抱著她的羅一慕,臉色比她還要蒼白,真正的麵白如紙,連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幹二淨,她的嘴唇在發抖,牙齒在打顫,簡令從疼痛中分了點神,終於察覺,羅一慕竟然全身都在發抖,一刻都沒有停過。


    羅一慕被嚇壞了,真的被嚇壞了。


    她時時都如火炬一般明亮有神的目光已經散了,沒有焦點地落在簡令燙傷的手臂上,簡令心裏一驚,強忍著去抓她的手。


    感覺到躺在自己腿上的簡令一動,羅一慕驚醒似的,忙把手伸給她,“是不是太疼了?”


    發出來的聲音顫抖又沙啞,簡令聽得心酸,勉強扯著唇角想笑一笑,卻被她連忙捂住嘴。


    “別笑了。”


    又一滴涼津津的液體滴在了簡令的頸彎裏,卻燙得簡令渾身一哆嗦。


    “疼就喊出來。”


    羅一慕用另一隻手遮住眼睛,別過臉去,不讓簡令看到。


    簡令把她已經伸給了自己的那隻手打開,果然,手掌上血跡斑斑,都是她自己掐出來的。


    簡令歎口氣,覺得自己的手臂更疼了。


    “不疼,慕慕。”簡令拉著她的血跡斑斑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輕蹭了蹭,“真的,一點都不疼。”


    “你也不想想我是誰,我可是簡令,這麽一點小傷而已,對我來說就跟撓癢癢一樣,怎麽會疼呢。”


    “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最經不起疼的一個人,要是真疼,早就喊出來了,哪裏還熬到現在。”


    “慕慕,我不疼,一點也不疼。”


    她越說,羅一慕的心就越跟被敲裂了似的,簌簌地掉碎片,幾乎抱不住簡令的身體。


    終於到了醫院,俞輕寒幫忙掛號,羅一慕帶簡令直接上樓去燙傷科,醫生給簡令的手臂做了徹底的清創,進行包紮,又開了幾種藥,外敷的內服的都有,叮囑每種藥的用量,恢複期間有什麽需要忌口的食物等等,羅一慕聽得比簡令還精心,恨不得能那筆逐條記下來,就怕稍有差錯。


    “醫生,她的手臂之前骨折過一次,請問這次燙傷會不會留下有什麽後遺症?”末了,羅一慕問了一句。


    她擔心簡令的身體,擔心簡令這麽年輕,萬一落下了後遺症,後半輩子都要受苦。


    “不會,隻要按時用藥,避免感染,大約二十天就能恢複良好。”


    “那會不會留疤呢?”簡令接著又問。


    簡令擔心自己的手臂不能恢複如初,因為羅一慕很喜歡她的手。


    深夜相擁而眠的時候,羅一慕總是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一遍一遍地親,親得簡令不耐煩了,細細地笑,抵著她的額頭,纏著她接吻,氣喘籲籲的時候,紅著臉誇她,“慕慕,你的吻技可以出師了。”


    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總讓簡令神魂顛倒。


    簡令不想自己的手上有疤痕,怕羅一慕親吻她的手時總能看到那快疤,然後總是心疼。


    “恢複過程中皮膚顏色會比較深,後期可以外塗維e幫助皮膚複原,你剛才說是被熱油燙傷的,還好油溫不高,隻造成了淺二度燙傷,不然可就麻煩了,弄不好還得植皮。”


    羅一慕一聽又變了臉色。


    簡令知道她聽不得這個,跟醫生道謝之後,趕緊拉著羅一慕出去了,還不忘安慰她:“慕慕你看,醫生都說沒事的,連疤都不會留,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吉人自有天相!”


    羅一慕卻說:“今天就跟我回津嶺。”


    “我才不要!”簡令瞪大眼睛拒絕,“我好不容易來上榕縣一次,目的還沒達到就想要我回去?不可能!不達目的我誓不罷休!再說我想讓你當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子嘛……”


    她還沒說完就被羅一慕打斷了:“我不是跟你商量。”


    就一件婚紗而已,有什麽重要的?難道比簡令被燙傷還要重要麽?羅一慕現在懊悔萬分,當初就不該讓簡令來,她不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什麽婚紗,什麽婚禮,都不重要,隻要簡令能平平安安就比什麽都強。


    “慕慕……”


    “回家。”


    “慕慕!”簡令也有點生氣了,推開羅一慕,“結婚是一輩子隻有一次的大事,你就不能聽我一次麽?”


    “然後讓你再受一次傷?”羅一慕的眼眶紅了,她看了眼簡令已經被剪得破破爛爛的衣袖,以及手臂上刺眼的白色紗布,心直直地往下墜。


    簡令全身一震,說不出話來,僵持了一會兒,囁嚅著走上前,靠近羅一慕懷裏,才幽幽地歎了口氣。


    “慕慕……”簡令感覺到羅一慕脖子上的動脈在跳動。


    就這一下一下的血液奔騰跳動之間,簡令忽然明白了,自己在羅一慕心裏的分量是很重很重的。


    比她想的還要重的多。


    重到什麽程度呢?也許就和羅一慕的生命一樣重,所以簡令一個輕度二級燙傷,就讓羅一慕好像天塌了一樣。


    “好吧,我們回家。”簡令妥協了,她痞笑著,環住羅一慕的後頸,把自己掛在羅一慕的身上,“去他娘的婚紗,去他娘的大設計師,我才不稀罕呢。”


    往常說粗話,羅一慕總提醒她注意言辭,今天難得什麽都沒說,反而心情還輕鬆了一些。


    簡令懶懶地咬羅一慕的耳垂,笑得又壞又撩,輕哼著說:“我們回家。”


    “我是病人,我要你背我。”


    羅一慕也不管這是醫院,不管大庭廣眾,不管一堆陌生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直接把簡令背了起來。


    “受傷歸受傷,犯錯歸犯錯,回去之後再處置你。”羅一慕背著她,不鹹不淡地說。


    簡令心裏咯噔一下,“我又犯什麽錯了?”


    “你說呢。”


    “好吧。”簡令老實認命,“那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你說呢。”


    “……”簡令默默捂住自己的臀部。


    又要遭殃了。


    “那……下手輕一點行不行?”簡令苦著臉哀求,“慕慕你打人好痛的,我已經知錯啦,而且我的手臂好疼好疼啊,看在我這麽可憐的份上,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點嘛……”


    羅一慕嗤笑,“我要是下重手,你連床都下不來。”


    簡令樂了,嘿,這話怎麽越聽越不對味兒呢?她舔了舔唇角,玩味地湊到羅一慕的耳邊,“那你就用另一種方式讓我下不來床唄……”


    羅一慕眼中的暗流翻湧起來,正想說什麽,卻在醫院門口看到了蕭桐,手裏還牽著寶寶,她停下來腳步。


    簡令的燙傷是為了救寶寶才導致的,蕭桐作為寶寶的小姨,對簡令也是又愧疚又感激,隻是當時事發突然,寶寶被嚇傻了,一個勁兒的哭,蕭桐得安撫寶寶,就讓俞輕寒先把簡令送到醫院來了,等蕭桐安撫好寶寶之後,也帶著她趕緊來醫院確認簡令的傷勢。


    寶寶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對眼睛腫的跟雞蛋似的,連大眼珠子都隻剩兩道縫了,還在止不住地抽噎,鼻子臉蛋全哭紅了,看上去可憐,她一見簡令,眼淚又開始慘兮兮地往下掉,一邊掉眼淚一邊說“姐姐對不起”,嗓子啞了,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簡令看著這小人,心裏軟得不得了,讓羅一慕把她放下來,她走到寶寶跟前,蹲下身子,把她小臉上的眼淚擦幹,“乖寶寶別哭啦,再哭就不漂亮了。”


    “姐姐,是我……是我害你……害你受傷的……”寶寶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是壞孩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胡說,誰是壞孩子?我們寶寶才不是壞孩子。”簡令刮她的小鼻子,“我受傷是為了救寶寶,我為什麽救寶寶呢?當然是因為姐姐我非常非常喜歡寶寶啦!如果寶寶是壞孩子,姐姐還會喜歡你,還會救你麽?寶寶想想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如果……如果我聽小姨的話……不在廚房亂跑……姐姐也不會受傷了……”


    “這哪能怪寶寶?”簡令笑起來,“這是天災,寶寶知道什麽是天災麽?就是我今天受傷是上天注定的事,就算沒有遇到寶寶,我還是會受傷的,所以不是寶寶的錯。”仿佛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值得信服,她還轉頭把羅一慕拉入自己的陣營,“慕慕你說,這次事件是天災對不對?”


    羅一慕冷冷地別過臉去,沒說一句話。


    簡令說的對,這次的事件是個意外,不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一個小孩子身上,可是羅一慕就是不能原諒這個小孩子。


    她是個心眼很小的人,小到隻能裝下簡令,傷害了簡令的人,即使是無意的傷害,羅一慕也喜歡不起來。


    沉默已經是羅一慕能做到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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