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一慕抱著簡令,看著臥室裏顯然精心布置過的紅,半晌不見動彈。


    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張大,雖然知道簡令趁自己不注意在臥室裏做了什麽古怪,羅一慕隻當是她腦子裏層出不窮的壞點子,八成弄來了什麽新鮮玩意兒打算折騰自己,卻原來,卻原來……


    原來是在布置新房。


    新房。


    簡令和羅一慕的。


    顏色極正的紅,紅得找不出一丁點瑕疵,濃烈又漂亮,連燈反射過來的光都染了霞彩,打在簡令帶著醉意的臉上,微微的酡色,那對濃密的睫毛不適應地閃動,嘟嘟囔囔地說醉話,迷糊地直鑽到羅一慕的臂彎深處。


    “慕慕,關燈。”簡令把頭埋進羅一慕懷裏,五指攥著她的前襟,一句嚶語,朦朧溫軟地從羅一慕胸口淌進血液裏,熱熱地澆灌在心頭。


    細白的、修長的手指,也被燈光渡了一層淺粉,嫩嫩的藕節似的,扯著羅一慕的領子,不怎麽用力。


    隻是有一根無形的紅線,一頭綁著簡令的手指,另一頭則牢牢牽在羅一慕心上,指尖微動,心髒也跟著抽動。


    “慕慕。”簡令咂咂嘴,拱了拱身子,“太亮了。”


    她酒氣上頭,實在醉得厲害,一心隻在羅一慕懷中找一個舒舒服服、適合好夢的姿勢,全然不知羅一慕的心潮澎湃。


    心髒跟著簡令指尖拉扯,熾烈的,灼、熱的,心底的溫泉汩汩地冒著熱氣,連帶眼眶也熏染了濕氣。


    羅一慕的嘴唇抖了抖,醒過神來,低下頭,看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人,就這麽抱著她,一輩子也值了。


    “忙活了一個下午,就為了弄這個?”羅一慕嘴唇掀起一點極溫柔的笑意,貼著簡令耳畔,悄聲問道。


    聲音和著微微的顫抖,蚊蚋似的輕。


    簡令酒後耳鳴,外麵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隻有這一句,那樣動人,輕輕的和她的心跳起了一點共振,恰好把她叫醒。


    眼皮半張,幹淨透亮的眸子罩著一層霧氣,比起平日的狡猾,別有一番嬌憨天真,她的瞳孔裏倒映出羅一慕的模樣,醉了的臉上展顏笑開,“慕慕,你抱著我麽?”


    “對啊,我抱著你。”


    “我好像夢見,咱倆結婚了。”


    “不是夢。”


    簡令憨憨地眨眼,“不是麽?”


    “嗯。”


    “那你等我找找。”簡令在自己兜裏亂摸。


    羅一慕問她:“找什麽?”


    “結婚戒指。”簡令瞪圓了眼珠子,把漂亮的左手舉到羅一慕眼前,上麵空蕩蕩的,沒有一枚讓她安心的戒指,拴住羅一慕,也拴住自己。


    原來在簡令心底深處一直藏著不安,她平日裏總是笑,說些毫無顧忌的話,大膽而放肆,羅一慕以為她放下了。


    哪有那麽容易。


    “以後補給你。”羅一慕笑著,把她晃蕩的左手包住,貼在嘴邊,在她無名指上細細地吻。


    落到指節處稍用了點力,放開時,留下一點玫瑰色的痕,恰是一片花瓣的模樣,像極了在她無名指上拓了一枚戒指。


    “先用這個代替行不行?”


    簡令揚起脖子,努力地分辨。


    真漂亮。


    這枚結婚戒指真漂亮。


    全世界僅此一枚。


    簡令樂嗬嗬地傻笑,“夠了,夠了。”


    隻要能將自己拴在慕慕身邊就行。


    “慕慕,我為你準備的新房,你喜歡麽?”簡令好像恢複了一點神誌似的,炫耀似的向羅一慕展示自己下午的勞動成果。


    羅一慕目光落在床頭那副一點也不正式的“結婚照”上,忍住眼眶中又湧上來的熱意,下意識緊了緊臂彎,咬著牙,沙啞地說:“喜歡。”


    再多說一個字,她怕自己的淚會掉下來。


    未免太丟人了。


    羅一慕抬步,鄭重地走進簡令布置的“新房”,將簡令放在床上。


    突然失去溫暖的懷抱,簡令不滿地扭了扭,身長胳膊,咧嘴,哼哼唧唧地笑:“我要慕慕抱。”


    羅一慕發現她的頭發已經有些長了,遮住了耳朵,隻有半個雪白的耳垂還露在外麵。


    “慕慕,快來抱抱我呀。”簡令又說。


    羅一慕看著她的醉態,笑出聲來,虔誠地跪在床邊,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附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從黑暗中孤身走來的旅人,翻過了高山,斬斷了荊棘,終於在城堡裏找到了自己的公主,然後親吻她。


    雖然這個公主是個大齡非主流,滿嘴葷話,還有一頭紫色的短毛。


    “慕慕,咱們是不是該實施洞房最後一個步驟了啊?”簡令勾著羅一慕的脖子,咬著她的耳朵,不懷好意地笑。


    “如你所願。”


    羅一慕把簡令略帶驚愕的嗚咽全部吞了進去,順手關上了燈。


    把滿屋子旖、旎的喜色,盡數罩進黑暗裏。


    ……


    什麽是盡興?


    就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一個手指也不想抬起來。


    床單已經被早起的羅一慕塞進了洗衣機裏,簡令的精心策劃,想把羅一慕吃幹抹淨,不料一招不慎,反便宜了羅一慕,躺在床上欲哭無淚,從靈魂深處發出一聲呐喊:


    “羅!一!慕!——”


    正在做早餐的羅一慕係著圍裙,笑眯眯地探出半個頭,“醒了?”


    那叫一個春光滿麵喜上眉梢,哪裏還是那個津嶺大學法學院名聲在外的閻羅王教授。


    “早飯馬上就好,再等一會兒……”


    話音未落,簡令一個枕頭甩了過來。


    羅一慕利落地接住,笑得狡黠,“怎麽了?”


    “你卑鄙!”


    “我怎麽卑鄙了?”羅一慕無辜地反問,“是我買的酒麽?”


    “……”不是。


    “是我逼你喝酒的麽?”


    “……”不是。


    “是我強迫你洞房的麽?”


    “……”不是。


    羅一慕一笑,轉身去廚房繼續做飯。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簡令就是活脫脫的現世報!


    都說喝酒誤事,酒是穿腸的毒、藥,酒是刮骨的鋼刀!


    ……


    那之後,臥室裏大紅的囍字貼了幾天,簡令左手無名指上羅一慕拓下的“戒指”也保存了幾天,痕跡快消失不見的時候,簡令終於看膩了那個“囍”,給摘了下來。


    “怎麽不繼續掛著了?”羅一慕洗完澡出來,擦著滴水的頭發,看到簡令把那字摘了,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麽,太土了,傻乎乎的。”簡令心虛地說。


    羅一慕點點頭,沒有再問。


    簡令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這個倒黴的“囍”字掛上牆之後,老覺得羅一慕亢奮了不少。


    簡令也是個中老手,竟然有些難以招架。


    甚至有兩次忍不住哭了。


    ……丟人。


    簡令暗暗唾棄自己。


    又看了看羅一慕修長,卻又線條流暢的手臂,一層薄薄的、恰到好處的肌肉,裹在蜜緞般絲滑的皮膚裏,簡令見識過那雙手臂可怕的爆發力,其中蘊含的力量,完全不似外表的纖細。


    自己也該多鍛煉了,也不能回回都落在下風吧。


    簡令若有所思。


    ……


    定了八月份的婚禮,其實時間有點趕,酒宴的事被羅一慕的家人熱心地包辦了去,隻是還有一件事,非得簡令自己去準備不可。


    那就是新娘禮服。


    為這事簡令傷透了腦筋,她和羅一慕都眼光挑剔,看了兩個星期,都沒找到合適的,後來簡令無意間聽說了一個自己從前很喜歡的設計師,隱退之後在個小縣城裏開了個裁縫鋪子,於是簡令也不管真假,當天晚上就買好了去當地的機票,匆忙收拾了兩身換洗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坐飛機去了那個裁縫鋪所在城市。


    羅一慕有課脫不開身,又擰不過簡令的心意已決,隻好叮囑她路上小心,讓她下飛機給自己打電話。


    簡令笑嘻嘻地說知道。


    那個設計師從前也挺有名的,當年炙手可熱的天之驕子,可惜一朝隱退,消息突然,引人嘩然,之後就再無半點消息。


    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隱退,有人說是患了不治之症,有人說是受了情傷,眾說紛紜,這麽多年也沒能猜出個結果來。


    這次簡令能得知她的消息,也多虧了她的一個朋友去那裏定製過西裝,不然怎麽也不會想到,那樣閃耀的設計師,甘心蝸居在一個小小的裁縫鋪子裏,過著隱居一樣的生活。


    上榕縣。


    人口不足十萬的小縣城,要找一個已經開了十幾年的裁縫鋪子易如反掌,何況這個裁縫鋪子在當地口碑甚佳,簡令隻問了幾個人就到達目的地。


    臨街的一棟二層小樓,連個招牌都沒有,看店裏陳設的確有裁縫鋪子的樣子,簡令猶疑一下,走了進去,坐在店門口看書的女人便放下書起身迎接,“你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麽?”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來歲,黑色長發隨意紮在腦後,笑得溫和優雅,右眼角一顆淚痣,給一雙眼睛平添了幾分驚豔。


    就憑這顆淚痣,簡令也不會認錯。


    “請問您就是蕭桐蕭老師麽?”簡令一瞬間有了點見到偶像的激動。


    女人愣了一下,立即警惕起來,神色一凜,冷聲道:“你想幹什麽?”


    簡令也一愣,這個女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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