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他就聽見個“錢”字,林安儀心寒起來,口氣也更加不好:“你覺得我缺那點錢?我告訴你,一分錢我都不要,我就是想要個痛快。我現在是名聲壞了,家門外麵一堆一堆的記者呢,一會我就出去,把你那些老底都抖摟給他們看看,既然我混不下去,那就誰也別混了。”


    這句話明顯是林安儀在虛張聲勢。她性格軟弱,凡事沒了別人拿主意就好像少了根主心骨,讓她打開門見記者,肯定比死簡單不到哪去。


    更何況林安儀自己心裏清楚,她不會混不下去的,一會等林童那邊有了消息,她就可以東山再起了。哪怕隻是一年、甚至半年,隻要人們忘記這段醜聞,她絕對可以繼續在娛樂圈過得很好,以後再也不會做傻事了。


    就要跟過去告別了啊!


    在莊洋到來之前她的心情其實不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說完這句話痛快了很多,火氣也隨之消下去了,心想又何必再跟莊洋這個沒品的人糾纏,於是就去開門想讓他走。


    莊洋會錯了意,喝道:“你幹什麽!”


    林安儀現在聽見他大呼小叫就厭煩,簡直懷疑自己是怎麽看上這麽個沒品的東西的,沒好氣地說:“去告訴記者,你就是個拍黃片的鴨子……”


    她的手已經按上了門把,莊洋忽然大吼了一聲:“林安儀!”


    林安儀嚇了一跳,回過頭,就看見莊洋忽然瘋狂地揮著手,把什麽東西向她刺了過來。


    林安儀下意識地用手一擋,先是覺得一股溫熱的鮮血湧出來,緊接著才感到了劇烈的疼痛。


    她一下子就疼哭了,又看見莊洋揮舞著水果刀再一次撲向自己,駭然道:“你瘋了嗎?”


    莊洋道:“那也是你逼我的!”


    林安儀嚇得渾身發抖,一跤摔倒在地,順手拿起旁邊的沙發墊擋了一下,莊洋一刀刺空了,林安儀趁機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拚命躲閃。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噩夢,莊洋猙獰的臉嚇得人簡直不敢回頭,林安儀哭著又跑了兩步,被他從後麵抓住了衣服。


    那一瞬間,衣服被拉住的感覺就好像接觸到了地獄之門,她的手胡亂地揮著,卻又掙紮不開,肩膀上被刺了一刀。


    就在這個時候,林安儀手中摸到了一瓶還沒有打開的白酒,她顧不得想別的,連忙舉起酒瓶轉身,傾盡全身力氣,照著莊洋的頭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


    林安儀拚命的揮舞著瓶子,頭一次砸下去的時候她還看著莊洋,但那張扭曲的臉嚇得她一下子就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隻顧著一邊狠砸一邊尖叫,在她心裏,此刻的莊洋就像是魔鬼,多砸一下,多花一分力氣,自己就多了一分生機。


    也幸好她為了躲人,在林童的建議下搬到了這裏,這套房子是新開發的樓盤,周圍有很多住戶都沒搬進來,所以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竟然也沒人聽見。


    那酒瓶子是厚玻璃做的,砸了這麽多下竟然沒有碎,反倒是林安儀的胳膊實在沒有了力氣,手一鬆,瓶子落到地上,這才發出“嘩啦”一聲響。


    她睜開眼睛,莊洋手裏還拿著刀,眼球突出,滿臉鮮血,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林安儀嚇得往後一跳,後背緊緊貼在牆上,莊洋卻再也沒動彈。


    整間房子靜的出奇,隻有血腥氣濃鬱,中人欲嘔。


    過了一會,林安儀突然覺得手疼,她拽過旁邊的毛巾,匆匆在自己的傷口上纏了兩下,大著膽子湊過去,叫了聲“莊洋”。


    直到這個時候,她的頭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怎麽也想不到這人是死了這離她太遙遠了。


    林安儀小心翼翼地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她終於想起把手伸過去,試探一下對方的呼吸。


    沒、沒有呼吸!


    “砰!”


    恰好這時候,開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林安儀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帶著絕望和驚恐看著自家的大門,那一瞬間唯一的念頭就是“什麽都完了,警察來抓我了”。


    進門的人是林童。


    林安儀大鬆了一口氣,簡直覺得一下子有了精神支柱,立刻連滾帶爬地衝到林童麵前,抓著她的手,帶著哭腔一連聲地道:“童童、童童!你快看看我可怎麽辦?我殺人了,莊洋死了,我會不會被判死刑啊?我現在應該怎麽辦啊?天哪,我居然會殺人!”


    她說完了話,感覺手上的觸感有點異常,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林童手上帶著一雙薄手套。林安儀也顧不得在意她這是幹什麽,隻是一疊聲地道:“你快幫我想想辦法,你快幫我想想辦法,我不想死啊……”


    林童推開她的手,不慌不忙地問道:“多長時間了?”


    林安儀忙道:“不到十分鍾。”


    林童笑了笑:“那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臉上很少出現表情的緣故,林安儀忽然覺得林童這個笑容裏麵充滿了神秘與惡意,她莫名地有點害怕,向後退了退,呐呐道:“什麽,什麽快了?”


    林童道:“你怎麽連一點常識都沒有?放心吧,是莊洋想先殺你的,你這屬於正當防衛,或者頂多算是防衛過當,總之算不上殺人。”


    林安儀一下子燃起了希望:“我真的算是正當防衛?”


    林童看了一眼時間,衝她笑笑:“算,但是這不重要了,因為你也活不下去了。”


    林安儀怔了怔,忽然覺得胸口傳來了一陣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她眼前一陣發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就像一條瀕死的魚那樣,翻著白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明明周圍就是新鮮的空氣,她可以感受,可以觸碰,但卻無法將那空氣吸進肺裏。


    幾乎已經無法聚焦的視線中,她再一次看見了妹妹的笑容,忽然了悟,喉嚨裏掙紮著發出聲音:“你……害我……賤、賤……”


    林童微笑著說:“是呀,就是我害你。”


    “是我提前以你的名義去警告莊洋,你要通過曝光他的**來報複他始亂終棄的行為,他當時聽過之後就急了,立刻要來找你。我看他的情緒那麽激動,就偷偷往他衣兜裏塞了一把水果刀這場大戲如果沒有道具,可就不好看了。隻不過我本來是想你死在他的手上,現在你的表現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林安儀瞪大眼睛看著林童,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喉嚨裏咯吱咯吱直響。


    林童道:“想問我你為什麽會成為現在這樣嗎?”


    她轉身,從床上拎起那個枕套,輕飄飄扔在了林安儀的臉上:“那你看看,這個枕套上繡的圖案是什麽?一箭穿心一支長箭,穿透兩顆心髒,你們兩個的心連在一起,命也連在一起。他是你殺的,可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了。相信明智的警察們一眼就能看出真相,你對莊洋愛而不得,一怒之下把他給殺了,然後因為承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心髒衰竭而死。”


    林童幽幽地微笑道:“姐姐,一開始要得到莊洋,要求東西得給最有效的那一種,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進林安儀的耳朵裏,憤怒與震驚幾乎使她忘記了目前承受的痛苦,她突然明白了,從林童一開始把這個見鬼的枕套拿給自己,一切就都是一場陰謀了。


    她忽然之間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一把將枕套從臉上扯了下來,拚命揮手想要去打林童,嘶聲吼道:“你為什麽”


    林童輕而易舉地甩開林安儀的手:“我為什麽?林安儀,你真是個蠢貨。這個世界上不光你是人,你有心願,我也有。你憑什麽覺得小時候我得像個丫鬟那樣伺候你,長大了我還要盡心盡力為你服務?你媽那個賤人,實話告訴你吧,當年就是我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的。我的願望就是你們母女兩個不得好死!”


    她直起腰來,看著林安儀漸漸灰敗的眼睛:“隻不過呢,我自己的心願,我更喜歡借助自己的力量來達成,而不是借助那些莫名其妙的外物。天上怎麽會有白掉的餡餅?我和你這種蠢貨,可不是一樣的人。”


    林童帶著愉快的心情走出了林安儀的家,脫下自己的手套塞進包裏,她有意在門口站了片刻作為緬懷,知道自己以後再也用不著來了。


    林童走下兩級台階,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匆匆跑上來一個帶著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林童跟他擦肩而過,那個男人無意中一偏頭,目光劃過她,腳步忽然一頓。


    就是這簡單的一瞥,林童在那一瞬間竟有種被什麽東西刺透的感覺,仿佛她所有的秘密與罪惡都在這道目光下無所遁形。一種微妙的認知莫名出現在她的腦海裏這個人已經知道她做了什麽。


    但男人沒跟她說話,緊接著下一刻,他就直衝著林安儀的家走了過去。


    林童一驚,猛然頓住腳步,轉身問道:“你是哪位?幹什麽來的?”


    那男人沒回答她,上去一腳,竟然輕易就把門踹開了。


    他推開門,裏麵的血腥味立刻飄了出來。


    男人頓了一下就沒進去,但他似乎也一點沒有被這幅景象嚇到,站在原地,不知道從哪裏憑空變出來一根鞭子,手一抖就將那個沾了血漬的枕套卷了過來,動作幹淨利落。


    直到他為了看清那個枕套摘下墨鏡,露出那張近乎完美的麵龐時,林童這才發現,這個舉止神秘的男子竟然是楚錚。


    這可實在是意料之外……但她的心很快又安穩下來,怕什麽呢?自己又沒有殺人,隻不過是這場慘劇發生過後第一個來到案發現場的倒黴人,正要驚慌失措的報警,就碰見了另外一個人而已。


    她知道這個幕後的人想害喬廣瀾,也知道楚錚和喬廣瀾的私交很好,一定要插手,但這些事跟她可沒有關係,她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林安儀。


    林童仿若無事:“是楚少啊?你怎麽會到這來?安儀跟莊洋出事了,我心裏慌的不得了,正想報警呢。”


    路珩好不容易拿到了枕套,他心裏惦記著喬廣瀾,半點也沒心情跟林童假模假式地瞎扯,隻是看著她臉上濃鬱的死氣,心裏難免有感慨。


    林安儀的冤魂此時此刻就站在林童的後麵,兩個人中間連著一條線,一頭握在林安儀的手裏,另一頭則套在林童的脖子上。這線叫因果線,林童欠了林安儀命,林安儀是要拽著她一起走的。


    路珩天生就是陰陽眼,本來就能看見不同人身上的因果線,他的頭腦又敏捷,看看林童這個反應也就可以大致判斷出,林安儀和莊洋的死多半是她一手策劃。


    雖然不是所有的人死後都能化成厲鬼,但如果林童在林安儀瀕死之際特意刺激過她,放大了她的恨意形成怨念,那麽林安儀剛死就有了向林童索命的能力,也是正常的事。


    路珩的目光淡淡在林童身上一掃,林童的身體有點發抖,臉上自如的神情突然維持不住了。她後麵覺得脊背上一陣涼風。


    路珩不再理她,衝著林童身後不遠處的半空點了點頭道:“二位陰差辛苦了,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飄在半空的黑白無常離路珩遠遠的,一起還了禮,但顯然還對他有點陰影。


    白無常眼珠一轉,試探道:“林童並未觸犯陽間的法律,謝某還以為路少掌門這樣不肯混淆半分是非的人,會將那條因果線斬斷呢。”


    路珩頭也不回,大步離開:“法律和是非從來都不是一回事,是非是人心的公道。我非當事之人,沒資格插手。”


    林童不知道路珩在和誰說話,隻是覺得他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她本來擔心路珩揪著這件事不放,現在看他一轉身走了,心裏暗暗鬆了口氣,臉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輕鬆。


    隻是那個笑很快就在臉上凝固住了,林童忽然感到呼吸一陣困難。


    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試圖能夠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可是這努力十分徒勞,窒息感越來越重,頭腦也產生一陣陣的眩暈。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林安儀臨死前的模樣,心中陡然一寒。


    意識逐漸模糊,林童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她的視線之內突然出現了一雙腳,腳上穿著細細的高跟鞋,那鞋子是她平時看慣了的,隻是並沒有完全踩實地麵,而是虛懸在半空中。


    她盡力掙紮著想向上看,嘴唇做出一個口型,卻沒有發出最後的聲音,整個人就徹底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喬廣瀾去找石哲之前已經把地址發給了路珩,路珩心裏早就擔憂的不行,拿到枕套之後一分鍾也不想耽擱,立刻匆匆朝著那個地址趕去。


    他坐在車裏,反複研究那個已經沾染了林安儀鮮血的枕套,手機裏播放著斷斷續續的錄音。


    喬廣瀾跟石哲糾纏半天,將從他嘴裏套出來的話都錄下來發給了路珩,雖然音質不算太好,但大多數倒也可以聽得清。


    石哲果然也是術士,他的法術造詣不低,報警對付他顯然毫無用處,喬廣瀾和路珩之所以那麽急著找到林安儀手裏的枕套,就是希望通過枕套上施加的法術弄明白這個人的法門和弱點,這也是他們每一回對待強敵時必有的步驟。


    可是路珩越聽越是迷惑,他心裏有跟喬廣瀾相同的想法石哲的那些東西竟然是這樣做出來的?簡直是滑稽可笑之極,要不是親眼看見了汪晴林安儀等人,路珩幾乎要以為石哲是瘋了,整個人都在做夢!


    他們從來都沒有學過這樣不合常理的法術和理論,這聽起來簡直更像一個童話故事。


    等等……童話故事?


    路珩一下子握緊了手裏的東西,目光掃過車窗外麵一閃即逝的風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喬廣瀾的脈門和咽喉同時被石哲扣住,抵在牆上,他的眼底卻泛出一絲冷笑:“哦,是嗎?”


    石哲微一遲疑,突然感到一股近在咫尺的陰氣如同尖刀,驟然向著他腰腹之間的部位疾刺而出!


    石哲大驚失色,他知道喬廣瀾這個人不簡單,也一直在提防著他,可是說什麽可也想不到,這麽一個明顯出身名門正派的弟子,一出手所用的竟然會是厲鬼身上的煞氣!


    他連忙從衣兜裏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碗,金光一閃,那隻小碗已經把煞氣收走。


    這樣一來,他掐著喬廣瀾脖子的手就不得不鬆開了,隻是喬廣瀾的脈門依舊被扣著。


    也正因為石哲一直扣著他,以至於兩個人的距離非常近,所以即使他防守及時,還是難免沾上了一絲煞氣,不過這點程度對於他來說倒是無傷大雅。


    喬廣瀾竟然還有心情吹聲口哨,看著石哲手裏的碗:“禦金缽呀,真是好東西。”


    石哲手上用力,喬廣瀾臉上的笑容雖然一點沒改,但實際上半個身子都是麻的,根本沒法動用法術。


    石哲將他往棺材的方麵一推,一腿橫掃,踢向喬廣瀾的膝彎,狂笑道:“現在你對於我來說才是最珍貴的,放心吧,等我大功告成,一定拿著這樣寶貝去你的墳頭祭你!”


    他的笑聲還未落下,眼前忽然佛光大作,金蓮綻放,瓔珞滴水,梵音唱響,喬廣瀾手上的一串佛珠在他沒有用法術催動的情況下自行護主,轉眼間分散懸空,宛如十八顆亮眼星辰,聖光流轉,將石哲罩在裏麵,劍氣當頭而下。


    喬廣瀾趁機甩開他,向後連退幾步,大聲道:“璿璿過來!”


    璿璿十分機靈,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明白要聽喬叔叔的話,連忙向著喬廣瀾的方向快速跑。


    喬廣瀾迎過去,一把拉住她,將孩子塞進了剛才安置棺材的小屋裏,快速而低聲地說了一句“在裏麵呆著,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許出來,記住了!”


    璿璿還來不及點頭,已經被喬廣瀾推了進去,她的手心有個東西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喬廣瀾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尋摸出來了一個指頭大小的玩具手電,大概是擔心她怕黑,一起塞到了璿璿手裏,門緊接著被砰地一聲關上了。


    喬廣瀾剛來得及將孩子推進去,身後就是一陣風響,他一腳把門踹上,同時左肘向後一架,準確無誤地格住石哲踢過來的一腳。


    石哲一腳落空,隨即另一腳又踹了出來,同時嘴裏發出一個類似於吹口哨的尖嘯。


    喬廣瀾笑道:“沒用了。”


    與此同時,他一手托住石哲的腿,倏地回身,手上發力,將他整個人向後推了出去,緊接著右手畫弧,佛珠化成的長劍落在身前,恰好擋住了石哲扔過來的禦金缽。


    兩件法器相撞,發出巨大的嗡鳴,虹光迸灑,金花亂濺,喬廣瀾和石哲各自退出去好幾步,石哲自己站穩了身體,喬廣瀾卻用手裏的劍在地上拄了一下,一口血湧上嗓子,又被他壓下去了。


    他魂魄不全,這樣靠法力硬碰硬的動手還是吃虧。


    但石哲也同樣不太好受,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看了眼那個關著璿璿的小屋,饒有興致地說:“能讓我對她的控製被切斷,更在被扣住命門的情況下還能反敗為勝,你果然有兩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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