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開始拍了啊。”


    靜謐的午後的庭院裏,陽光溜達到井邊的青石板上,跟地上的水玩起了光與影的捉迷藏遊戲。青藤懶洋洋地從遊廊上垂下來,芭蕉和月季一同舒展著枝葉,穿著大老虎t恤的少年站在藤椅裏的大明星身邊,伸手比v,“茄子。”


    “咖嚓。”阿煙麵無表情地拍下合照,仰頭望天,懷疑妖生。結果還沒傷感多久,就又被傅西棠趕去洗菜。


    阿煙欲哭無淚,倒是安平看到傅西棠的臉,微怔。這張臉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感覺像在夢裏見過似的。


    “您好。”安平回過神來,禮貌地打招呼。


    傅西棠點頭致意,態度談不上多冷淡,卻透著一股子疏離。隻是安平看他低頭與許白說話時,眼睛裏滿是柔和。


    於是他本來有點怕的,現在又不怕了。


    許白要去幫忙洗菜切菜,傅西棠不讓,連拖鞋都不給他拿,於是許白被困藤椅孤島。沒過一會兒他又忽然茅塞頓開,現在是大夏天啊,他完全可以赤著腳走!


    但傅西棠冷冷一個眼神投過來,成功讓他把已經探下去的腳收回了椅子上,抱著膝蓋,乖巧伶俐。


    “今天是我的生日,聽我的。”傅西棠揉了把許白的亂毛。


    許白心裏喜滋滋,但表麵上還要裝出“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勤勞的我就隻能勉為其難坐在這裏”的表情。


    等到傅西棠走了,許白大方地招呼安平坐在另一把藤椅上,還順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安平大概猜出了許白和傅西棠的關係,但他的內心毫無波動,並順手把剛才的合照發給了他媽。


    許白不確定阿煙都跟安平說過什麽,於是挑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跟他聊著,半點兒沒扯到前塵舊事。


    四點多,院子裏支起了一張小方桌,青石板的地麵被沁涼的井水潑過,幹淨得能倒映出天上的雲朵。火鍋已經準備好了,各色菜肴擺滿了桌旁的幾個小矮凳,其中大部分是阿煙和安平采回來的各種菌菇以及野菜,甚至還有一隻野山雞和兩條魚。


    讚美阿煙。


    討厭傅先生,竟然不讓吃辣。


    “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傅西棠給許白夾了一塊菌子,許白愛吃又愛挑食,曾在批注上痛斥金針菇和香菇,覺得它們就是蔬菜中的敗類,給它們判了死刑並且株連九族。


    所以許白從不吃任何菌類。


    今天是傅西棠的生日,對方又親自給他夾菜,所以許白心裏再怎麽不情願,也還是很給麵子的一口把菌子吃了下去。


    菌子下肚,許白鄭重決定為它翻案。


    對麵的阿煙咬著筷子看得眼饞,他們家的餐桌,一向是很講禮儀的。除了食不言寢不語,有長輩、有客人在的時候,阿煙都不會第一個動筷子。他總是等先生吃了他才吃,可現在這第一口變成許白的了。


    什麽食不言,通通喂了狗。


    “吃吧。”傅西棠淡然地掃了阿煙一眼。


    阿煙得了聖旨,哪還會客氣,立刻開始大快朵頤。美味的山雞是一早就燉在湯裏的,阿煙現在是不敢肖想雞腿了,於是大手一揮,把小半盆魚片都給倒進了鍋裏。


    薄薄的魚片看起來晶瑩剔透,下到水裏,不過片刻就熟了。阿煙一邊吃一邊招呼安平,“快吃快吃,一會兒就沒——”


    催促的話語戛然而止,阿煙瞪大眼睛看著正在吃豆腐的安平,像看到了世界第八大奇跡。


    安平吃豆腐的時候,嘴巴動得特別快。那麽大一塊剛剛從水裏撩上來的嫩豆腐,他隻吹了幾下就往嘴裏塞,然後通過快速的嚼動來分散熱度,微張著嘴,像條冒著熱氣的金魚。


    阿煙看完之後隻有一個想法——少俠好身手!


    於是看著看著,阿煙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又看他麵無表情地吃了一塊豆腐。


    他感覺到了震撼,覺得自己弱爆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想要去夾魚片,一撈,沒撈到。於是定睛一看——哪有魚片?!魚片都在對麵掌中寶的碗裏!


    阿煙氣死了,委屈得要哭出來。是他捕的魚,也是他殺的魚,可最後都進了掌中寶的肚子,他還沒嚐出味兒來呢。


    這時,許白大發慈悲地給他夾了一根雞腿,“多吃點。”


    阿煙的心裏這才平衡了一點,他想著今天是先生生日,所以他就不跟掌中寶計較了。沒關係的,煙哥的肚裏不僅能撐船,還能開遼寧號。


    因為今天是生日,所以許白特地開了幾瓶酒,聊表慶祝。本來他想準備紅酒的,紅酒比較襯傅先生的氣質。可是紅酒配火鍋又特別奇怪,於是他隻好退而求其次換成了啤酒。把幾罐啤酒裝在網兜裏浸在井水中,此時再拿上來,沁涼舒爽,效果不比放在冰箱裏差。


    至於阿煙和安平,許白一早就想到阿煙也會來,所以準備了酸梅汁。


    “小孩子不能喝酒。”許白拿著啤酒罐,看著阿煙諄諄教誨。


    “我比你大多了!”阿煙據理力爭,他是真的比許白大,他縱橫江湖那會兒,許白還是顆蛋呢!


    許白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又看看安平,伸手比了比他們的身高,搖搖頭。他沒說一個字,但是阿煙全懂了。


    “你這是歧視!**裸的歧視!”阿煙跳腳,他就是長不大,這能怪他嗎?他比安平矮,這能怪他嗎?要怪就怪安平長太高了!


    安平:“多喝牛奶。”


    阿煙:“要你管!長得高了不起嗎?”


    安平:“……”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華燈初上,山下的城市在一片燈火的海洋裏逐漸安眠。這小小的院子裏,一盞燈火三四個人,笑鬧一團。


    山裏的小妖怪們蹲在外頭聽壁角,你擠著我,我擠著你,鬼鬼祟祟。影妖們則一個疊著一個趴到了院牆上,視線透過眼前黑黑的毛看著院子裏的人和妖,好奇中透著一絲羨慕。


    傅西棠收斂了自身的氣息,院子裏的人也無一個在意小妖們的張望,自得其樂。


    晚餐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許白喝了兩罐啤酒,根本沒到平時喝醉酒的量,卻又像是已經醉了。阿煙跟安平在院子裏玩兒,他就跟傅西棠一起坐在庭前的台階上,身體半靠著傅西棠,半眯著眼看月亮。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了什麽,在口袋裏掏了一會兒,拿出一把係著紅繩的鑰匙來塞進傅西棠手裏,“噥,生日禮物。”


    傅西棠看著掌心的鑰匙,一時失語,半晌才問:“棠塢的鑰匙?”


    許白點點頭:“是啊,學長說度假村是一個整體的,不單賣,所以我就隻好把它包下來了。等明年的時候我們再過來。”


    說完,許白頓了頓,目光掃過正逮著幾隻影妖跟安平獻寶的阿煙,壓低了聲音悄悄跟傅西棠說:“就我們兩個,不帶阿煙。”


    傅西棠失笑,“好。”


    許白見他大方地把鑰匙收了起來,滿意地繼續靠在他身上散散自己的懶勁。隻是沒過一會兒他又想起什麽來,連忙掏出手機十指如飛地發信息。


    傅西棠問:“誰?”


    “學長啊。”許白回答得理所當然。


    “是麽。”傅西棠語氣淡然。


    許白渾然不覺,還舉起手機給傅西棠看,“你花錢請整個劇組的人泡溫泉,都快把度假村整個包場了。學長賺了你那麽多錢,我讓他給我打個折。你看他,剛才還發朋友圈,說今天賺大發了,那可都是我的錢。他要不給我打折,我就不把那一箱東西還他了……”


    傅西棠:“……”


    他忽然想起來,他與許白第一次正式坐在一起吃飯,他就問自己要了一張打折卡。他這位小男友,包下棠塢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可謂一擲千金。回頭卻又計較起幾頓飯錢,可愛過了頭。


    不過……


    “什麽箱子?”傅西棠問。


    “就我藏在床底……”許白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連忙住嘴。可是他已經把話說出口了,再怎麽掩飾,好像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傅西棠,看著他一片清明的眸子,忽然正色,“是學長放在那兒的,他那個人真是太不正經了,知道我要帶對象過來,就給我整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我們是正經人,怎麽會用那些東西呢,對不對?所以我把箱子直接放床底了。不過……學長也是一番好意,先生你千萬不要怪他。”


    聽聽,這連先生都叫上了,還栽贓嫁禍,可見那箱子裏的一定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


    “你放心,我不會怪他的。”傅西棠溫和地撥了撥許白額前的頭發,而後慢條斯理地站起來,“不過,既然是不正經的東西,那我們現在就把它拿出來,還回去吧。”


    “別別別,我們明天走了以後,他會自己來拿的!”許白連忙拉住他。


    “你不是把這兒包下來了?他們還能進來?”傅西棠淡定發問。


    許白覺得傅先生一定不愛他了,因為傳說中深陷愛河的人都會腦子進水的,可現在傅先生的智商明明還在平均值以上。


    許白沒有辦法,隻能不情不願地跟著傅西棠回房。看著傅西棠把那箱子從床底下拿出來,在他麵前打開,再把那些東西一樣樣整整齊齊地擺在床上。


    他選擇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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