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偉的病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問哪兒哪兒都疼,可是檢查又什麽毛病都沒有。


    陳嶺主動說:“不如先住院觀察幾天吧。”


    私立醫院病床沒那麽緊俏,醫生也擔心吳偉偉真的得了什麽怪病,就答應下來。


    陳嶺當即去辦理了入院手續, 還買了一個醫用口罩給吳偉偉戴上, 免得被何家俊認出他是學校剛到的保安。


    何家俊並不知道隔壁住著熟人,那幾個混混走後, 他坐立不安, 心裏七上八下的。


    等待下午的時候,他甚至做了個噩夢, 將他嚇得生生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連胳膊上的疼痛都給忘了。


    他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按住胸口, 誇張的喘|息著。


    護工見他滿頭細汗,搓著手拘謹地問:“何少爺, 你這是怎麽了?”


    何家俊嫌她煩,惡聲道:“你別管!”


    哪能不管啊,她現在負責這位小少爺的護理和看顧, 萬一有個什麽事,她拿什麽跟何家交代?


    護工又說:“我們那邊有個說法, 如果晚上噩夢的話, 就買把紅剪刀壓在枕頭下。”


    何家俊想起夢裏周原鑫那雙在頭頂晃悠的腳尖, 渾身發冷,當即喊道:“那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護工哎了一聲,匆匆忙忙離開了。


    何家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夢裏,周原鑫的屍體就吊在他病房外的樹枝上,無論他換幾個病房,屍體都會帶著樹一起移動,始終用怨懟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明明已經放火把樹燒了,為什麽會這樣?難道光燒掉了樹不夠,還得把骨灰給揚了?


    何家俊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當即拿起手機,想要給之前幫忙辦事的混混打個電話。


    電話撥出去後,傳回耳朵裏的一直是忙音。


    嘟……嘟……嘟……起初間隔較長,後來嘟聲突然急促,一下一下如同重鼓砸在心上。


    何家俊心頭一跳,一下子把手機扔了出去。


    他緊皺著眉頭,左手按住鈍痛的右手,心裏滑過濃烈的不安。


    可越是不安,他就越心急,怕周原鑫沒死透,再來纏上他……何家俊咬著牙,從床上站下去。


    手機掉進了沙發和矮幾之間的縫隙中,需要將矮幾搬開才能將手機拿出來。


    他走過去,彎下腰,就在左手即將把矮幾搬開的時候,他眼睛的餘光瞥到有人站在自己的斜後方。


    同一時間,隔壁病房裏,陳嶺突然從癱坐狀態跳起來。而將腦袋慵懶擱在青年腿上的德牧也站了起來,衝著病房門叫了一聲。


    吳偉偉摘掉口罩,“怎麽了?”


    陳嶺:“隔壁有東西。”


    說完揣上手機去到走廊,何家俊的病房門被從裏麵反鎖住了,根本打不開。


    他抬手拍門,喊道:“何家俊!你在不在裏麵!”


    何家俊聽見外麵的叫喊,心裏激動,恨不得立刻撲到門口去,可雙腳像是被水泥凝固在地上,扣著矮幾的手指已經開始發僵麻痹。


    他想要閉上眼睛,不去看那雙慢慢走近的,踮起腳尖的腳,卻連閉眼都不能。


    完了。


    就在這時,拍門聲突然停了。


    何家俊心頭發涼,以為救命稻草就這麽走了,他渾身發抖,耳邊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


    腳尖先落到地上,然後是腳跟著地,這樣的走路姿勢看上去詭異非常,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出來的動作。


    何家俊眼前眩暈起來,完全是被嚇的。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人真的能以另一種形態存活於世,第一次知道,原來周原鑫死後是這樣走路的。


    門外,陳嶺正準備掏符紙的動作一頓,門被擰開了。


    他推開門,屋子裏除了殘留的陰氣,隻有僵硬著腰身,站在沙發和矮幾前的何家俊。


    “何家俊。”陳嶺走過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何家俊渾身一顫,猛地直起腰轉過身來。


    “不見,不見了……”他嘴皮子發抖,神情慌亂失措,“周原鑫來了,他來找我了!為什麽,不應該的……”


    眼前的人完好無損,除了情緒有點崩潰。陳嶺抓住何家俊的一條胳膊,“你剛剛看見周原鑫了?”


    “周原鑫?”何家俊抬起頭,眼前的人沒有慘白的皮膚,握著他胳膊的手散發著溫暖,是人,不是鬼。


    他連續眨了幾下眼,一係列信息鑽進腦海中。


    想起來了,這是他們班新來的插班生,敢直接跟他叫板的插班生!


    “你怎麽會在這兒?”他掙開對方的手,戒備的將人上下打量一番。


    “我哥在隔壁病房住院,我來陪床,正打算出去買點東西,就聽見你的叫喊聲。”陳嶺平淡道。


    何家俊反應很快,“那你怎麽問我周原鑫。”


    “我聽見你喊他的名字了。”


    人被嚇到極致的時候,思維和記憶不可能清晰如常,加上陳嶺說話的時候,表情嚴肅認真,何家俊竟然真的開始懷疑自己喊過。


    他皺了下眉,哦了一聲,撿起手機,轉身回到病床上側身躺下。


    陳嶺離開前回頭看了何家俊一眼,“何家俊,做事不要太絕,給自己留條後路。”


    “你什麽意思?!”何家俊翻身坐起來,他護著自己受傷的手,死死盯住青年。


    奈何對方根本不給他麵子,話音落下時人已經徹底離開病房,並替他反手拉上了門。


    何家俊艸了一聲,再次拿起手機。


    周原鑫已經成了他的心病,如果不把他徹底弄死,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電話撥出去,通了。


    何家俊心裏那壓住他的沉重的石頭瞬間就碎了。


    混混頭子的聲音含糊,似乎剛醒過來,“喂,何少。”


    “你剛剛幹什麽去了,我為什麽會打不通電話!”何家俊壓著聲音質問。


    電話那頭,混混頭子清了下嗓子,從亂糟糟的沙發上下來。


    他嗓子幹啞得難受,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這才說道:“這不聽你的話帶兄弟們出去喝了點酒,回來後倒頭就睡著了。”


    聽筒裏傳來的粗重的呼吸,混混頭子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語氣過於隨意。


    他急忙討好道:“何少,你現在打電話過來是有事情要交代嗎?我馬上去把其他人叫起來。”


    “去把周原鑫的骨灰弄出來,丟到江裏去。”何家俊的聲音透著不耐煩和戾氣,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急迫。


    混混頭子愣了下,他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第一次聽見雇主提出這種要求。


    “這……”他咽了咽口水,“何少,我,我不知道你那同學的墓在哪兒啊。”


    何家俊說了個數字。


    混混頭子心裏狂喜,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我馬上派人去查!”


    恭恭敬敬地等何少爺掛了電話,他轉身看向客廳裏橫七豎八躺著的人,抬腳往就近的小弟身上踹去:“起來!有活幹了!”


    小弟睡得像豬一樣,一點動靜也沒有。


    混混頭子嘿了一聲,往前兩步,又往另一個小弟身上踩了兩腳,還是不醒。


    他愣了下,不信邪,又跑進房間。


    自己床上,兩個小弟卷著被子睡得昏天黑地。混混頭子大喝一聲,“別他媽睡了!”


    兩個小弟雙眼緊閉,嘴唇緊抿,胸口隨著呼吸有規律的上下起伏著。


    除了他自己,這個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像是嗑了安|眠藥似的。


    “怎麽回事。”混混頭子難以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扶住額頭,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在做夢?對,一定是做夢。”


    踉蹌的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想用涼水將自己澆醒。


    透明的液體嘩啦的流出來,很快就放滿了水池。


    混混頭子先是掬起一捧水往臉上潑,完了又覺得不夠,索性將整張臉都埋進了水池裏。


    一瞬間,自來水迫切地鑽入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


    混混頭子用力掙紮著,水池中的水隨著他的撲騰迸濺出來,灑得到處都是,可就是無法直起腰來。


    他感覺有隻手按在了自己的後頸上,用力的,帶著惡意的往下壓。


    是誰要殺我?!


    念頭生出的瞬間,他感覺後頸的壓製被撤走了。


    混混頭子立刻站起來,轉身向後。


    那是一個臉色蒼白,麵相陌生的少年,正陰沉地盯著他。


    那視線讓人十分惱火,混混頭子掄起拳頭砸過去,卻撲了個空。


    少年穿著一身校服,笑容陰仄仄的。


    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被繩子給吊著似的,一停一頓地移動到衛生間的門口。


    混混頭子頭皮發麻,頓時想起何少說起過的,那名吊死在學校樹上的男生。


    聽說身上匪氣重,戾氣深的人鬼怪不侵,混混頭子給自己壯膽,挺起胸脯衝著周原鑫罵道:“你媽的敢嚇老子,老子弄死你!”


    話一出口,混混頭子突然感覺自己沒那麽怕了,發泄一般拿起手邊的肥皂盒往門口砸去。


    立在門口的東西身形一閃就不見了。


    混混頭子探頭出去,發現周原鑫進了廚房,他反身拎起一把馬桶刷一路追進廚房。


    淩亂的廚房裏,什麽也沒有。


    他滿心疑惑地轉身,一雙手冷不丁從背後繞上來,勒住他的脖子往上提。


    雙腳漸漸離地,混混頭子拚了命的拿腳尖去夠地麵,臉上的皮膚因為憋氣的緣故漲得通紅,剛緩和下去的窒息感再次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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