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骨都束城中,天亮之後,除了城衛軍出來召集民眾收屍之外,到了中午,除了那些家裏有人死了的人家,普通人也沒有什麽大的影響,這時節各處的海商還沒過來,沒有海船的日子,這座海邊的貿易城市,倒也是平淡的日子。


    馬哈茂德和其他兩股勢力,最後都沒有選擇大打出手,而是達成了某種協議。就一般民眾所知的,就是馬哈茂德暫攝了城主的職位,但如果他要行使城主的命令,那麽必須得到另外兩股勢力之中,其中一方的同意。這就是*‘裸’叢林法則了,因為馬哈茂德如果得到另一股勢力援手,那麽,另外一股勢力,肯定是匹敵不過,也就隻好捏著鼻子認了。


    但是,事實上,往往馬哈茂德主張的,其他兩股勢力都會很慎重地考慮,最後給予反對。


    盡管馬哈茂德開出了很不錯的條件,也不能讓他們妥協。因為一旦妥協,馬哈茂德鏟除了一股勢力,下一個目標,就是一統木骨都束了,那麽附和他的這一方,也是難以幸免的。什麽樣的好處,總也沒有自己掌在手中的權柄和生機來得實際。


    也許他們原本沒有想得如此長遠,但是從東土遠來的朋友,總會把這些充滿智慧的思想,灌輸給他們,另一個叫哈桑的稅務官,還有原來的城主心腹薩利赫,對於丁一都有很不錯的感觀,因為正是那一個夜晚。丁一帶著手下,親自到他們府上,告訴他們馬哈茂德企圖自主為城主。他們才警覺起來,趕到廣場。


    事後詢問他們親信的城衛軍,得知當時馬哈茂德是要把他們當成作‘亂’者來誅殺的,丁一明顯就是救了他們一命。而且哈桑和薩利赫差人調查過,丁一和馬哈茂德是有矛盾的,這便使得丁一來找他們報信,是如此的合乎於情理――如是馬哈茂德一統木骨都束。丁一自然也就沒有了活路。


    “當然要去找他說個分明了!”哈桑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拍著案幾對丁一說道。“這份文書,有著前任城主的‘花’押,怎麽可能任得他不認?哼,他也不過暫攝了十幾日的城主之職罷了。若是他敢無視前任城主簽署的文書,我等絕不與他幹休!”


    薩利赫也撫著濃密的胡須點頭道:“丁,你太忍讓了,你們大明的人,都是這樣的仁厚……你不必說,我是知道的,以前就聽城主說過,錫蘭人要謀你們的艦隊,你們大明的鄭提督。沒辦法才出手!不然的話,就算有城堡一樣的大艦,你們也不欺負別人……你別猶豫了。我跟了城主這麽多年,這上麵‘花’押印記是一點無誤的,怎麽不去找馬哈茂德說個分明?”


    他們所說的,就是丁一拿出來的租界文書。


    丁一親手為他們斟上新茶,聽著莫蕾娜翻譯過來的話,笑了起來。對莫蕾娜道:“說與他們知道,我們大明的人。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去尋那馬哈茂德,他不認賬,來訓斥我們,以後在這木骨都束,卻就不好呆下去,我們還得住上一兩年,等船隊來接啊!”


    於是哈桑和薩利赫聽了,愈加的憤怒,看著丁一的眼神,那真是恨鐵不成鋼,薩利赫直接是站起身來,擁抱了丁一,對他說道:“我從東方來的兄弟,穆斯林裏盡管有馬哈茂德那樣的歹人,但你這樣的義人,是會有好的報應的!你要相信我,必不教你受委屈!”


    哈桑也是起身把丁一抱住,對他道:“便是這樣,我們不會教你受他欺負!現時我們就陪你去尋他說理!”丁一又是推辭了幾次,卻不過情麵,就教郭勁和莫蕾娜一起,持著那份文書,隨這兩人與城主的居所,尋那馬哈茂德了。


    若是曹吉祥在此,必定又要大吹法螺,狠拍一番馬屁了。但其實這並不是丁一的主意。


    在他們出去了以後,丁一卻對坐在邊上的景帝說道:“你想的這種法子,極是麻煩。”


    景帝不作聲,自己動手把茶具洗漱了一番,斟上一杯茶,自取飲了,卻是笑道:“我看你做起來,很是熟手,卻一點也不麻煩。”是的,這讓三方互為角力,然後表麵與馬哈茂德勢同水火,來親近其他兩方勢力的主意,就是景帝出的主意。


    製衡,也就是古代統治者最為熟悉的手段,盡管景帝隻坐過幾年龍椅,對他來說,也要比起丁一更為‘精’通這種事情。毫無疑問,這是目前情況下,風險最小的選擇,所以在那一夜,丁一就采用了景帝出的這個主意。


    “我喜歡殺人,不聽話,就殺了。不過,你這個主意,現時看著,倒也合用。”丁一也不掩遮,很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人,沒有人,很難建立有效的法製係統,語言不通,沒有群眾基礎……總不能把這城都屠光了吧?再說,子彈也不多了……不過,去到北美,不能用這樣的法子,你一定要記住,這種法子,隻會增大內耗,把自己的國力和資源一點點的耗盡,最後鎖關閉國,被整個世界慢慢淘汰掉。”


    景帝聽著,想了一陣,很認真地點頭,抬手作揖道:“是,多謝,剛才我還有些沾沾自喜。”


    “多謝,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你的主意,很省力。”丁一抬手作揖回禮。


    “看起來,我們也是朋友了。”景帝笑著這麽說道。


    丁一搖了搖頭道:“不,我們不會是朋友。朋友是互為欣賞,不求回報;朋友也不用急著在對方麵前,證明自己是如何有用。我們,最多隻是互相利用的兩個可悲的家夥。”


    “如晉,你這人很無趣,不好玩。”景帝並沒有生氣,而是搖頭這麽說道。


    丁一上下打量著景帝,然後開口道:“你以後離我遠些,你這人不太對勁,都是男人,為什麽你希望我有趣?居然還希望我好玩?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宮裏經常對美貌小內‘侍’下手?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從來沒有覺得任何一個男人有趣,或是好玩的。更直接一些,我不玩男人。”


    “你莫要汙人清白!”景帝被丁一氣得臉都繃了起來,“我懶得跟你說話。”便氣鼓鼓地背著醫‘藥’箱,下去看受傷的士兵了。


    這個時候李樂過來,對丁一稟報道:“有個城防軍的統領,持著曹處長的書信,求見先生。”丁一接過書信看了,卻是文胖子用暗語寫成的,就是說這人曹吉祥仔細詢問過,認為就是錦衣衛派駐此地的百戶,各種文書、憑記、口供,看著不似有假,丁一有必要見上一見。


    丁一點了點頭,教李樂引他入內來。


    白翼龍一入得內來,納頭就拜,口中稱道:“‘門’下沐恩小的白某,見過公爺!”若不是那口音生硬,又生著一副阿拉伯麵孔,看那行禮的姿態,幾乎教人覺得就是華夏宦海之中經年的官員了。


    丁一教他起來答話,卻向他問道:“你身為大食人,又在這處‘混’到城衛軍統領,若你不說,卻也無人知道你的身份,為何主動向老曹他們聯絡?”


    “回公爺的話,小的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卻不是大食人!”白翼龍聽著‘激’動起來,似乎這一點,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公爺,小人真是炎黃的血脈,華夏的子嗣啊!當年鄭公公派人傳命,教小人長成之後襲父職,也是有校尉作證的,當年經曆此事的,尚還有人在世!”


    丁一沒有想到這人反應這麽強烈,看起來,這年頭,大國沙文主義的家夥,不止曹吉祥一個啊,話說到這裏,丁一便向白翼龍問道:“你說有人作證?此人是誰,何方人氏,現在何處?”


    “回公爺的話,當年傳令人等,多已作古,但泉州籍校尉李小胖,尚在人世,現便居於鄭和村,本地土著稱為基斯麥猶的村子就是!”


    丁一聽著失笑,這還真是無巧不成事,便叫李樂去把李老漢請了出來。


    因為擔心那小商人為難李老漢,所以丁一在城‘門’開禁之後,就把李老漢和他‘女’兒都接了過來暫住。所以李老漢卻是現在就在院子裏,一請就到的。


    丁一指著白翼龍,向入內來的李老漢問道:“他說當年鄭和下命之時,老人家你也在場?”


    “還請貴人示下身份。”李老漢聽著這話,那佝僂的腰背卻漸漸‘挺’直起來。


    丁一點了點頭,對李樂道:“把你印信與老人家一看。”李樂做到特種大隊的班長,也有個百戶的銜頭,自然也就有官印,但李老漢接過那官印,仔細看了,雙手呈還,卻搖頭道,“衛所百戶,安能‘插’手此等事?貴人,便是您貴為衛指揮使,這等事,也不是您能過問的。”


    這時‘門’口卻就傳來喧囂,有衛兵入內來報:“先生,那小商人的護衛押運貨物回來,糾集了三四十騎,在‘門’外叫罵,要我等把李老爺子和李姑娘‘交’出去!”


    丁一抬眼望著李老漢,好聲對他問道:“老人家,別倔了……”


    “若是貪生,老漢先前便可向白某人求援了。”李小胖老人的名字很滑稽,但他此時的表情一點也不滑稽,“當年上峰有令,若非華夏該管上司到此,諸人等老死不得往來,白百戶,你這事辦差了。”


    說罷,他就向外而去,盡管‘門’外等著他的,是他無法抵擋的死亡威脅。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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