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剃掉了自己的胡子與長發。他讓劉鐵動手,但後者戰戰兢兢讓丁一看著感覺隨時都能在自己頭上拉出一道口子;他讓文胖子來弄,文胖子誕著臉說道:“侄少爺如此信重小的,胖子感激不盡,愧受、愧受……”說了一大堆話以後,卻是道,“隻是這事,實非所長!”


    這年月,講究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頭發也是視為身體的一部分,文胖子、劉鐵這等精明似鬼的人,哪裏肯去做這樣的事?倒不是怕丁一事後翻臉,而是到時一說:丁容城的頭發誰剃的?自己豈不是,背了一個不義之名?


    丁一看著手槍排的一個壯實士兵,招手叫他過來:“你家裏是屠戶?”那人答道是,丁一便拔了刺刀出來遞給他,“屠戶總得刮豬毛、牛毛吧?別告訴我,你家裏賣的全是帶毛的肉好麽?”那士兵無法,隻好執著刺刀幫丁一剃了起來,也虧著手熟,居然沒見紅。


    隻不過文胖子與劉鐵,都小心在邊上接著,剃完之後,丁一回身看著他們手上捧著一大把頭發,卻就把它們接過來,然後走到那些陣亡的士兵遺體邊上,往每個陣亡的士兵胸口都塞上一縷,卻是說道:“四海未平,不能共死,以發代首,並肩黃泉!”


    無論是那些民兵還是警衛連幸存的士兵,聽著無不落下淚來,紛紛對著丁一跪下,泣道:“先生,如何使得!”對於現代人來說,每月基本都是剃的頭發,對這個年代的人,卻是有著很鄭重的意義,否則也不會有割發代首這樣的說法。


    那些陣亡的士兵,是最底層的兵卒,在大明。軍戶便是賤籍,如何當得起丁某人這皇帝賜姓、永鎮廣西的靖西伯、進士及第的探花郎、正三品文官的左副都禦史,來割發代首啊?這如何能讓那些軍兵和民兵不感動?


    “願為先生效死!”、“願為先生效死!”這樣的呼聲,漸漸匯聚成潮。[..tw超多好看小說]這些民兵與士兵,他們對於丁一的感覺,在今天之後,便已不同,他們開始迷信丁一,他們覺得一個可以割發為最底層的士兵陪葬的丁容城,是絕對不會害他們的,於是漸漸地在天地會之外,萌生了另外一個組織:阿傍羅刹。


    這卻就是丁一沒有想到的事情。


    當丁一趕到容縣的時候,侯大苟的兵馬已經退走了。畢竟當胡山拉了整整一個山地旅三四千人過來的時候,侯大苟的兵馬隻看著軍容,就不用吩咐馬上撤退了,他們很少幹硬碰硬的事,否則的話。單是石璞當時帶來的數萬邊軍,就夠他們傷筋動骨了,侯大苟這一方,更喜歡的是打山地遊擊戰,這樣更有利於保存有生力量和掌握主動,特別麵對山地旅這樣,看上去就是紀律嚴明的軍伍的時候。這已是他們慣用的手段了。


    “山地旅的旅部就駐在容縣;二零一團把藤縣拿下來,就駐在藤縣;從肇慶府那邊設一個內河支隊過來,把藤縣這邊的西江口卡住,一個支隊夠不夠胡山你看著辦,要是不夠的話你拿個方案出來,反正在西江從一開始侯逆就不是我們的敵手;二零二團頂到鬱林州界。敢越界就打,胡山可以開火之後匯報,就這麽定了,趙輔整編後的騎兵團,留一個營給你……”丁一分派著任務。胡山現在愈來愈沉默寡言,但他看著丁一把這個擔子放到他肩上,卻還是眼裏透出激動的神采。


    說是旅,其實這麽加上騎兵營和內河支隊的水兵,再加上旅各直屬隊,統共大約得有五千人左右,這就是丁一麾下兵力的四分之一了。信任,從來就不是用好聽的話語來說的,當丁一把這些部隊交給胡山指揮,後者似乎一下子就有了活氣,立刻便顯得不同。


    丁一把兵力籌劃完畢之後,看著胡山,卻對他說了這麽一番話:“你的心思太重,這麽大個人,還能被丁君玥那小屁孩關上禁閉?這樣不好,當初在金魚胡同,你們五人走了又回來,事情從那時就定下了……以後,事情該管的,要管起來,避嫌、避嫌,有什麽好避的?懂麽?”


    “是!先生!”胡山立正行禮,鄭重地回應。


    有一些事,丁一看在眼裏,隻不過不想去提罷了,胡山太自覺,老是生怕自己做了什麽事會出格,會讓丁一猜疑他,要不然,無論憑身手還是資曆,怎麽會發生在肇慶府被丁君玥關禁閉的事?隻不過是他不願意鬧騰,不願意拿起大師兄的身份來任事。


    這關節丁一把話點破,又委之以重任,胡山這個心結,卻也就終於得以解開。


    事實也怪不了他,不論是兩京的魏文成還是朱動,或是坐鎮著梧州的邢大合,在草原的帶著數千青壯騎兵的陳三,更不要提杜子騰了,都被丁一委之要職,隻有他一直沒有什麽正經的差使,所以就難免想得多了些。


    丁一也是故意要打磨他一下,所以才晾了他這麽久。


    藤縣其實除了縣城之外,靠近梧州的這一帶,基本都盡被丁一控製,這控製說的不是派兵,而是那些村莊裏的青壯,許多人都在丁一的工場做活,領取著丁一發的工錢、福利、糧票等等。


    丁一先前沒有動縣城,是因為不想去觸動侯大苟的底線,他還沒有準備好。但如今侯大苟敢動手,丁一如果還不亮肌肉,卻就是怯懦了,所以在他的命令下,二零一團這支當初參加了營救石璞的部隊,當天下午就開進了藤縣的縣城。


    並沒有太過轟烈的戰鬥,隻不過是二零一團的警衛連,把團裏麵有資格配左輪手槍的幹部配槍收集起來,裝備了一個班,混進城裏之後,突然拔槍就射,一瞬間幾十顆子彈近距離橫掃城門處的義軍——侯大苟並不太在意縣城,所以放在縣城那些義軍不單紀律性極差,更接近於一個象征意義:為了向丁一標示著存在感而存在的部隊。


    所以當在十秒之內被幾十發子彈橫掃的情況,他們馬上就選擇勝利轉進十萬大山,接著二零一團就開進了縣城,毫無什麽曲折可言,連手榴彈都不曾費上一顆。而柳依依派出的掌櫃和賬房,馬上就接管了六房書吏裏關於錢糧的部分,開始對戶籍造冊;二零一團接管了城防、差役等事;緊接著民兵訓練有朱永派來的人員接手……選舉論道堂的長老……召集士紳,開始商議從梧州府工場接單的規矩等等一應事宜,這座縣城,很快就活了起來。


    而工宣隊下鄉更是幾乎隻用了三天多的時間,就完成了額定的任務,大一點的村莊都建立起民兵隊來了,對於別的地方或許還需要許多解釋工作要宣講,對於通常老少加起來二百口人的村,就有二十個青壯跑去容城做工的藤縣,真的那些村民覺悟高得嚇人,工宣隊一下到鄉裏,方才一開腔,下麵圍觀的百姓就跟著呼口號:“打倒與人民為敵的恐怖分子侯大苟!”、“愛我中華!”、“大明萬歲!”一個個村都積極得不行。


    當丁一回到梧州的時候,文胖子就病了,文劉氏是個狠角色,沒聽她破口大罵什麽的,但總之,文胖子就病倒了,據去探望他的劉鐵回來說:“先生,您是不是去看一眼?文叔怕是快不行了!”


    丁一開始笑了笑沒理會,後麵天然呆也跑過來說:“文胖子燒得很利害,都快四十度了,又吐又瀉,隻怕不太好。”丁一才嚇了一跳,扔下正和李匠頭、杜木探討的圖紙,躍上馬,過府去看,果真是病了,病得氣若遊絲,絕對不是扮的。


    文胖子高燒之中還在不停說著胡話,丁一湊過去聽,卻是在念叨著什麽:“咱家的營……全要配上馬,關外的好馬啊……”然後又叫著一些人的名字,都是戰死的舊友,“別走,再接著喝!”又或叫著某個女人的小名,說道是,“咱家來這裏跟你廝混,已是對不起家中的娘子,幫你贖身倒是可以……要跟咱回去就無法可施……”


    丁一看著不行,把文劉氏叫到邊上,問她怎麽回事?結果說文胖子回來,她都沒跟他算賬,就先倒下了。丁一也隻好勸文劉氏看開些,不妨看文胖子清楚時,跟他說上一聲原諒他算了吧,免得去了都不安心。


    文劉氏垂淚應了,這事到了後來文胖子好轉,私底下告訴丁一,才知道這胖廝自己弄了個大烏龍,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自二零一團駐入藤縣之後,過了半個月,侯大苟那邊卻就派人過來。


    來者見著劉鐵,死活要麵見丁一,最後看著丁一不會來接見,便要求見丁府正室太太柳夫人,劉鐵開始有點不明就理,便跟他說:“先生分派學生來辦此事,尊駕有何事務,隻管與學生說來便是,自能給尊駕一個回複。”


    那來梧州府的壯年人皺著眉打量了劉鐵一番,卻失聲笑了起來:“你是丁容城的弟子?”


    劉鐵點了點頭,那人便說道:“天下間哪有弟子來回複先生婚事的道理?”


    這一遭,竟是侯大苟要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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