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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派那三個使者來質問丁一,並不是真的需要一個答案,而是需要一個理由,便如幾百年後建虜所謂七大恨一樣。更深一層就是希望大明自亂,忠於英宗的臣子和忠於景帝的臣子,因著他這理由內哄起來,這樣對他來說,攻破京師就更加省力了。


    不論是大明殺了他的使者,還是大明不理會他的使者,瓦剌大軍都是會發兵攻擊的。隻不過昨晚被丁一鬧騰了一陣之後,前鋒營地一時之間有些人心惶惶,其中有個部落的小汗也讓丁一殺了,也先便指派另一個部落來充入攻城前鋒,又把那個死了部落小汗的人馬都分了給其他的部落,方才來攻城。


    顯然在紫荊關和大同關外擄掠的工匠、百姓,使得瓦剌人對於攻城有了一定的倚仗,看著塵土飛卷,煙塵衝宵直如箭,數萬鐵騎奔馳,漫山遍野無窮無盡一般的駭人氣勢,去到一箭之外堪堪停住,便聽牛角聲音響起,一隊隊攻城錘就從那些騎兵擠了出來。


    攻城錘是用繩索負在四個騎兵的馬匹上,巨木削成的粗大攻城錐,一旦籍著馬力砸落,怕是不下萬斤之力,便是現時看著那幾十隻攻城錘,便教城牆上的守軍心頭發寒,這般砸下來,便是鐵鑄的城門,終也會扛不下去啊!


    不過也許守軍可以慶幸的是至少在填平護城河之前,這些攻城錘暫時還沒有用武之地。


    隻不過很快瓦剌騎兵之中,就驅出無數蓬頭垢麵的被俘軍民,韃子用馬鞭、弓刀驅趕著他們,而被捆綁著雙手的俘虜隻能慘叫著,呻吟著,扛起一袋袋泥土。踉踉蹌蹌奔向那護城河。


    戰爭從來沒有什麽仁慈可言,這些被俘的大明軍民看著京師高大的城牆,他們的眼中有乞求、有難過、有悲傷、有仿惶,更多的是對於命運的不知所措和迷茫。但守衛彰義門的都督高禮,眼眶雖已發紅卻咬牙下令:“放箭!”


    他沒有選擇,戰爭其實從不允許選擇,隻有生與死。


    無數長弓的弓弦在崩響,連飄雪也被隔絕,連風也被射穿,如雨的箭“唰、唰唰!”落下。有一具具無奈的軀體,釘倒在地,在這個本屬於他們的京師。而這時風漸烈,風向漸變,北風。


    牛角聲再度響起。瓦剌韃子終於不再驅逐俘虜去填護城河,因為明顯城頭的明軍並沒有因此而手軟。而韃子舍不得用自己的奴隸去換明人的一枝箭。就這樣。殘酷成了仁慈,前麵的俘虜的死,成就了後麵的俘虜的生。


    而更重要的是,北風。


    對於瓦剌人來說,是順風。


    戰馬開始在風雪裏奔騰,一簇簇箭雨比城頭的明軍更快速。更集中的不斷拋出。


    城頭的青磚不時被箭頭擊中而迸現火花,明軍的慘叫在城頭響起,一張張盾牌慌亂地撐起,遮掩著這些原本不是軍人的人。心中的恐懼。城外一支千人隊馳過,又是另外一支千人隊開始奔射,狂烈的北風是最凶猛的殺手,它讓原本可以射中瓦剌人的明軍,無形中縮短了射程,而本來能及城頭的瓦剌人,卻在風中讓箭雨飛得更遠,無所謂準頭,這不是獵人與獵物的較量,這是戰爭,是沙場,瞬間箭枝投放的數量,決定了戰場的控製權。


    “弩!”在親兵掩護下的都督高禮,嘶聲力竭地下達了命令。早已上好了弦的床弩,隨著軍兵手中錘子的砸下,如長槍一般的箭支呼嘯而出,將那個剛放完箭的瓦剌韃子身上腥臭的皮甲撕開、刺入他的皮膚、割裂他的肌肉、撞斷他的骨骼,透體而出再穿過另一個瓦剌韃子的身軀,整根被血染紅的如槍長箭,繼續向前,直至擊爆了另一個韃子的頭蓋骨,再射穿了一匹戰馬之後,又飛了很遠的一段距離,才釘在地麵上,猶在顫抖。


    這就是床弩。


    發射的不隻是一架床弩,而是八架床弩,每架床弩有三枝如長槍般的大箭,一時間在瓦剌韃子的騎兵陣裏,鏟出上數十條血肉通道來。一時間上百瓦剌韃子,便被這種馬上就要退出曆史舞台的武器,殺得鬼哭狼嚎。


    高禮在盾牌下真是汗如雨下,這八架床弩關鍵零件是容城丁家商鋪販賣過來的,索價每架上千兩銀子,當時其他將領都覺得可笑,自從有了火器以後,床弩這笨重的玩意早就被淘汰,到了正統年間,也基本無人知道怎麽弄――也不會有人去弄!別說四五百步的射程,要知道上三弓八牛弩,上弦得八頭牛的力量!可想而知,上一次弦要多長時間,多少人手?


    百虎齊奔雖然隻有一百五十步,但勝在數量眾多,每箱百發一旦發射如百人隊攢射一般;


    火龍出水足足可以打出八百步,比床弩更遠!並且隻要點著就可以,也不用什麽八牛之力!


    所以丁家商鋪來京師販賣三弓八牛弩的關鍵構件,號稱隻要給齊了錢銀,一天便能裝出三架床弩,根本無人問津,一是這玩意太落後了;二是早就失傳的東西,誰信一個商鋪能複原出來?


    高禮之所以會出這八千兩銀子,隻不過是當時丁一救了上皇回京,一眾勳貴都覺得該為丁某人賀一賀這潑天的功勞,偏生景帝又坐了龍椅,所以當發現丁家商鋪就是丁家太太柳依依在經營的產業,那些和英國公府走得近的勳貴,便湊了份子,教高禮出頭買了八架床弩,當是白送錢給丁一。結果想不到真的做出來,也想不到今日真派上用場。


    “火龍出水!”高禮連接著下令,若無這床弩將城下瓦剌人的箭雨壓製,誰敢去架起火龍出水?不過現時這機會來了,跟隨著高禮的親兵自然不會放過。風雪時一蓬蓬的火光閃起,許多架火龍出水被搬運上來,點著之後呼嘯而去,雖無床弩那種粗獷的破壞性,但帶著火光四散亂飛。射程又足夠遠的火器,仍舊把瓦剌人弄得前鋒出現了混亂,不得不退兵回去整頓陣勢。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風也斂了,大抵上這日的戰事便於此了結。


    畢竟是兩方交手的第一次攻防,也算是做了刺探,對於彼此實力有了一個大致上的了解。


    但到高禮想起被瓦剌人籍著風力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的境況,心中便生出不甘了,身為武人,若無這點血性。也不配當這守城的將官。當於謙過來巡查之際,卻就向於謙稟道:“大司馬,某須得向公借上一人。”


    “都督且說便是。”於謙看著這戰果,也極滿意,就憑床弩、火器把瓦剌嚇退。京師的兵是什麽兵?除了那有限的數千精兵之外。其他二十萬精銳都失在土木堡了,這九門之中穿著戰袍的士兵。都是臨時召集起來。最多也就經過個把月訓練的農夫,能和瓦剌鐵騎打成這樣,算是極為不錯了。


    “來者不往非禮也!某決心夜襲,請公借丁容城一用!”


    於謙想了想,終於撫須道:“如晉昨晚馬踏敵營,不知道精力是否顧及得來。但依他舍身為國的性子,想來隻要開口,必不相拒的。都督若有萬全之策,老夫便去問如晉一聲。也無不可。”這關頭是不容內訌的,不論於謙於大人對丁某人有什麽看法,開戰了,也必須拋之腦後,這一點於大人要都做不到,也輪不到他千古留名。


    “戰事安有萬全?隻守不攻,不過待斃!”


    “好,老夫便將丁如晉借汝,都督,此子奇偉,請……”到這關頭,於謙考慮的不是丁一生死對京師保衛戰的戰力有沒有損失了,而是士氣。踏營而歸的丁一,嚇得瓦剌韃子殺了同伴的丁一,已是一方旗幟,若丁一死在夜襲裏,對於士氣是極大打擊的。


    高禮抱拳應道:“某得歸,丁容城必得歸。”


    這已是最為實際的承諾了,如果連他自己都被困其中回不來,還說什麽能保住丁一?


    於謙點了點頭,向德勝門而去。


    又是黑夜,隻是風雪不再。


    丁一騎在那匹黑馬上,身後僅帶蕭逸一人。


    “咬住。”丁一把一片軟木遞給蕭逸,後者接過咬於牙間。


    丁一又向蕭逸問道:“我前,你便向前,不得怯敵猶豫;我退,你便向後,不得貪功浪戰,可能做到?”後者鄭重點了點頭,丁一笑道,“唉,說來也著實對不住那瓦剌人,隻是今晚又睡不著覺,手癢了,沒法子,隻好隨高副總兵去殺上幾個。”邊上都督高禮、毛福壽所選的精兵,聽著也不禁輕鬆了幾分,若不是都含枚在嘴,指不準有好些人會笑出聲。


    “丁容城,今晚我等皆聽汝命。”都督高禮衝著丁一抱拳說道。這不是武官對於文官的尊敬,是武人純粹的,對於一個帶了八個弟子能救回七百俘虜不失一人的丁一,由衷的敬意。有高寵槍挑鐵滑車,有霸王不世之勇,但零傷亡的戰例,真的少有。


    聽著高禮的話,丁一倒也不謙讓,當下便分派人手,從彰義門出發,先以輕兵放火取韃子營地的馬棚;再以地雷――明成祖時期就用於實戰的地雷,布置於瓦剌營中要道;最後以一股精兵直取瓦剌前鋒將領所在。


    至於也先,還離得彰義門很遠,別說紀律鬆散的十萬鐵騎,幾百年後上萬人的師級部隊,要摸到師指都是極為艱難的事,在現在這個年頭,想去摸也先的頭顱,不如去摸自己的頭顱來得方便些,反正都是殊途同歸的事。


    丁一自然不會擬定這樣的作戰計劃。


    “出發。”隨著丁一令下,分成三股的明軍,按丁一所囑,披著白色的床單,在雪地裏向敵營摸了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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