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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牧民們不再爭論應該誰來當小汗了,他們的目光都在丁一的身上,這個穿著明國長衫的年輕人,或者如他們心裏所想的:殘忍的妖魔。他們退縮著,以免攔著丁一的路。


    “我剛才跟你們說過什麽,還有人記得嗎?”丁一的長槍已拆開放入背包中,他的長刀也已入鞘,背包扣得很緊,至少不會在下一息扯出那把可怕的弩弓。但仍然讓他們顫抖,讓他們害怕。


    牧民們不是沒有見過人死,相反,他們見過的生死並不少。


    在這個人治的地方,小汗或是貴族打死貧民的事,也不是很稀罕的情況;部落間也有戰事,為了某塊水草,為了搶婚的女人;野獸對於沒有城牆保護的部落,自然也會試探到底誰才是狩獵者。


    隻是他們沒有見過,象丁一這麽恐怖的手段。


    而且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血。


    看著丁一走近,他們覺得自己的命運如被掌握於其間。


    不知道丁一會不會因為一句話而殘殺自己,又或如那偷他長槍的少年一樣,輕輕放過。


    他們一無所知,這就是恐懼的根源。


    “看來,我說的話,沒有人當成一回事?”丁一仍然微笑著,但沒有人因此感覺到暖意。


    這時人群外麵有一個聲音響起,卻是剛才偷走丁一長槍那個少年,他顫抖著說到:“不、不許偷走你的東西。”


    “隻有他一個人記得?”丁一笑問著周圍的人。


    於是人群便沸騰了:“不、不!我沒有偷你的東西!”、“我記得,記得!”、“不許偷你的東西,我也記得……”


    “好了。”丁一開口,他們便靜了下來,卻聽他又說道,“那為什麽你們又要這麽幹呢?”


    丁一說著,指向人群中間,那個小汗的弟和那個彪悍修長的年青人。


    “是誰拯救了你們?”這個時候巴特爾抑製不住對於英雄的仰幕,跳了出來對著那些牧民的吼叫道,“是誰殺死了馬匪的首領,擊退了馬匪?是誰尋回了這些走失的牛羊、繳獲了這些戰馬?”


    他很激動,比丁一激動得多:“是誰讓你們活下來的?是他!是他用刀和槍,讓你們免於死亡!長生天在上,蒼狼從不留活口,你們有誰不知道嗎?你們就這麽報答救了自己性命的英雄?”


    巴特爾轉過身去,衝著巴達瑪跪下,他剛想說什麽,後者就開口道:“去吧,隻要你跟在我安答的身後,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一個草原上的傳奇。”事實上巴達瑪是一個很冷靜的女人,她看得出來自己這個手下,已經對丁一處於一種瘋狂的崇拜了,留他在身邊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給丁一一個人情。


    隨著巴特爾站在丁一的身後,那個修長而彪悍的年青人跑到丁一跟前,抽出一根箭,雙手舉過頭頂跪了下去:“我的那顏,您的鳴嘀落下的地方,就是我的箭簇落下的地方;您的戰刀所指,就是我策馬向前的方向!我,嘎達斯,走在您的旗的前頭,擄掠來美貌的姑娘,搶得來美好的宮帳,要奉送給你!”


    丁一取過那根鳴嘀,也就是響箭,點了點頭對他說:“起來,你和巴特爾一起,去把部落裏的人手都安排好,準備啟程。”嘎達斯當然領命,他是一個聰明人,他看過丁一的武勇也見識了丁一的手段,在沒有把握的時候,他將會是丁一最忠誠的走狗。


    遷徙的隊伍走得並不快,盡管因為那些馬匪來不及收羅備馬,所以繳獲了許多戰馬,大家都至少一人兩馬。但總不能騎著馬什麽也不要就這麽離開,蒙古包需要收拾打包,牛羊需要驅趕,指望那些牛羊跟戰馬一樣的速度而又不跑散,明顯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丁一並沒有跟整個部落一起走,而是陪著巴達瑪,護送她到了一個大部落,再回頭去會合部落裏的牧民。


    “安答,收下它。”巴達瑪遵守了她的諾言,在那大部落的不遠處,指定一塊水草肥美的地方,讓丁一已成為小汗的那個部落駐紮下,而在丁一臨別的時間,她叫住了他,從腰際解下自己的彎刀,賜予丁一。


    丁一搖了搖頭對巴達瑪說,“我的刀現在送不了你。”他更習慣用長刀而不是彎刀。當然也能用,隻是作為廝殺兵器來說,順手是首選的。


    “不,我用不了你那殺人的刀。”巴達瑪說著拿出一件衣服,那是丁一先前換下沾染了血跡的長衫,漿洗之後仍舊還有隱隱的暗黑泛在青色的布料上,她說,“安答,把這件衣服留給我吧。”


    丁一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這感覺有些說不出來的曖昧似的。


    這時巴達瑪又從奶媽手上接過滿都海,對丁一說道:“等她長大了,就嫁給你。”


    丁一扛不住了,匆匆接過那把彎刀,胡亂道別了,策馬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不論哪一句單獨說出來,丁一也能理解得了。


    但剛說了留件衣服;


    接著又說滿都海長大了就嫁給他,他就淩亂了。


    策馬奔出很遠,丁一才緩了下來,抽出那邊彎刀,倒吸了一口冷氣:大馬士革鋼!


    這可不是幾百年後無良刀販,酸洗出來、用砂紙一打就沒有的花紋啊,這玩意不必多高深的監定水準,隻要認真看過真品,視力沒問題,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丁一就曾在博物館裏看到過真品。這玩意說起來,恐怕還要比丁一胯下這匹應該有汗血馬血脈的白馬貴重,真是官二代出手非同凡響啊。別說後世了,就是現時正統十四年,拿到京師去,也值許多的銀子啊!


    不過丁一苦笑著還刀入鞘,那個母豹一樣的女人,他真的怕敢見她,隻望後會無期就好。她不單是極度強勢,而且似乎所有的綱理倫常在她麵前都不存在一樣,她想怎麽整就怎麽整!丁一真發作起來,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論心狠手黑也不是做出來,但還是吃不消那位安答。


    因為他始終還是有下限的。


    例如要立威,丁一還是會在對方的手摸向刀柄之後再出刀。


    他很清楚,若果是巴達瑪,她絕對不會等,她想做什麽就會直接去做――哪怕她明知在對方拔刀之前,她已足夠可以殺死他一百次,也不會去等對方摸上刀柄。她真的就是一種野獸的思維,沒有說突然單方麵宣布丁一是她安答會不好意思、要把丁一這安答借酒逆推會下不了手、或是說把女兒許給安答做不出來之類的感情,沒有,她那真不是裝腔做勢,是整個人就完全是動物性,從裏到外就是一頭人形母豹。


    丁一長歎了一聲,拍馬向那個名義上已屬於他的部落馳去。


    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夏季已是尾聲,草原上去到秋時便是馬壯膘肥,每一次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戰事,都會在這時候開始,丁一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來消磨了。


    嘎達斯無疑在這個部落裏很有威望,而巴特爾在麵對馬匪的廝殺裏也充分展現了他的武勇,有著他們兩個領頭,遷徒的過程裏並沒什麽太大波折,而且剛剛被馬匪衝擊的牧民們,他們需要英雄,那是能夠讓他們得到心理上平安的守護。


    而丁一無疑就是這個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


    哪怕他們覺得,他是一個如同妖魔的英雄。


    也是英雄。


    但在丁一回到部落裏時,嘎達斯卻恭敬地告訴了他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那顏,巫都幹回來,她想見你。”他的眼睛下意識地躲閃,隱藏著某種內心深處的欲望,他是個聰明人,可惜因為年代的局限,他不知道什麽叫做犯罪心理側寫,也不懂得肢體語言往往會透露許多真相。這一點來說,大明的文官裏,不用說首輔了,便是李賢和商輅,也要比他強出無數倍,盡管他們也一樣沒學過這些東西,但所謂讀書養氣,往往會無師自通去控製自己的肢體行為。


    丁一看著嘎達斯,從他的眼神,他的肢體語言,無不透露出他強行抑製的內心的興奮。看起來,嘎達斯認為現在他有一個機遇,而他正在猶豫是否要捉住這個機遇,他在權衡著風險……


    最為直白地說,他所提到的巫都幹,應該很不簡單,至少在他的認知裏,覺得足以和丁一抗衡。所以,他在考慮站隊。


    “為什麽她不來見我?”丁一平靜地向他問道。


    話一出口,丁一就知道自己可能說錯了。


    因為嘎達斯的嘴角動了一動,很顯然他控製住自己想要冷笑的欲望,但丁一卻仍然能解讀出,那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潛台詞。


    丁一不動聲色,話鋒一轉:“不過,我去看看她也無妨。”


    嘎達斯有點失望,但他還是恭敬地在前引路,他想不到丁一這麽狂暴――按他立威時弄死那幾個牧民的手段,還有他麵對馬匪時的出手,嘎達斯得出的結論――會願意去見巫都幹,這樣他預料之中的衝突,居然就消蝕無蹤了。


    看看走進巫都幹的帳篷裏時,丁一皺起了眉頭。


    坐在裏麵的那個女人,以她的安著鹿角的帽子和頂端銅製的飛鳥飾物來看,明顯是個巫婆,不,應該說是薩滿,蒙古薩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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