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還未說話。


    卻感覺肩膀一沉, 應龍城已經昏迷過去了。


    他心中一驚, 仔細把上對方脈搏, 卻不見有什麽異常。


    ——難道是受了內傷嗎?


    傅寒洲將人扶起,想著先回書閣再說。


    沒料到天上黑日仍盤踞著, 這個不同尋常的副本在進行最後的倒計時,1分鍾後才會自動結束。


    周遭景物正在一一褪色, 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分裂、塌陷,最後泯滅於虛空中。


    這時他看到了另一邊。


    風裏鷹捂著自己受傷的手臂, 過去看了地上躺著的“傅寒洲”——


    自然是口口假扮的, 剛才與真正的傅寒洲互換了衣服。


    口口不通武功, 隻是作為誘餌,要用金蛇蠱母暗算林雪岸, 將整個戰局都翻轉過來。


    同樣作為ai, 林雪岸為了傅景林的命令而悍不畏死;


    口口也一樣可以為了傅寒洲的任務而付出一切。


    如今他還是1級的角色,身中金蛇蠱毒,已經是必死無疑;身上卻還中了林雪岸的一劍。


    風裏鷹將口口的身子略微抬起,讓他靠在自己大腿上,不忍道:“你……你做的很好。”


    口口眨巴一下眼睛, 他不覺得痛,隻是一個勁去看傅寒洲。


    傅寒洲慢慢走了過來, 說:“口兒。”


    口口道:“主人, 你怎麽又濕噠噠,口兒沒有幹衣服跟你換了鴨!”


    這個人工小智障,什麽時候都把健康管理條例放在最優先的位置。


    傅寒洲笑了下, 撩開口口淩亂的額發,說:“口兒,多堅持一會兒,副本還沒有結束。你在這裏死掉的話,數據被切斷,會回不去現實裏的。”


    “吖……”口口叫了一下,這才想到抬手去捂傷口,但是費盡力氣,卻也隻是動了一下食指而已,“主人,口口沒力氣了,口口要是死啦。”


    傅寒洲輕吸一口氣,抓住他的手腕向內輸入真氣,說:“別說傻話。”


    口口的角色沒有升級過,氣海空虛、經脈孱弱,即便輸入真氣也無法留存,更是杯水車薪。


    他受此一激,反而是又嘔出一大口黑血,立時說不出話來。


    傅寒洲隻能讓他側過身,輕撫他的背脊,讓黑血能夠流出,不至於堵塞氣管。


    口口就側頭看著傅寒洲,虛弱地、小聲地說:“主人,口口,要死啦……口口有三個事情沒有說……”


    傅寒洲溫柔道:“你說。”


    口口道:“第一……口口沒有啦,主人一定要一個新的小智障……給你做飯飯。”


    傅寒洲:“嗯。”


    口口:“第二,但是新來的那個……不準叫‘口口’哦……不然口口就被……替換掉了,比刪除還徹底。”


    傅寒洲:“我知道了。”


    口口又說:“第三,口口的小錢包……密碼是‘主人嫁給我’……還可以買2個小蛋糕,給主人……主人、主人——”


    話未說完,他體內的金蛇之毒突然到了倒計時,毒血刹那爆發,斷絕了他的生機。


    口口最後的話沒有說完,便從喉中發出輕聲的歎息,接著閉上了雙眼。


    口口的手分明還是溫熱的,隻是不再動彈了。


    傅寒洲呆立片刻,突然感到有久違了的陽光灑落在自己肩上,便抬頭看去。


    黑日結束了。


    傅景林死了,林雪岸也死了。


    香江邊的密林之中,春風依然和煦地掠過樹梢,林葉依舊神秘地搖晃。


    風裏鷹站在一旁道:“洲洲,你別、別難過……”


    傅寒洲沒有說話,隻是道:“先回去吧。”


    二人帶上昏迷中的應龍城和口口的身體,快速地返回了書閣。


    在書閣中,傅寒洲詳細查看了應龍城的狀況,卻發現他隻是不明原因地昏迷,未見任何傷勢。


    風裏鷹“啊”了一聲道:“洲洲,這怎麽這麽像你在西域那會兒,被他倆氣暈了以後,也是這麽昏迷的!”


    傅寒洲一聽之後,突然心中一動,說:“我去找一個人!”


    說罷,飛身而出,不見了蹤影。


    傅寒洲不是去找人的,他是找了個借口下線。


    現實中的房間裏,一切恍然如舊。


    傅寒洲摘了vr眼鏡,大聲叫道:“口兒!查詢下航班,準備買票,口兒——”


    說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停了。


    一會兒,傅寒洲沉默地站了起來,走向書房夾角處。


    七、八歲模樣的小機器人正安靜地躺在專用vr設備裏,呼吸綿長,麵色紅潤,好像隻是睡著了。


    傅寒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柔道:“口兒,起床。”


    小機器人睜開雙眼,說:“主體智能已缺失。請檢查設備驅動。”


    傅寒洲坐在他對麵,笑了下說:“別裝了口兒,你越來越調皮了。”


    小機器人說:“主體智能已缺失。請檢查設備驅動。”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傅寒洲籲出一口熱氣。


    他說:“我回來在看你,現在有點事情要出門,你乖乖呆在家裏,知道嗎?”


    小機器人:“主體智能已缺失。請檢查設備驅動。”


    傅寒洲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傅寒洲自行上線,訂購了一張想要的機票。


    接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登錄了口口的小錢包,輸入密碼“主人嫁給我”,就成功進入後台。


    小人工智障在午夜小論壇裏賺的打賞,現在一共32元8角,確實還夠兩塊小蛋糕。


    傅寒洲訂了兩塊,自言自語道:“一人一塊。”


    正在這時,傅寒洲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過來接聽,卻聽對麵是他的同事,很有些激動地說道:“有進展了!有進展了!那個,大佬,你之前不是舉報了盛世江湖的虛擬現實係統有問題嗎?真的有問題啊!他們今天監測到異常了。”


    傅寒洲目光一凝,道:“就剛才嗎?”


    “對對對,就剛才!不僅僅是數據層麵的波動,好像還有一個重要人物直接在醫院裏醒過來了,總院的人正在檢查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要不要也去開個會啊——”


    “知道了。”傅寒洲說,“我馬上到。”


    ……


    數小時後。


    傅寒洲從飛機上下來,抵達總院時已經是很晚的時間了。


    醫生們的會診已經結束,相關部門正在詢問前因後果,準備明天一早就行立案,徹查盛世公司項目組。


    應龍城所在病房位於高級病區,其中還有些兵荒馬亂,各路人馬都在進出,連電梯都不得空閑。


    傅寒洲索性從消防通道上樓,在病房外觀望一陣,卻被重重醫務人員阻擋住,沒能見到最重要的那個病人。


    ——應龍城終於醒了嗎?現在情況如何?是否脫離了危險?又是否記得這一切呢?


    傅寒洲對此一無所知,也在現實中隻是個陌路人罷了。


    他隻能在外麵找了一個座位,想坐下稍作等待。


    突然,有人拍了拍傅寒洲的肩膀,說:“您好?”


    傅寒洲抬頭看去,見到是一位不認識的工作人員,就疲憊地道:“什麽事?”


    工作人員看到他後,就忍不住放輕了語氣,說:“那個,請問您是哪個部門的?我們這裏是二級管製,不讓無關人等進出。”


    “網絡信息安全部的顧問。”傅寒洲說罷,想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證件,卻摸了個空。


    以往出門時,每件要準備的東西都有口口幫忙整理,從無錯漏。


    這一次出門著急,卻偏偏沒有了口口。


    工作人員等了一會兒,尷尬道:“這個,沒帶證件嗎?要不,您跟我去前台登記一下?”


    傅寒洲起身道:“走吧。”


    當傅寒洲跟著工作人員下樓的時候,卻不知道,病房的門後,有人正在看著他的背影。


    剛剛蘇醒的這位病人,目光一開始隻是不小心看到,後來卻是落在玻璃窗後麵,收也收不回來。


    護士小心翼翼地問:“靳先生,您是想要什麽?您可以跟我說。”


    他道:“那個人……我必須認識他。”


    病人的聲音極是沙啞,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自己的聲帶。


    他在病床上已久,盡管有各式昂貴無比的醫療器械在維持他的生命和健康,但身體仍然不可避免地虛弱下來。


    他臉色蒼白,麵上殊無表情,像是被冰雪雕琢出來的美男子;但劍眉星目、黑白分明,湛然若神,又有一股特殊的威嚴,令人不敢造次。


    這位病人原本剛剛醒來,似乎意識、記憶和定向力都不太清楚,便斜靠在床鋪上,沉默地接受醫生的檢查。


    但他突然不想配合了,甚至手肘一撐,勉強從病榻上起身,就要將雙腳落地。


    醫生護士們都大驚失色,匆忙上來攙扶。


    卻見病人似乎很不習慣自己身體的孱弱,甫一落地,就幾乎失去了平衡。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插著許多針管,又不慎拉扯了一下,狼狽地摔倒在一旁醫療小推車上。


    幾聲咣當響動後,護士們連忙又扶著他,想坐回床鋪上。


    怎料,病人十分頑固,推開眾人手臂,語氣十分強硬道:“我必須去見他。”


    護士連忙道:“他應該是下去登記了,我們馬上找人上來。”


    一旁卻又有人道:“現在還不能,靳先生,您的健康非常非常重要。我們還得為他做全套檢查、消毒,然後您可以在無菌室裏和他會麵。”


    他們還想繼續說服這位病人,卻發現後者沉默了下來,靜靜看著玻璃外麵的人。


    ——傅寒洲終於回來了。


    他站在窗口,一手貼在玻璃上,仔細地看了裏麵的人一會兒,用口型說:“乖。”——乖乖養病啊,劍神大人。


    病房內,應龍城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怔了一下,用口型道:“我也是。”


    “啊??”傅寒洲滿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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