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便是他們商定好的拔蠱時間。


    傅寒洲早早做好準備, 沐浴更衣, 煮了一大鍋麻藥,將金針盡數消毒一遍。


    然後才上了易容, 重新化身傅爺爺,跟著大和尚上七星塔。


    第三次上七星塔, 傅寒洲終於是聽到了係統播報:


    【係統:叮:你已獲得了關於“七星陣(奇門陣法)”的一些信息(3/3)。】


    【係統:你已獲得了“七星陣(奇門陣法)”的全部信息,是否花費8731點經驗值進行學習?】


    技多不壓身, 傅寒洲於是又學了新東西。


    上到靜室當中, 這邊也是提前準備過, 雙重幔布將中間圍攏起來,天窗緊閉, 閑雜人等一律清場。


    原地剩下應龍城、傅寒洲和無念三人, 還有一帖金針、一鍋麻藥、數個藥瓶。


    傅寒洲仔細戴上蟬紗手套,將小刀先行消毒過後,在應龍城的鴆尾穴處剖開了一道寸許長的傷口,見殷紅的血液順著傷口緩緩淌出。


    傅寒洲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默念了兩句“淩冥帝宮書”的口訣, 令自己心緒平靜下來。


    而後他便取出金針依次而下,分別將心脈附近穴位進行封鎖, 並輸入少許內力, 使得金針尾部微微顫動,仿佛有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傅寒洲依次做出指示,旁邊無念便以深厚內力相助, 撚動相應金針,使外來真氣匯入穴道中。


    這立時激起了忘憂蠱蟲的劇烈反應,開始於各個穴道之中流竄,卻無法逃離金針布下的桎梏。


    傅寒洲早有準備,甚至令口口模擬過各種情形,此時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更不緊不慢地落下第二套金針,將蠱蟲牢牢製住。


    片刻之後,無念以食指彈動金針,突發而來的真氣再次震動蠱蟲。


    與此同時是應龍城真氣陡然激發,從心脈中相逼,令蠱蟲逃無可逃,半截身子已經露出了傷口外。


    傅寒洲眼明手快,用金針挑出蠱蟲,將其挑在一個瓷碗當中。


    困擾了他們數月的忘憂蠱,這時終於被揪了出來,整個加起來也沒有半個米粒大,也似乎比最初時小了一圈。


    這蠱蟲被金針穿體而過,眼看就活不成了。


    無念見狀,低頭道:“阿彌陀佛……”念起了經文來。


    另一方麵,傅寒洲快速地拔除金針,並倒出金瘡藥,為應龍城包紮了傷口。


    此番拔蠱之術,雖然已經極盡小心,但畢竟是兩股宗師內力相激於心脈附近。


    應龍城嘴角溢出鮮血,臉色略有些蒼白,不過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大礙,隨後雙目緊閉,在原地打坐以調理內息。


    從他的這一眼中,傅寒洲看到深邃眼眸中卻是沒有了那一抹氤氳的幽藍色,便知道忘憂蠱的效力已經從他身上消退了。


    接下來隻需給他一些時間調理內傷,一切都在好起來。


    傅寒洲輕輕吐息,這時才開始心跳如雷,有種後怕感。


    他身上七殤殘毒未消,沒有大的影響,卻讓他體力大大減少,一時有種疲憊和虛脫感。


    無念扶了他一把,關切道:“老先生費心了,請回僧舍休息吧。”


    傅寒洲收拾好金針等物,卻說:“老朽還需在病人身邊照看一夜,以防止意外發生,大師請便。”


    無念便沒有強求,而是也坐在蒲團上打坐起來。


    他們這一坐就坐到了入夜時分,應龍城仍無動靜,隻是傷口上的血止住了。


    傅寒洲體力和心力都是損耗過劇,半夜有點冒冷汗。


    一會兒,他看到天窗上鬼鬼祟祟地探出來個腦袋——


    正是風裏鷹。


    風裏鷹揮舞著手裏數根烤串兒,仔細看來似乎是抓了不少鳥雀烤了。


    他用口型對傅寒洲道:“洲洲——出來吃東西——我幫你看著——”


    傅寒洲略有些哭笑不得,從蒲團上起身時,眼前陣陣發黑,知道自己畢竟不是宗師高手,再不補充點體力怕是要暈倒在裏麵了。


    一會兒,傅寒洲快步下了七星塔,換風裏鷹繼續趴在屋頂上看著。


    僧舍裏門窗緊閉,但還是有一股烤肉的香味散發出來,帶著滋滋的聲響。


    傅寒洲關起門來,擦了擦身上的汗,而後做賊一般地吃了幾塊肉,心裏暢快了不少。


    口口看著都嘴饞,發出了“吸溜吸溜”的聲音。


    傅寒洲心裏正開心著,便想要逗逗自己的小人工智障,道:“不如給你加個美食模塊?”


    口口哼哼唧唧地說:“反、反正加了也沒有什麽壞處嘛……口口可以給主人做更好吃的東西,嚐更多小眾的香料,學更多菜譜以外的菜式……經過係統性的數據分析,美食模塊是利大於弊的!”


    這小人工智障好像是有些進步了,以前隻會嚶嚶嚶地撒嬌,現在都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


    傅寒洲心裏尋思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鍾響。


    “當——”


    是金剛宗山門後的那座大鍾,平素隻在早中晚課準點敲響的,怎麽會在半夜突然響起?


    傅寒洲心中有種不妙的預感,潦草打理了一下身上的易容,從僧舍裏走出來。


    鍾聲顯然已經驚醒了其餘僧人們,此時紛紛都集中到了院子裏,向山門外看去。


    平日裏護院、打更的武僧們早已集結完畢,手持長棍、杵、杖等慣用鈍器,戒備森嚴地守在山門口,看起來是在與外麵敵人對峙。


    而金剛宗門外,竟是一片金屬森森,銳利刀槍兀立在行伍整齊的軍隊中。


    殺氣凜然而至,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他們看來是趁夜疾行,剛剛才到了蓮花山上,將山門重重包圍後,方才亮起了火把,如一個火圈將金剛宗完全包圍得水泄不通。


    以傅寒洲的眼力看到,這支軍隊盾牌之上紋著的印章,是一輪日冕下兩把彎刀交錯——他似乎曾經見過。


    口口提醒道:“主人,這是大月氏的標誌。“


    傅寒洲藏在僧人群中,摸出了懷中藏著的一枚玉佩——那是北宸曾在極樂宮中贈予他的,大月氏的昆侖玉牌。


    玉牌上顯見兩把彎刀,果然是大月氏的標誌。


    隻是,大月氏的軍隊向來和金剛宗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麽會突然在半夜襲擊,包圍金剛宗?


    金剛宗的僧人們並非全部習武,但泰半都有不俗武藝,此時結成羅漢陣守在山門前。


    一位傅寒洲曾見過的羅漢走上前去,以西域話向軍隊隔空喊話,問他們“此為何來”。


    從大月氏的軍隊中,走出來一名頭戴紅纓盔的將領,看來也是一名先天高手,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們是大月氏禦前戍衛軍,本人是宿涵剌古,奉棠邑郡王之命,前來蓮花山追捕大月氏欽犯應龍城。請方丈交出人來,我們對金剛宗自然秋毫無犯;但若要包庇欽犯,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番話說得相當囂張,顯見大月氏在西域的勢力如日中天。


    聞言後,僧人們都有些嘩然,回頭看向主持方丈。


    而人群中的傅寒洲也很驚訝,心道:“莊主什麽時候變成大月氏的欽犯了……不對!口口,搜一下那個郡王!”


    口口一時間快速在論壇上搜索,還未得出搜索結果,就說道:“主人,西域情報較少,但口口有合情猜測,這個棠邑郡王有極大可能是北宸!”


    說罷,它給出了一張路線圖。


    從傅寒洲和北宸分道揚鑣開始,正好是四天半。


    這剛剛足夠北宸的命令傳達到最近的大月氏軍隊中,再令他們急行軍,趕赴金剛宗。


    隻是,這樣一來就說明了:重傷的北宸走後沒有絲毫猶豫和考慮,立刻就派了軍隊來金剛宗,誓要追殺應龍城。


    口口:“啊啊壞蛋!!口口又開始討厭令主了!”


    “……是我掉以輕心了,他就是這種人。”傅寒洲神色冷然,“就算自己身負重傷也好,還是不擇手段,也要達到目的……北宸!”


    大月氏的這支戍邊軍隊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每個士兵都在40級上下。


    金剛宗山門後的武僧雖然武功更高一籌,但卻僅有百餘人,無論怎麽看都抵擋不住正規軍的攻勢。


    僧人們正在與羅漢商量對策。


    傅寒洲看了一眼遙遠的七星塔頂端,知道應龍城還在其中平複內傷,而風裏鷹應該會好好替他看著靜室。


    至少,他可以再拖延一點時間。


    傅寒洲想著,就上前一步。


    “阿彌陀佛。”


    然而此時,金剛宗的羅漢恰巧比傅寒洲快上一線,站在了軍隊高舉的火光前。


    羅漢年邁的麵容依舊平靜,指著不遠處的卻劍池,池岩上還掛著潔白的天問。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應施主雖有殺孽,卻已踏入七星塔,受我金剛宗度化。人皆有孽,隻要放下屠刀,誠心悔過,便與紅塵一刀兩斷。此處已無大月氏欽犯,將軍請回吧。”


    戍衛軍將領聽了,冷笑道:“我不和你們講佛理,老和尚。我們是軍人,這是我們接到的命令,沒有商量的餘地!交出欽犯,否則我就屠空蓮花山,自己交代任務!”


    “殺一人而救萬人,我不能為也。”老和尚從容道。


    戍衛軍將領抬起手,軍隊轟然抬起槍尖,殺氣凜然地指著老和尚。


    將領道:“怎麽,交出欽犯你不肯,那就是要和我們動刀槍?欽犯不能死,我們死就活該——這就是你們和尚的邏輯嗎?”


    “阿彌陀佛,‘吾不忍爾之傷鴿,亦不欲睹爾命亡,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和尚閉目嗟歎道,“眾弟子且隨我上前一步,誦念妙法蓮華經。”


    僧人們紛紛低頭應是,上前一步,卻都將武器放下了。


    他們就在軍隊前麵打坐下來,麵對銳利刀槍,閉目誦念道:


    “我念過去世。無量有數數。有佛人中尊。號日月燈明。世尊演說法。度無量眾生……”


    作者有話要說:“吾不忍爾之傷鴿,亦不欲睹爾命亡,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摘自《釋迦牟尼佛割肉飼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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