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維柯車把方媽媽一眾人等,送到了政和小區,又單獨把方淑娟送回68中。


    方競材手裏提著一瓶未開封的茅台,和一瓶喝了一半的茅台,小酒帶來的美妙感受,讓方競材在鞭炮聲裏忍不住唱起了東北二人轉裏的調子,自得其樂。方媽媽說:“老頭子,要唱回家唱。”方競材說:“唱兩句,誰還敢上前來讓我閉嘴?”方媽媽說:“人家不會阻止你,但是人家會笑話方局長的爹沒涵養,笑話的是你兒子!”


    方競材立刻閉上了嘴。老頭兒別的優點沒有,涉及到兒子,現在他就閉嘴。不招惹兒子,什麽都順著兒子,就會有好吃的,就會有好酒,這就是方競材如此簡單而質樸的生活哲學。


    方娟一家也跟著大家進了政和小區。方萍有些忍不住:“娟子,你怎麽不回你自己的家?”


    方娟怕了方圓,怕了苗東順,但卻不怕方萍:“大姐,圓圓不是說了,我在東州沒家。那房子是租的,沒有家的氣息。再說了,爸媽家也是我的家,閨女無家可歸,不得投靠爸媽嗎?媽,你說是不是?”


    方娟一副豬頭不怕開水燙的狀態,讓方萍隻能把一千個不滿都憋回肚子裏。趙春曉冷冷地看著二姨,心裏說:在小舅麵前,被訓服了,成了狗;在我媽麵前,又把自己當大尾巴狼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雞記不住偷吃豆子挨的打。


    方媽媽說:“娟子過來坐坐就過來坐坐。大過年的,兒女們都在家,熱鬧。”


    進了家,趙純說:“爸、媽,我也買了一些鞭炮、禮花,我和孩子們也一起到門外放放?”


    方媽媽說:“去吧,給咱家震震黴氣,給咱家掙點喜氣。”


    趙純說:“孩子們,走,放炮仗去了。”


    趙春曉說:“招娣,聖光,走吧,一起放炮仗去。”


    張聖光說:“好呀好呀,大舅放的禮花,我還沒看夠呢!我跟大姨父去。”


    忽然聽到方娟一聲怒吼:“去什麽去?我沒同意,你去幹什麽?萬一鞭炮炸瞎了眼,誰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這話放在大過年說,比放在平常裏說,更加讓人刺耳。


    方媽媽現在也覺得二閨女實在不招人喜歡。方媽媽說:“娟子你說什麽呢?大過年的,都說點吉利話。”


    方娟說:“我說什麽不吉利的話了嗎?難道聖光下去,沒有這方麵的危險嗎?聖光我跟你說,你願意下去,你就下去。要是炸瞎了眼睛,你就怨你大姨父,你就讓你大姨父去賠償。”


    張聖光本來是高高興興要下樓放鞭炮的,現在好麽,也有些膽怯退縮了:“我不下去了。”


    趙純鼻子都快氣歪了。都說小姑子難纏,現在看,這小姨子比小姑子還麻煩呢!真不知道,這十來年,張大山是怎麽忍過來的。張大山是不是看過《百忍經》,娶了這麽一個倒黴婆娘,這十幾年過的是不是地獄一樣的生活?要是方萍是這樣的女人,趙純覺得一天都忍受不下去,立刻離婚,絕不延遲。


    趙純說:“春曉,我們放禮花去。”


    趙春曉說:“好啊,爸。我最喜歡看五彩燦爛的禮花了!”


    方萍說:“我也去。”


    人家一家三口下樓放鞭炮和禮花去了。房間裏剩下方競材、方媽媽一家,和方娟一家。方娟說:“爸,媽,我今天對您二位很不滿意。”


    方娟唯獨沒有想一想,別人對她是否滿意。


    方媽媽忍住內心的怒火,說:“怎麽就不滿意了?爸、媽哪些方麵做得還不好?”


    方娟說:“你看看爸,怎麽能讓個外人打我?我是你們的親閨女呀!你看,我的兩個腮幫子,到現在還疼呢!”


    方競材說:“順子也不是外人,是我的幹兒子。”


    方娟說:“屁!他跟你有血緣關係嗎?我才是你的親閨女啊!”


    方競材拿起茅台酒瓶子,嗅了嗅:“好酒啊好酒!娟子,不是我說你,你是個親閨女,但你什麽時候給你爹喝過茅台酒?你什麽時候讓你爹把茅台、五糧液、郎酒、瀘州老窖、酒鬼酒、汾酒、杜康酒都嚐個遍?你呀,光惹家裏人生氣了,你這個親閨女,還真不如順子這個幹兒子哩!”


    說完了,方競材又哼起了二人傳,傳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方娟又氣瘋了:“爸,你真是個老糊塗!”


    但方競材已經充耳不聞了。唯有酒,就是他的最愛;誰給他好酒喝,就算是讓方競材叫他親爹,也沒有問題的嘛!


    張大山說:“娟子,你怎麽跟爸說話呢?”


    方娟說:“難道我說得不對嗎?爸就是個老糊塗,把胳膊肘向外拐!”


    方媽媽說:“娟子,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方媽媽轉身也進了臥室,把門咣當一聲關上了。方媽媽現在也後悔:怎麽當初自己就答應讓方娟到東州來了呢?這才來了幾天,從臘月二十五,到臘月三十,就給全家人帶來了多少苦惱,多少麻煩!一年到頭見不到二閨女的時候,心裏想得慌;這真見到了,就感覺好像這不是自己的閨女,不知道是張屠戶家的殺豬幫手女兒,還是李乞討家裏的要飯閨女,半點教養沒有,而且脾氣驚人!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動不動就突然來一嗓子,能把人嚇成精神病。這方娟,還真是方競材的種啊!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閨女!


    抬頭看到方競材斜倚在床上,手裏又多了個小酒杯,濃鬱的茅台酒香在房間裏漫溢。方競材一邊看著春節聯歡晚會,一邊時不時地滋拉一小口,搖頭晃腦的樣子,很顯然是完全陶醉在茅台酒的世界裏。方媽媽氣不打一處來,也忍不住大喝一聲:“方競材,你這個老東西,都喝了一晚上了,難道還沒有喝夠?怎麽就不喝死你?”


    方競材睜開朦朧的醉眼:“老太婆,別在娟子那裏受了氣,又把氣撒到我的頭上。我就是愛喝個小酒,自娛自樂,誰也不招惹。你別管我,我也不需要誰來管,隻要有小酒這麽一喝,煩惱全沒有了。”


    方媽媽也有點氣瘋了,一把奪過酒杯,“砰”一聲摔到了地上,碎了。


    方競材是真急眼了:“老太婆,你竟然敢摔我的酒杯?你瘋了嗎?”


    方媽媽說:“我就是瘋了!我已經被你這個爹,還有你的二閨女,氣得要發瘋了!”


    方競材說:“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不是還有人能管得了?你給圓圓打個電話,讓圓圓來吧。哎呀呀,我的茅台酒啊!每一滴都是寶貝,就這麽浪費了,我真心疼啊!”


    方媽媽打開大衣櫃,抓出一把錢,又拿出幾件衣服,放到了一個袋子裏。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下來,又生氣,又傷心,又無奈!沒辦法跟丈夫交流,又有這麽一個不懂事的二女兒,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方媽媽拿著袋子,又拉開臥室的門。看到方萍一家、方娟一家,都站在那裏。很顯然,自己剛才的怒吼聲,外麵的人也都聽到了;杯子被摔碎的聲音,外麵的人也都聽到了。


    而此時,大家都看到了方媽媽臉上的淚水。方萍幾步走上前來:“媽,你這是怎麽了?”


    方媽媽說:“我沒事。”


    方萍說:“你這是要去哪裏?”


    方媽媽說:“我去你弟弟家住幾天。這日子,沒法過了。”


    方萍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媽,是不是萍子沒伺候好您?如果萍子做得不好,您該罵就罵,該打就打!”方娟的眼淚也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簌而下。


    趙春曉幾步上前,也跪到了方媽媽的麵前:“姥姥,您別去小舅家。我和爸爸、媽媽一定會孝順您,不惹您生氣。”


    方媽媽撫摸著外孫的頭,眼淚嘩嘩地:“春曉,你是好孩子,萍子也是好閨女,趙純也是好姑爺兒。姥姥我就想去圓圓家住幾天,清靜清靜。”


    趙春曉說:“姥姥,我知道了,又是二姨惹您生氣了。姥姥管不了二姨,有人管得了二姨。我這就給小舅打電話去,讓小舅來處理這件事。我相信,小舅一定會為您主持公道的。”


    趙純沒有說話,走過來跪下。這個時候,是小舅子的家務事,沉默是金,不表態,不摻和,但跪是必要的。這是個姿態的問題,更何況這老嶽母也確實是個好人,值得自己一跪!


    方娟有點害怕了,也撲通一聲跪下了:“媽,你別去我弟家了!你要是去了,我弟就真把我趕回東北了!媽,你別去我弟家啊!”


    趙春曉鼻子哼了一聲,猛地站起來:“二姨,你來東州5天,每天都幹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自從你來了,這個家就雞犬不寧!你欺負我媽,你欺負我,沒關係,我們可以忍!你現在連姥姥你都欺負,你還是不是姥姥的親閨女?有你這麽當閨女的嗎?我告訴你二姨,你要是把姥姥氣出個好歹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小舅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方娟雖然痛恨外甥,但卻啞口無言。從開始到現在,自己站不到理上,雖然以往無理也能攪三分,但是這一招在方圓的麵前,在趙春曉的麵前,在苗東順的麵前,似乎不好用了。


    趙春曉說:“我這就給小舅打電話。”


    趙春曉摸出手機,就要給方圓打電話。方娟真怕了!方娟跪走幾步,走到趙春曉的麵前:“春曉,二姨錯了還不行嗎?你別給你小舅打電話!”


    趙春曉說:“二姨,原本我們能過個多麽快樂、多麽幸福的春節!就是你這個大攪和,攪得全家都過不好年!你不讓我給小舅打電話,那你就得拿出個能讓大家都信得過的理由,拿出個讓姥姥不至於氣得不想看見你的理由!”


    方娟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被眼前這個年僅15歲乳臭未幹的小孩子給逼到了退無可退!方娟氣啊,氣眼前的每一個人!方娟惱啊,張大山啊張大山,這個時候為什麽不出來給老婆撐腰?方娟怕啊,害怕方圓來了,再給她煽兩個耳光?方娟冤啊,我什麽都沒有做,怎麽就把媽氣得要去弟弟家住呢?方娟心裏堵得慌啊,自己以前什麽都說了算,怎麽到了東州,轉眼什麽都說了不算,到最後還要聽一個15歲的小孩子來指揮?這到底算怎麽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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