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丁曉華,方圓的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有討厭,也有敬佩;想遠離,卻總是很近。現在,與丁楚珂之間又有了實質關係,這對於像方圓這樣認賬的人來講,其實質關係已經從幹爹跟幹兒子之間的關係,變成了老丈人跟女婿之間的關係。


    方圓歎了一口氣,說:“大哥,綁架也好,我心甘情願也好,現在,丁曉華是我幹爸,我是丁曉華的幹兒子,這個關係恐怕東州上上下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吧。”王楚尹看著方圓,用刑警的審視目光。


    方圓很坦然:“是不是有人覺得我是王國棟陣營的人,而又與宋雲生一係的人搞在一起,不合適?”


    王楚尹說:“不錯。在官場上,很少有人能夠左右逢源,很少有人能夠腳踩兩隻船。現實之中,很多人哪怕是踩錯了船,也要一條道走到黑,這就是政治。你這樣做,我不理解。我相信,王書記也不理解。”


    方圓說:“我已經向王書記解釋過了。能不能消除王書記對我的誤會,我也不敢保證。”王楚尹說:“但事情總是這麽湊巧,或許王書記在東州的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方圓驚奇地問:“怎麽了?要調走嗎?”王楚尹說:“是的。聽說省委對王書記的掌控能力有質疑之聲,主持東州市委兩年,加上前麵還當了4年的市長,6年的時間,竟然還不能讓東州市政治、社會秩序良好運轉。而且最近兩年來,東州市的經濟也暴露出一些問題,特別是今年一年,隨著美國為首的國際金融危機加劇,東州市這座以外貿出口為主的城市,外貿行業受到致命性的打擊,有數量不少的民營出口企業倒閉關門,個別老板‘跑路’,加劇了失業的農民工上訪情緒。對此,省裏是相當不滿意的。王書記是個好官,但王書記確實在掌握全局方麵有些差。方圓,如果王書記調離東州,我們該怎麽辦?”


    方圓內心震驚:“王書記真要走嗎?王書記是個清官啊!”王楚尹說:“這世界上清官與貪官,誰更能推動社會的進步與發展?這個,曆史已經證明了。清官雖清,但手中沒有資源,誰願意跟著他幹?他又能辦成什麽大事?自古以來,真正的能吏,根本就沒有清官。要讓人家聽你的,要讓人家跟著你幹覺得有前途,那就必須有資源,那就必須讓人家覺得跟你幹有利益可得。如果自己清廉,讓下麵的人也跟著喝清湯,誰的覺悟有那麽高?”


    方圓默然。


    王楚尹說:“就說兄弟你吧,或許真是想當一個清官。但是你現在還算是一個清官嗎?”


    方圓說:“我不貪公家一分錢。”


    王楚尹笑了:“可你收了企業的錢沒有?可你包養了情婦沒有?”


    方圓頓時啞口無言。


    王楚尹說:“兄弟,不要想太多。在什麽位置上,多為老百姓做點好事,辦點實事,就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像是我,在公安局長的位置上,也是天天工作到深夜,根本沒有雙休日,這樣的奉獻精神,老百姓知道或不知道都無所謂,但我自己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組織的重托。但是,要想讓全市幾千名警察都認真做事,我手裏沒有資源,誰他媽的跟我幹?說到底,就算我是一個公安局長,如果大家都不跟著我幹,我就是一個光杆司令,什麽事情也做不好。所以,我必須要擁有一定的資源,必須要給跟我幹事的同誌以希望,以前程,以可以見得著、拿得到的利益。這才是真正的為官之道。什麽都給不了別人,偶爾有一兩個忠心的,可能跟你傻幹。但絕大多數,注意,這個詞匯是絕大多數,誰會跟著你幹,誰會跟著你喝西北風去?”


    這才是真正的為官之道啊!方圓感歎,為什麽古今中外,清官是鳳毛麟角,貪官似黃河之沙?為什麽幾千年的封建曆史,隻出過海瑞等寥寥無幾的清官?其實間接地證明,曆史的進步,是靠能吏來推動的,而不是靠清官推動的。而這些能吏,為了推動改革的成功、社會的發展,就必須有一大批追隨者,就必須有足夠多的資源,也不可能讓數量眾多的追隨者都去喝清湯吃寡麵去。而自己在工作中,雖然相對清廉,但不也在給忠於自己的想幹事的同誌以更好的前程嗎?為了讓東州實驗中學發展好,勉強接受姚長青擔任校長,不就是為了黃嘉偉有一個好前程?為了讓東州教育的發展方向沿著自己製定的方向前進,不也準備讓汪興邦擔任更有油水的分管職教的副局長?副局長的職務不能變了,但安全工作沒有油水,隻有責任;可職教工作,是大有油水的,這難道不是利益?雖然自己一直嘴上不承認,心裏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其實一直也在潛移默化地做著給朋友、屬下創造利益的事情。隻不過,王楚尹這麽**裸地說出來,方圓在心理上不太情願接受罷了。


    方圓說:“宋雲生有可能當市委書記嗎?”王楚尹說:“我是最不能接受宋雲生當市委書記的。我和宋雲生原本就尿不到一個壺裏,過去是,現在也是。兄弟你跟宋雲生,基本上也是仇人了。想想看,東州鐵路的事情,你擋了宋雲生和他的人馬財路,宋雲生能不恨你?最近幾次會議,你都當眾頂撞宋雲生,宋雲生看你能順眼?如果宋雲生當了市委書記,恐怕我就隻能申請異地任職了。上麵對組織部長、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有要求,必須是異地任職。這公安局長跟政法委書記是很相似的職位,許多地方的公安局長也是異地任職。我向省公安廳提出這個申請,應該會得到批準。”


    方圓說:“那我應該怎麽辦?”


    王楚尹說:“你可去的地方多了。就算是留在東州,宋雲生暫時也不能把你怎麽樣。一是你老丈人孔子田現在有特殊的位置,宋雲生必須顧及到這一層;二是東州市支持你的市委常委們也很多,宋雲生也不容易能動得了你;三是你現在的這個便宜幹爹丁曉華,與宋雲生的關係莫逆,丁曉華也不會同意宋雲生動你的。你是安全的,但宋雲生明著不敢動你,暗地裏讓你多承擔些責任,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你在東州不如意,也可以去杭江。劉彬省長不是想讓你做他的秘書嗎?還有,杭江市不是也有一個教育局副局長的位置等著你嗎?在杭江市當個教育局副局長,那可就是實打實的正處了,畢竟杭江是副省級城市。”


    對王楚尹的分析,方圓基本認同。但到了一個新環境,再打江山,何嚐容易?沒有那麽多的追隨者,沒有那麽多的資源,想爭取一個同盟,也不易啊!當然,如果在東州混不下去,去杭江也未嚐不可。杭江有欣賞自己的一個副市長趙騰遠,還有杭江市排名最後的公安局副局長雷恒亮,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講,省委常委、杭江市委書記唐榮也對自己有印象。


    方圓說:“我感覺,宋雲生當不上市委書記。宋雲生是一個大貪官,省委是不會不考慮的。”


    王楚尹笑了:“宋雲生是個貪官,但也是一個能吏。你不是貪官嗎?我不是貪官嗎?能做事、能做成事的貪官,是任何時代都需要的。像咱們這樣,拚死拚活地幹,一天的休息時間超不過六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全在幹事,如果沒有利益,誰他媽的幹?就算是美國總統,表麵看年薪40萬美元,但當上美國總統的潛在利益,幾千萬也不止。白宮,光為總統一家服務的工作人員,不算是政府官員,就有700人之多,全是財政負擔,全是納稅人的錢。你看看現在前總統克林頓活得多滋潤,全世界各國去演講,一場幾十萬美元到手,幾年下來,不但還清了當年打萊溫斯基官司花的幾億美元的律師費,現在還給女兒辦了一場花費超億美元的婚禮。這就是為什麽那麽多國家、那麽多人都費盡心思要競選總統、競選州長、競選議員的原因所在。沒有利益,誰他媽的還去競選總統、州長、議員?說是報效國家,這隻是官麵上的話。其根子還是在利益!利益才是決定人行為的關鍵因素。”


    **裸的分析,足見王楚尹對社會認識之深刻。


    方圓說:“老百姓是非常痛恨貪官的。看看網絡上的評論就知道,老百姓是多麽希望每一個官是清官。”


    王楚尹“切”了一聲,說:“不錯,吃不到的時候,總是在嫉妒;如果真有一天,這些發貼抨擊貪官的人真地當了官,恐怕比現在的官還要貪得更厲害!這就是為什麽許許多多的大學生憤青們一邊罵貪官,另一方麵都拚命地考公務員的原因吧。其實這都是自相矛盾的。”


    太尖銳,太深刻了!一邊罵貪官,一邊又去考官,誰敢保證真地考上了官,能不能做一個清官?如果沒有利益,這些大學生們還會去全國轉場般地拚命考公務員嗎?


    方圓感覺自己跟王楚尹比起來,對社會的認識實在是太膚淺了。今天,可真是上了生動的一課啊!


    王楚尹說:“我們做事,都要未慮勝先慮敗,都要未雨綢繆才好。我已經想好了,如果王國棟調走,宋雲生繼任市委書記,那麽我將申請調離,到時候東州許許多多的事情,我都需要提前跟你交待一下,你都替我照應照應。特別是你小嫂子,她有能力但是沒有我的關照,想害她的人也不少。如果新的市委書記過來,宋雲生繼續擔任市長,那我第一時間拜到新市委書記的門下,與新市委書記結成政治上的同盟。方圓,你做好準備了嗎?”


    方圓說:“我聽到呼聲,說要調離教育,去縣區任職。目前給我的基本職務就是常委副縣長,也有可能成為常務副縣長。大哥覺得我離開教育去縣區任職怎麽樣?”


    王楚尹說:“各有利弊吧。像我這樣的公安口,隻有政法委一條路可以走,所以很可能一輩子幹公安,最多是擔任政法委書記。你們教育口,出口也不多。從教育局長崗位上轉任副市長,可能性極小。到縣區任職,倒是豐富履曆的一條不錯的新路。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擔任副縣長,縣政府與市政府對口,宋雲生是市長,如果給你穿個小鞋、下個絆子,是不是太容易了?”


    方圓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一下子愣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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