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蘇選的地方極好,在陸青陽的背後,就蜷著一隻駱駝,擋住了大部分人的視線。


    陸青陽倒不是怕別的,隻是他知道他大哥肯定是在一旁盯著,而林子蘇這家夥,頂著花涓的臉,做這種事情到底是想怎樣啊!花涓雖然身著男裝,但那不過是因為男裝方便而已,隻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花涓是女孩子。男女授受不親啊!這讓他以後怎麽麵對花涓啊!


    好不容易林子蘇終於磨磨蹭蹭地把陸青陽的上身翻來覆去地塗好了傷藥。“我去看我大哥。”陸青陽便扶著林子蘇的手臂站了起來,剛想往陸青鳴的那個方向走去,便發現林子蘇也亦步亦趨地跟著,頓時頭疼地說道:“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誰知道你大哥會不會又突然發瘋啊!”林子蘇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會的,之前大哥隻是沒認出我來而已。”陸青陽笑著說道,剛剛見到陸青鳴的時候還有些驚懼和畏縮,但他相信大哥是不會對他怎麽樣的。


    “那我也要跟著。”林子蘇不依不饒。


    “這樣不太好啊……”


    “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倆誰跟誰啊?之前怎麽沒見你這麽見外,今天這是怎麽了?”


    陸青陽對胡攪蠻纏的林子蘇大感頭疼。之前?之前他就是想見外,也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的左臂砍了啊!


    塗在臉上的冰玉膏被太陽曬得幹了起來,陸青陽覺得傷口有些發癢,抬手就想抓,卻被林子蘇一把拽住手腕。


    “不能抓,留下疤就不好了。”林子蘇知道陸青陽身上有好多小時候留下的陳年傷疤,但那個不礙事,在衣服下麵又看不到。況且突破先天境界的時候,那些傷痕都會被新生的肌膚覆蓋掉。但臉上的傷痕就不行了,太礙眼了啊!


    陸青陽隻好忍著,繼續剛剛的話題道:“林,不是我跟你見外,隻是你現在頂著花涓的身體,也應當幫她做點事才對。這車隊經過剛剛的混亂,總要安撫安撫吧?”


    林子蘇倒也不是不識趣,人家兩人兄弟重逢,他就偏得去礙眼。但是他已經習慣了參與陸青陽人生中的每件事,這麽冷不丁的,就突然被排除在外,讓他非常不適應。


    看著陸青陽推開他的手,一步一步地朝不遠處的陸青鳴走去,林子蘇一臉糾結。


    他好想看戲啊!


    真想回到小咩的左手上啊!


    陸青鳴盤膝坐在沙地之上,火熱的沙子透過單薄的衣料,燙得他的皮膚生疼。但他也沒有運起水係功法抵禦,而是自虐般地忍受著那種感覺。


    小弟……小弟他還活著!


    陸青鳴貪婪地看著不遠處在和人說話的陸青陽,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陸青鳴知道,在陸青陽的心中,恐怕他的這個大哥,也不過是六年前突然開始關心他而已。但在更早一些的時候,陸青鳴就已經很關心這個弟弟。


    因為和陸青烈的年紀相近,所以他們哥倆總是處在競爭的位置上,直到娘親又給他們生了一個弟弟。


    陸青鳴永遠記得,在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在看到繈褓裏那柔軟羸弱的小弟朝他伸出軟綿綿的小手時,就暗下決心要保護他一輩子。


    可是這世間的事情,總是不會按照他的意願去進行。十年前母親慘死,小弟重傷,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究竟有多弱。


    想要保護一個人,說起來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做起來卻是一輩子的事情。


    所以他便開始了夜以繼日的閉關修煉。


    其實陸青鳴知道,他自己的資質,根本就不是上層,但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勤奮。很少有人從年紀這麽小就開始執著地修煉,所以他所取得的修為也就非常突出。


    後來到了昊天穀,有了很好的修煉環境,有了師長不留餘地的教導,讓他都有一種錯覺,一種可以保護小弟一輩子的錯覺。


    直到那個噩耗傳來。


    陸青鳴閉了閉眼睛,不想再去回想這些年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


    也許是天道酬勤,他在年少的時候基礎打得特別好,所以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再加之昊天穀的資源充足,在丹藥法器源源不斷地支持下,才有了他的今日。


    可是他寧可不要這樣的結果。


    陸青鳴每當午夜夢回時,在最黑暗最脆弱的時候,也不免想到,若是自己沒有來昊天穀,是不是就可以陪父親和小弟他們一起上路,不用獨自一個人留在世上煎熬了。


    不過幸好他還活著。


    因為小弟他也在。


    “青鳴?你還好吧?”慕融關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陸青鳴調整好心情,睜開雙眼,努力使自己恢複往日冷漠的表情。避開慕融擔憂的目光,陸青鳴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個小包裹。


    慕融見陸青鳴注意到,便學著他盤膝坐了下來,手中的包裹沉沉地墜在地上,很快就陷進了沙地之中。慕融見狀連忙又用力向上拽了起來。“稀金已經到手,那兩個女子我也用捆龍鎖抓住了,等帶回昊天穀交給師父。嘿嘿,這件事辦得漂亮啊!青鳴,等這回回去,師父肯定有所嘉獎。”慕融嘮嘮叨叨地說完,卻發現旁邊的人一點注意力都沒有分給他,反而突然間渾身散發出了駭人的氣勢。


    順著陸青鳴的視線往不遠處看了過去,慕融一把拉住就要長身而起的陸青鳴,“青鳴,那個人隻是在給他上藥而已,不要激動。”


    陸青鳴的身體一僵,但卻重新坐了下來。


    因為把疼愛的小弟傷成那樣的人,就是他自己。


    “青鳴,別擔心,你那小弟的修為與你相當,你的風刃對他造成的也隻不過是皮外傷而已。”慕融知道陸青鳴擔心的是什麽,耐心地勸導著。不過他也在腹誹,那小破孩今年看起來有多大啊!十四歲?還是十五歲?居然都煉氣九層了?


    有沒有搞錯啊!太逆天了啊!這陸家的基因是怎麽搞的啊!還有那個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的小女生居然有可能是先天宗者?這還讓不讓人活啊!


    陸青鳴聽不到慕融內心的咆哮,他也不去在意小弟的修為有多驚人,他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的小弟還活著。


    慕融也不再說話了,鬆開了放在陸青鳴手臂上的手,徑自起身離開。他知道陸青鳴這些年有多難熬,他也知道陸青鳴一向外表冷漠內心脆弱。所以這種時候,陸青鳴應該是不會希望他自己的脆弱被其他人看到。


    陸青鳴不知道慕融什麽時候悄悄地走開了,他隻知道過了許久,陸青陽終於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一步一步,近了,又近了。


    陸青鳴此時卻有些畏縮起來,他看著已經長大成為一名少年的小弟,身上臉上都帶著一道道的傷痕。


    那都是他下的手。


    想要從沙地上站起來,但全身上下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陸青鳴幾乎絕望地看著少年一步一步地靠近,那滿身的傷痕刺得他雙目生疼,令他頹然地低下頭。


    小弟他……還會不會認他這個大哥……


    這個念頭剛在心底升起,陸青鳴就看到一片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之上,整個人被擁在了一個溫暖而又柔軟的懷中。


    “大哥!好久不見!”少年用歡快和明朗的聲音宣告著。


    陸青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少年的頭頸間散發的清新藥香溫暖了他冷寂許久的心。陸青鳴遲疑地抬起手臂,最終還是一把環住少年纖細的腰肢,狠狠地摟在懷裏。


    “嗯,好久不見,小弟。”


    察覺到環在腰間的手臂力道很大,大得幾乎讓他難受起來,陸青陽覺得大哥好像變了好多。


    但是他們已經有五六年沒見了不是?


    所以陸青陽並沒有說什麽,而是用同樣的力氣環抱著陸青鳴的臂膀。


    大哥的懷抱,還和記憶中的一樣溫暖安全啊……陸青陽恍惚間還記得,在母親沒有去世之前,大哥就是喜歡整天抱著他玩耍,小心翼翼地,又充滿憐惜。


    想到這裏,陸青陽就不禁有些委屈,“大哥,剛剛怎麽對我那麽不客氣?是不是認錯人了?”


    陸青鳴聞言渾身一震,鬆開手把陸青陽從自己懷裏拽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全身上下,確認並沒有更重的傷時才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焚天派的人搶了我們的稀金,我還以為你和那位閣下是她們的幫手。”


    陸青鳴並沒有說出自己剛剛動手的真正原因,因為敏感的他發覺小弟清澈的雙目中並沒有一絲陰霾,不像是經曆過大變之後的眼神。至於說到那名對他小弟上下其手的女孩子時,陸青鳴的聲音不禁扭曲了一下,但還是用尊稱來稱呼。畢竟對方有可能是一名先天宗者,對一名先天境界的宗者大人,就算再心中不爽,表麵上也不能失禮。至於太年輕的問題,陸青鳴覺得那女孩子肯定是愛美的前輩,把身體保持成少女而已。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畢竟女人愛美是天性。


    所以陸青鳴才臉色有些難看,認為自己弟弟是被對方吃嫩草了。


    “原來是這樣。”陸青陽信了陸青鳴的解釋,“都是那個頭巾惹的禍啊!誰知道在這邊這麽熱!要不是遮住了臉,大哥和我早就見麵了。”雖然陸青陽以前並不是個愛撒嬌的孩子,但離開家這麽多年,乍然間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少年心性便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忍不住又埋進陸青鳴的懷裏蹭了蹭,這時他又不嫌熱了。


    陸青鳴目光溫柔地任他胡鬧,心中的疑問卻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小弟,你這要是去哪裏?”


    懷中拱來拱去的少年立刻停下了動作,忐忑不安地嘟囔道:“不就是為了見大哥你嗎?”


    “見我?”陸青鳴不動聲色地反問道。天知道他好想揪著陸青陽追問他這些年都是怎麽度過的,既然活下來了,為什麽一直都不來找他?可是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樣問,事情肯定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陸青陽因為臉埋在陸青鳴的懷中,所以並沒有看到大哥糾結的臉色,不疑有他地交代道:“是啊,大哥。那年你去了昊天穀之後不久,我就離家出走了,還給你郵過一封信呢!你沒收到?”


    “信?沒收到……”陸青鳴的聲音都開始微微有了顫抖,但他掩飾得很好,抬起雙手一下接一下地撫摸著陸青陽的後背,把想要起身的少年又按了回去。“就是說,這幾年,你都沒回過家?”


    “嗯……”陸青陽沒有底氣地承認道。


    “真是個不乖的孩子。”陸青鳴作勢輕拍了幾下陸青陽的頭,但心底卻一時激蕩不已。


    他真的感謝老天爺讓小弟活下來,雖然不知道為何小弟郵給他的那封信他並沒有收到,但他此時也無比慶幸那封信他沒收到。


    如果收到了的話,當年的他見到小弟時,肯定不會像現在的他這樣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把家破人亡的消息給瞞下來。


    他不想小弟知道那件慘事,因為他知道,那件事應該可能就是當年的仇人又找上了門來,為的就是他懷中的這個少年。


    若是小弟知道了,肯定會自責不已,那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大哥?你怎麽了?在想什麽?”陸青陽許久不聞陸青鳴的聲音,不禁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


    對上少年清澈如泉水般的雙目,陸青鳴的唇角勾出一抹溫暖的笑容。這次,他一定要保護好他,絕對不會讓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一邊想著,陸青鳴一邊伸手彈了陸青陽一個爆栗,繃著臉道:“臭小子,在想怎麽懲罰你。”


    “啊?”陸青陽抱著腦門誇張地哀號了一聲,心中也不免高興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以前的那個大哥好像又回來了。


    “說說,這些年你都怎麽過來的?”陸青鳴盡管板著臉,但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陸青陽腦門上被彈紅的地方。看小弟的氣色,這些年應該過得不錯,但是他還是想仔仔細細地聽他親口說。


    陸青陽賴在陸青鳴身上,老老實實地把這幾年自己的經曆都說一遍。陸青鳴沒料到自己小弟這些年居然是在白藏教度過的,而且居然成了傳說中韓丹的小師弟!不過這樣也可以解釋了,為何小弟現在的修為如此之高。白藏教向來以珍稀丹藥聞名,雖然小弟現在的修為駭人聽聞了一些,但陸青鳴一想到小弟是傳說中的仙根慧體,倒也覺得欣慰,再三囑咐他不能在旁人麵前顯露真正的修為。


    陸青陽幾乎想把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掏出來和大哥分享,除了林子蘇他沒有說外,陸蒼笙的事情他也沒敢說。


    老祖宗好像不怎麽喜歡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便也沒多嘴地提起。


    兩人正相談甚歡時,陸青陽看到頂著花涓身體的林子蘇走了過來,說駱駝隊已經重新集結起來,可以繼續上路了。


    陸青鳴雖然有些不悅自己和小弟的重逢被人打擾,但他也知道麵前這位年輕人的修為很高。


    在這片大陸之上,沒有年齡輩分,隻有武功高低。所以在花涓麵前,陸青鳴說了幾句場麵話作為賠禮,畢竟是他引起的這場騷亂。


    林子蘇大手一揮,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他自然不會在意鴻雁驛站的車隊被搞成啥樣,至於花涓在不在意,那他就管不住了。不過駱駝沒有丟一個,也沒有人受傷,更多的旅客還以為是突遇了沙漠中的風暴。至於有點眼力的,修為都不夠,更是不敢在他麵前多抱怨一句。


    林子蘇也沒去理會陸青鳴,而是緊張地拽著陸青陽的手,低頭小聲地問道:“怎麽樣?他有沒有對你發脾氣?”


    “沒有,他是我大哥,怎麽會為難我?”陸青陽隨意答道,眼睛緊盯著林子蘇,發現他還沒換回來,不由得疑心大起。這林子蘇不會是哄他開心吧?不會真占了花涓的身體不還了吧?


    林子蘇忽地心神一動,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便是一片迷茫的眼神。


    與此同時,陸青陽感到握住對方的左手再次失去了知覺,心知林子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左臂之上,而花涓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他怕花涓感到疑惑,連忙搶先說道:“花涓,事情已經解決了,一切都是誤會,這位是我的大哥。他師承昊天穀,焚天派的兩位姑娘搶了他們的東西,所以才迫不得已動手的。”


    花涓迷迷糊糊地聽著陸青陽的解釋,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什麽地方不對勁。


    一旁的陸青鳴最看不得這兩人如此親近,再一想到剛剛這人替小弟上藥,更是越看越不順眼——哪有這樣不知羞的女子?修為高又怎麽樣?人品不好他是絕對不會讓小弟親近她的!而且還不知道真實年紀有多大了,吃嫩草是要堅決製止的!


    陸青鳴一把扯過陸青陽,讓後者鬆開握住對方的手,自己則上前一步,擋在了兩人之間。“花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們後會有期。”之前他已經說過了賠禮的話,所以陸青鳴不認為他需要再說第二遍。


    而花涓卻是剛醒過來。花家富甲天下,身為花家的嫡係子孫,她自然也有一些護身的法寶,在危機的時刻可以護著她的元神。所以這也是林子蘇趁機可以侵占她身體的緣故。花涓不知道在這之前陸青鳴已經道過歉,還以為昊天穀的人一向如此倨傲,倒也沒有多在意。


    因為昊天穀是千年傳承的古老門派,隻要是昊天穀的弟子,都會高人一等,這就是門派之別。焚天派雖然這幾年風頭很勁,但先不說他們的尊主大人是從昊天穀反叛而出自立門戶的,就光拿門派的根基來說就沒法與有千年曆史的昊天穀相比。


    而花涓雖然是花家甚至是天下都難得一見的修煉天才,但她的興趣並不在此,所以也就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再加上從小便遊曆天下,養成了非常好的性格。花涓也不認為對方在用身份壓人,而花家就是生意人,左右逢源乃是平常之事。花涓整理了一下思路,剛剛綻開笑容,打算用三寸不爛之舌和對方套關係,卻沒曾想對方比她快一步開了口。


    “小弟,你是要和我們去昊天穀的吧?”陸青鳴是開了口,但卻不是和花涓說話,而是轉過身問陸青陽。


    “哦,是的。”陸青陽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花小姐,多謝你一路對小弟的照顧。焚天派的那兩個人我帶走了,這些是付那幾匹駱駝的費用。”陸青鳴朝花涓一拱手,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塞了過去,然後二話不說地拽著陸青陽便朝一旁等候的慕融走去。


    花涓不明所以地拿著那錠金子發呆,她好像沒做什麽令對方討厭的事情吧?怎麽會覺得對方對她有股莫名的敵意?


    花涓自然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候,有個小賊盜用了她的身體,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


    無比費解的花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說那個人討厭她的臉?明明以前每次都無往不利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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