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漢子在鉗製住陸青烈的時候,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是因為自持修為深厚,足以藐視在場的所有人,順便還可以修煉考察一下陸青烈的心性,才留在陸家大堂沒有走。


    給自己找點樂趣也不錯,而且,他真的不介意把陸家盡屠,畢竟修魔者講究的就是隨心所欲。絕了後顧之憂更是讓人安心,斬草必須除根嘛!


    隻是沒料到,陸家居然還真能有突破先天階段的人存在。刀疤漢子在見到陸蒼笙顯出金色長劍時,所說的那番可以讓他逃走的話是言不由衷的,被一個先天宗者盯上的滋味可絕對不好受。若是陸蒼笙打退堂鼓逃走的話,刀疤漢子便決定立刻血洗陸家,然後再追上去務必一擊必中,永絕後患。


    沒想到,他打的如意算盤,又一次落空了。


    刀疤漢子冷笑了起來,這次並沒有無視陸蒼笙手中的金色利劍,而是把手中礙事的陸青烈扔到了牆角,同時在陸青烈的周身,地麵自動凸起,升起了一座土牢。雖然這個土牢並不算堅固,但是表明了刀疤漢子的態度。


    這是他要帶走的人,誰都不許碰。


    陸青烈忍著摔在地上的痛站了起來,發覺麵前的土牢的高度到他的肩膀處,上麵布滿了細小的尖刺,硬若磐石,他根本沒辦法借力攀出,就算是用小刀也無法在上麵刻出痕跡,更別說敲碎了。


    不過陸青烈並沒有多擔心,而是崇拜地看向在大堂中執劍而立的陸蒼笙。那柄用真氣化成的金色長劍,透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威猛之勢,令人心膽生寒。陸青烈此時見到陸蒼笙的天賦禦形,心中升起了和那日見到陸青陽左手之中的火苗一般無二的敬服心思,不禁心下一驚。


    這是修為低的人在麵對絕對高出他修為之人時,所受到的威壓。


    難道小弟的天賦禦形竟是真的嗎?


    這邊陸蒼笙已經開始和刀疤漢子纏鬥在一起,刀疤漢子已經顯露出來的天賦功法是土係,在純進攻的金係麵前,土係的防禦能力就越發地凸現出來。


    厚重牢固的土盾一麵接一麵地出現在刀疤漢子的身周,陸蒼笙揮舞著金色長劍,劈砍著。長劍幻化出千百道金影,在眾人的眼中化成一個光芒四溢的金色光球。


    陸鈞天已經迅速疏散了外門修為很低的那些弟子,大堂周圍隻留下的五六人,紛紛擺開架勢。但看著眼前的戰況,無不心下駭然。先天宗者之間的戰鬥,果然其他人根本幫不上任何忙,連插手都不可以。


    陸蒼笙主攻,殺得興起,戰意濃烈,一劍比一劍氣勢狂盛,角度越來越刁鑽。


    刀疤漢子在他的攻勢下,隻能不斷地壘起土盾防禦,但卻絲毫沒有落入下風之感,讓人感覺像是一座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


    一方純攻,一方純守,看似勢均力敵,分不出勝負,可陸蒼笙卻知道自己已然完全處於下風。


    從刀疤漢子遊刃有餘的情勢看來,對方的天賦功法並不可能隻有單係,那麽若是出其不意地一擊,便可以把陸蒼笙完全擊敗。


    這就是單係天賦功法在築基之上顯露出來的弱點。若是在煉氣階段,自然是越單係越好,可以省去許多時間,但升上築基之後,由於功法的限製,導致進攻方式單一,在遇見同級別的雙係天賦功法時,便會落入被動。


    陸蒼笙手中的金色長劍一抖,挽了一個劍花,然後這柄金色的長劍便完全消失在空氣中,取而代之的便是八柄金色的小刀,從四麵八方朝刀疤漢子淩空刺去。


    刀疤漢子冷哼一聲,身周升起了一麵土牆,牢牢地把身體護在了其中。


    雖然陸蒼笙的長劍化為八柄小刀,攻擊力度也隨之分化,但刀疤漢子的土盾也化為土牆,同時防禦力下降,倒也勢均力敵。隻是刀疤漢子在小刀刺入土牆之後,臉色一變。


    因為這八柄小刀並不是平均分配攻擊力的,有的強有的弱。相比之下,他的真氣幻化成的土牆卻是平均分配的,有的小刀連痕跡都不會留下,但有的小刀卻已經深深地刺了進來。


    更糟糕的是,根本就不是八柄小刀,隻有七柄。


    不遠處傳來一個東西破裂的聲音,刀疤漢子才醒悟到對方用這種行為迷惑了他,暗留了一柄小刀去解救牆角處被困住的陸青烈。


    陸青烈驚喜地看著麵前那堅固非常的土牢被陸蒼笙飛來的小刀一刀刺碎,近距離看著那璀璨生輝的金色刀芒,不禁心馳神搖。


    陸鈞天知道陸蒼笙的意思,趕緊把陸青烈從破了一個口子的土牢中拽了出來。他算是已經看明白了,他們所有人在場,隻可能是陸蒼笙的拖累,所以他剛剛已經指揮剩餘的內門弟子分批撤退,隻有他留在這裏,打算伺機救出陸青烈。


    陸青烈緊緊地抱著父親的脖頸,他從未感到自己如此弱小過,也無比痛恨自己為何這麽弱小。


    “乖,我們這就走。”陸鈞天輕聲安慰道。


    “嗯嗯……”在父親強大溫暖的臂彎中,陸青烈一直拚命忍住的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


    多久了,父親都沒有再抱過他一次。


    他怨恨小弟,不僅僅恨他害死了娘親,也怨他扼殺了那個慈愛的父親。


    自從娘親死後,父親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更沒有再注意過他一次。


    父親永遠關心著那天才的大哥,永遠注意著那廢柴的小弟,卻從沒有再留意他一眼。


    修煉上他永遠比不過大哥,所以他再也沒有修煉過,希望自己的自甘墮落能換來父親的一絲關注,哪怕是責罵也可以。


    可是父親從來沒有注意過。


    就連他十歲時沒有突破煉氣三層,被分配到外門,也隻不過換來父親的一聲歎息。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他以為,他在父親心裏,什麽都不是。


    可是沒想到,父親還是在意他的……


    陸青烈把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下定決心以後要好好地做父親的乖兒子。陸青烈把淚水在陸鈞天的肩頭上蹭幹淨,重新抬起頭來,剛想催促父親快些離去時,卻忽然間睜大了眼睛。


    越過父親的肩膀,他居然看到了一個灰蒙蒙看不清麵目的人形影子出現在陸鈞天背後,伸出的手臂正穿透陸鈞天的後背。然後在陸青烈驚恐萬分的目光中,那個人影毫不客氣地從陸鈞天體內掏出了一團白盈盈的物什,送入了口中。


    灰蒙蒙的人影立刻顫抖了起來,竟比方才更清楚了幾分。


    刀疤漢子狂妄的笑聲隨即傳來道:“哈哈!居然到了第一萬個魂魄,我的鬼奴終於升級到鬼將了!”


    魂魄!陸青烈方寸大亂地推拒著陸鈞天沒有動靜的身軀,竟很輕易地就從父親的懷中跌在了地上。


    “爹!爹!”陸青烈驚慌失措地朝軟倒在地的陸鈞天手腳並用地爬去,卻發現陸鈞天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這次,父親是真的再也無法回應他的呼喚了。


    刀疤漢子此時真的是又驚又喜,他的這個鬼將,是在他多年前抓來的一千隻中品鬼兵之中,殺戮而出的。


    在三百日內,有一個中品鬼兵吞噬了其餘九百九十九隻中品鬼兵,是絕對的強者,成為上品鬼士。


    要知道,一隻中品的鬼兵就已經是非常難找,更別提一千隻了。刀疤漢子多年前專研馭鬼術,才下此苦心。待終於煉成了上品鬼士後,他滿心歡喜地繼續給這個上品鬼士喂食鬼魂,卻突然悲劇地發現,這個鬼士,他居然挑食!


    也就是說,在那三百日內,此君是別無選擇之下才吞噬了其他鬼兵,在有選擇餘地的情況下,對方說什麽都不吞噬鬼魂了。


    鬼魂執念強大,流連人世間不散,在至陰之地徘徊,久而久之便會成為下品鬼仆。吞噬同類達一千個左右時,便會升級為中品鬼兵,而上品鬼士則是可遇而不可求,想要煉成鬼士更是難上加難。所以當刀疤漢子發現他費盡心思煉成的上品鬼士居然不吃鬼魂時,抓心撓肝了。


    眼看著多年的努力就要付諸東流,刀疤漢子卻在偶然間發現,這名鬼士,居然喜歡吸食活人的魂魄。


    這是在任何典籍上都沒有記載過的事情!


    眾所周知,鬼仆就算是攻擊活人,也必會選擇其死亡之後吞噬掉對方的魂魄,因為那樣的怨氣最多,鬼仆的受益也最大。活人的魂魄,就算是再虛弱,其中蘊涵的陽氣也會對鬼仆產生傷害。可是他培養出來的這個上品鬼士就是和其他鬼仆的喜好不一樣。


    到了這種地步,刀疤漢子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當時上品鬼士的強大修為已經超出了他能力驅使的範圍,又由於他並不是修煉馭鬼術最好的至陰體質,所以此君與他訂立血契失敗。此君之後能一直聽話地待在他的煉魂塔中沒有離去,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刀疤漢子又怎麽可能逼對方吃人家不愛吃的東西?


    所以愛吃活人魂魄就吃吧,但此君還是很挑食。在這些年間,刀疤漢子就算是已經突破了先天宗者的境界,居然也沒有驅使對方的權利,所以隻能任憑此君在煉魂塔中遊弋,有時候遇到對胃口的人,就主動跳出來吞噬。


    而在今日,此君吞噬過陸鈞天的生魂之後,居然明顯和以前有所不同,竟是已經升為鬼將了。因此刀疤漢子頓時驚喜交加,至於那脫口而出的“吞噬了一萬個魂魄”,自然是信口開河,他哪裏有工夫一個接一個地數啊。


    和他交手的陸蒼笙連頭都沒回,既然已經知道了陸鈞天的魂魄被鬼將生吞,那麽他就算再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讓陸鈞天死而複生。所以他抓緊刀疤漢子分神的時機,越發猛烈地進攻著。


    他自己絕對不是刀疤漢子的對手,這一點陸蒼笙早有覺悟。之前兩人的交手其實隻不過就是互相試探而已,結果不出他的意料,刀疤漢子其實是身懷許多法器的修魔者。單不說那容納鬼將的煉魂塔,陸蒼笙已經在他身上探測到至少三個不同級別的法器波動。


    陸蒼笙最大的弱點其實並不是剛突破先天境界,因為他身懷的金係功法是八大法係中最強的進攻天賦。


    最強的防守就是最強的進攻,陸蒼笙一柄金色長劍在手,甚至有信心去挑戰築基三層以上的強者。


    但他和刀疤漢子這一戰,並不是比較修行高低,而是生死之搏。那麽層出不窮的法器便是製勝的法寶。


    真正有攻擊力的法器要突破先天境界的宗者才能使用,煉氣階段的修煉者沒有先天真氣是無法啟動的。至於像空間戒指那一類的輔助法器,倒是煉氣三層以上便可以使用。陸蒼笙剛突破先天境界沒有多久,根本不可能有法器傍身,所以隻在這點上,便遠遠落後於刀疤漢子,早晚會被其壓製。


    刀疤漢子倒沒有立刻抽出空來對付陸蒼笙,而是注意力分了一些到他那剛升級的鬼將身上。正好看到陸青烈狂叫著朝鬼將撲去,讓他還給他父親魂魄的場麵。


    “鬼奴!快點離開那孩子!”刀疤漢子倒是唬了一大跳,因為鬼將已經是至陰之體,就算是自己偶爾被其碰到,都會渾身冰冷,好像三魂七魄被他吞噬了一些一般。普通人若是被他沾上一個指頭,都會神智全失,輕則昏迷不醒,重則生魂被噬。


    可是離鬼將更近的陸青烈動作更快,鬼將也沒移動地方,陸青烈直接整個人穿過了鬼將的身體,卻沒有像刀疤漢子預料中那樣昏倒在地,而是繼續張牙舞爪地拿著地上父親遺留的秋水劍朝鬼將砍著。


    當然,這點攻擊根本不能對鬼將造成任何傷害。


    “咦?難道仙根慧體變異了?居然變成了最適合修煉馭鬼術的至陰體?”刀疤漢子百思不得其解,但眼前陸蒼笙的進攻已經由不得他分心再想,隻好凝神應對。


    陸青烈赤紅著雙眼,雙手拿著那柄對他來說過於沉重的秋水劍,執著地朝著虛幻的鬼將砍去。盡管鬼將站在原地一動都不動,可是他怎麽都砍不到對方。無論他如何怒吼謾罵,對方都沉默不語。


    他聽見了陸蒼笙叫他快走的呼喝聲,可是卻充耳未聞。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陸青烈反射性地回過頭,才發現陸蒼笙正被一柄金色的長劍當胸穿過,死死地淩空釘在了本來華美但現在卻已經破裂的牆壁之上。鮮血洶湧而出,很快便潤濕了他的衣擺,順著牆壁流淌了下來。


    “嘖,被自己的攻擊反噬,味道很不錯吧!”刀疤漢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手中的一樣法寶收入懷中。


    陸蒼笙的手臂動了動,想要把金色長劍收回體內,四肢卻被突然生長出來的蔓藤牢牢捆住,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這樣才夠味道。”刀疤漢子摸了摸下巴,看著麵前的這一幕,對自己的審美觀表示滿意。他並沒有乘勝追擊,因為那一劍已經把陸蒼笙的生機斷絕,雖然後者沒有立刻斷氣,但已經是苟延殘喘了。


    陸蒼笙苦笑了一下,原來刀疤漢子的另外一係天賦功法正是木係,因為金克木,所以才一直沒有在他麵前顯露出來,而是依靠法器攻擊。他感到身體內的真氣迅速地流失著,連凝成金色長劍的真氣都無法重新收回體內,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消散在空氣中。


    一低頭,陸蒼笙看到了陸青烈張大了嘴,正難以置信地仰望著他,不禁放柔了聲音低聲道:“孩子,對不起……我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


    陸青烈的腦袋嗡地一聲響,忽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都錯了。


    他為何一直怨恨小弟?是因為他明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凶手另有其人,卻一直沒有勇氣和能力去報仇雪恨,連怨恨的力量都沒有。


    爹爹和老祖宗自知不敵,卻能一直為了他與敵人抗衡,甚至丟了性命……


    他才是最卑鄙的那個人,看著有人踩死了螞蟻,卻不去怨恨踩死螞蟻的那個人,而是怨恨螞蟻為何那麽弱小。


    他才是一隻弱小的螞蟻。


    陸青烈的淚水洶湧而至,想要呼喊著什麽,卻發覺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喉嚨像是喪失了說話的能力,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無力地任憑刀疤漢子把自己拎了起來,眼看著後者在陸家四處放火,然後被帶到了陸家的後山。


    灰蒙蒙的鬼奴也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刀疤漢子倒是意外地掃了對方一眼,因為每次鬼奴食完人魂魄,都會立刻回到煉魂塔。這次像是對他手中的陸青烈非常感興趣似的,寸步不離。


    難道是想吃這娃子的生魂?


    那可不行,他還要這娃子有用哩!


    刀疤漢子不著痕跡地把陸青烈往離鬼奴遠一點的地方拎去,然後發現鬼奴居然也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了同樣的距離。刀疤漢子見狀隻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鬼奴在沒升級之前他就沒辦法指使人家,升級成鬼將之後,這祖宗不反噬就不錯了。


    真想找個方法可以讓這鬼將能為他所用啊……否則就像是戴著一個帶刺利器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把自己反紮受傷了……


    刀疤漢子突然想起一事,停下腳步放下陸青烈,一本正經地問道:“對了,娃子,當年你從我這裏搶走的那個匕首你放在哪裏了?”


    匕首?陸青烈跌坐在枯黃的草地上,想到被大哥發覺他欺負陸青陽的那日,他好像看到陸青陽護著一個破爛的匕首。


    看著山下已經燒成一片的滔天大火,陸青烈抹掉眼淚,調整了一下情緒,淡淡地說道:“那匕首鏽成那樣了,我看了幾眼沒什麽用處,便扔了。”


    刀疤漢子捶腿歎氣,倒也不是特別著惱,隻是有些遺憾而已。


    陸青烈並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他隻是盯著那片熊熊烈火,在心底默默想著。反正這人很快就會發現他並不是小弟的仙根慧體,早晚他都要死,何必再牽連小弟呢。


    至少,讓他也可以保護其他人一回吧……


    就算隻有一下下也好,讓他感受一下可以保護人的滋味。


    雖然他很弱小,但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真想變得更強啊……


    刀疤漢子蹲下身,鉗製住陸青烈的手腕,輸入一絲真氣來探查後者體內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刀疤漢子的眉頭越皺越緊。


    難道是他當年的判斷錯誤?這體質也沒什麽特殊的啊!難不成仙根慧體也會因為經脈損壞而毀壞?


    刀疤漢子當年聽聞陸家出了個仙根慧體時,正在集安鎮附近。雖然剛和死對頭拚鬥了一場,但仍冒險而去。但是在那一夜卻發現沒有足夠的實力帶走那個孩子,隻好用獨門的秘法封住了對方的穴道,讓其成為廢柴,才不會被其他門派盯上。等到今日傷勢全部養好後才找上門來,卻竟然發現這孩子體內的經脈出了問題。


    這明明根本不是仙根慧體啊!


    難道當年陸家的人都鑒定錯誤了?


    刀疤漢子五年前哪裏有時間查看陸青陽的體內經脈,所以此時也沒懷疑麵前的孩子其實已經是被掉了包的,隻是以為陸家是小門小戶,竟認錯了仙根慧體而已。


    畢竟在刀疤漢子的概念中,整個家族外加一個先天宗者,是不會為一個普通的孩子拚盡全力甚至置自己的性命於不顧的。


    其實這也是刀疤漢子無法理解的,無論是修仙者還是修魔者,大多數人都是為了追求極致的生命才修煉的,都是極其怕死的。而且修仙講究斬斷俗緣,修魔講究六親不認,像陸蒼笙這樣的傻瓜,刀疤漢子還真是頭一次看到。


    隻是刀疤漢子更不知道,無論陸青烈是不是仙根慧體,隻要他是陸家子弟,陸蒼笙就都會不顧一切盡可能地保護。


    那是他立下一生的誓言。


    陸青烈親耳聽到了刀疤漢子的歎氣聲,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欣喜地盯著遠處陸家主宅的大火,心想自己很快也要去找父親和老祖宗了。


    這樣也好,比他孤獨地活著要好太多了。


    他終於體會到了小弟的心情,父親和老祖宗為了救他而死,若是此時有人跳出來責罵他,他肯定也會像小弟那樣無言以對,任憑打罵……


    刀疤漢子伸出了手掌,打算結束陸青烈的性命。畢竟現在對他來說,這孩子沒有仙根慧體,那就是個累贅。


    但是在他的手掌快要觸及陸青烈的頭頂時,一隻灰蒙蒙的手當中橫過,攔住了他的動作。


    “鬼奴?”刀疤漢子這才反應過來,鬼奴居然一直待在他身邊,視正午的太陽於無物。刀疤漢子皺了皺眉,不解為何鬼奴要阻止他殺掉這個孩子,不過在看到那鬼奴的手穿過陸青烈的身體,後者卻沒有任何反應時,才回想起剛剛在陸家主宅大堂內的那一幕。


    他怎麽忘了,這娃子可能是修煉馭鬼術的至陰體質。


    “你是要我把這娃子留下來?”刀疤漢子試探地問道,心中卻惴惴不安。這可是鬼奴這麽多年以來,頭一次主動向他要求什麽。


    這機會當真難得啊!


    刀疤漢子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顫,這祖宗喜怒未定,放在身邊簡直福禍未知。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此君根本無法溝通,隻有初級智慧,隻知食人魂魄而已。但今日才知,原來這鬼奴竟和人一般,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升級的緣故,也不知道此君能不能聽得懂人言。


    灰蒙蒙的影子靜止了片刻,然後屬於頭部的那塊陰影,緩緩地點了點頭。


    刀疤漢子喜不自勝,這時別說一個陸青烈,就是十個他都肯留,當下對鬼奴解釋道:“留當然是可以留,但我們殺了他的親人,自是要先封住他的記憶。”刀疤漢子口中說“我們”,自然是把陸鈞天的死算在了鬼奴身上。他現在已經把鬼奴當成了一個有思想的同等人類對待,言語之間自然少不了算計。


    灰蒙蒙的影子又靜止了片刻,然後再次緩緩地點了點頭,搭在陸青烈身上的手影子也隨之移開。


    消掉旁人記憶,對於刀疤漢子來說自是不值一提,更何況陸青烈隻是個孩子,才有煉氣二層的修為,轉瞬間便已經把他的記憶清除得幹幹淨淨。


    陸青烈睜開雙眼,本來赤紅的雙目已是一片清明,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刀疤漢子和旁邊那個灰蒙蒙的影子,一言不發。


    刀疤漢子摸著下巴上的胡楂,笑眯眯地說道:“娃子,以後跟著我修煉。從今天起,你就叫莫言吧。”


    陸青烈,也就是莫言點了點頭。


    “走吧!我出來這麽久,早就該回去了。沒有弄到仙根慧體,師父肯定要惱我了……”刀疤漢子嘟囔著,一手用煉魂塔收了鬼奴,一手抓起了坐在地上的莫言。


    莫言最後回過頭,看了一眼山下燒成一片的滔天大火,麵無表情。


    在刀疤漢子離去的時候,並沒有發覺有一道比他還要快速的黑影衝進了火海。此時的他正沉浸在發現可以和鬼奴溝通的興奮中,根本沒有察覺到有個跟他修為差不多的先天宗者潛進了此處,否則給他再大的膽子,都不敢在陸家後山多加停留。


    莫言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但卻隻是動了動唇,什麽都沒說。


    那道黑影視那滔天的大火於無物,筆直地往陸家主宅的大堂馳去。


    陸家的主宅都是木製建築,見火便著。此時正是大火燒得最旺的時候,不斷有房梁往下掉落,但那道黑影卻一直沒有停滯,身形靈巧地躲過那些掉落的木頭,有時甚至直接衝進了火海中,可是再向前衝出來的時候,連衣角都沒有燒著。


    陸家的人早就按照陸鈞天的指示,全部撤退了,所以在這片燃燒的火海之中,空寂無聲,隻能聽到木材劈啪的爆裂之聲,宛如修羅地獄。


    陸家的主宅大堂是這片建築中最宏大也是最堅固的,所以在黑影竄入之後,還沒有倒塌,黑影到了此處便停了下來,癡癡地看著被植物蔓藤綁在牆上的陸蒼笙。


    本來係得整潔的長發早已散落而下,還有幾縷碎發黏在了臉頰之上,顯得怯弱無比。一雙丹鳳眼緊緊地閉著,螓首低垂,看上去就像是垂死的蝴蝶,脆弱而又美麗。衣襟上沾染的血跡已經停止不再往下流淌,但仍看著有些駭人。火焰此時已經開始燃著他四肢之上的蔓藤,眼看就要燒上他的身體。


    陸蒼笙正在彌留之際,卻發覺唇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香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時,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被送了進來,這藥丸包著一層冰殼,頓時令他迷離的精神一振,陸蒼笙此時已經恢複了一些神智,身體輕顫,已然是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這顆藥丸的冰殼之中,便是藥液,陸蒼笙全部吞咽而下,清晰地感受到已經斷絕的生機隨著藥液在體內蔓延,開始一點點恢複著。


    長歎了一口氣,陸蒼笙睜開了雙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雙關切的眼眸,那清澈的黑瞳中反射著他狼狽的樣子,也映照著四周跳動的火焰。


    “你……怎麽來了……”陸蒼笙出聲問道,但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同蚊蚋,細小得連他自己聽都很費勁。


    可對方偏偏在一片火焰燃燒的聲音中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冷哼道:“我自然來了,若是不來,你還能有命活著嗎?”


    陸蒼笙看著眼前言不由衷的黑衣男子,雖然身在烈火之中,但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灼熱之感,他們的身周有著一層厚厚的冰壁橫隔,那些火焰就在冰壁的外麵熾熱地燃燒著,卻完全無法融化這層先天真氣所化成的冰壁。


    這些年不見,對方的修為已經到了他無法仰望的地步了。


    陸蒼笙低垂眼簾,不去看那黑衣男子和他一樣年輕的臉龐,歲月同樣沒有在他的臉上刻下任何痕跡,依舊那麽的年輕氣盛,那麽的冷酷凜然。


    “依照我們的約定,隻要你出關,我就可以來見你,這不算我失信吧?”黑衣男子見陸蒼笙臉色冷淡,不由得眯起了雙目,言語間有了些許急切。


    陸蒼笙重新抬起頭,看著黑衣男子額前的少許細汗,才想到暮秋嶺離陸家極遠,此人定是一感受到他出關的氣息,便立刻拋下一切趕來了。否則以對方的修為,是斷然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見陸蒼笙還是不言語,黑衣男子加重了語氣道:“我們教中的至寶青木漿都被你用了,你要下半輩子做牛做馬還債!”


    陸蒼笙端詳著麵前足足有二十年沒見的人,發覺歲月雖然沒有在他的臉上刻下痕跡,但是卻把他以前冰冷的性子打磨得有些圓滑起來。若是放在從前,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語的。


    黑衣男子開始焦躁了起來,粗聲粗氣地說道:“陸家已經快燒沒了,你還守著這份廢墟做什麽?”


    陸蒼笙歎了口氣。


    “轟!”陸家主宅大堂上最粗的一根房梁終於禁不住烈火的焚燒,轟然掉落而下。


    但是他們卻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一圈厚厚的冰壁把他們和火海攔隔開來,透過晶瑩剔透的冰壁看那張牙舞爪的火焰,美麗得令人難以置信。


    “把你腳下的那人也帶走吧,讓他入土為安……”陸蒼笙終於啟唇道,一開始死去的那些陸家子弟們,在陸鈞天下令讓眾人退卻時,都已經各自帶走了。現在這片陸家大堂內,隻剩下了陸鈞天的屍首。


    沒等他話音落地,就見黑衣男子抬手彈指,束縛陸蒼笙四肢的蔓藤均被冰凍,瞬間寸寸碎裂,重傷的陸蒼笙隨之無力地向黑衣男子的懷中倒去。


    黑衣男子一手攔腰擁住陸蒼笙,另一手拎起地上陸鈞天的屍體,一刻都不停留,破開冰壁,朝火場外衝去。


    “轟!”陸家主宅大堂終於轟然倒塌,最終化為一片廢墟。


    幾日後,昊天穀。


    慕融難得起了個大早,這對一向喜歡賴床的他來說非常不容易。


    因為對於他來說,有個極為刺激的消息,昨天大長老判斷,那個從秋之地來的小子應該在今年年末就能突破煉氣六層。如果這個預言成為事實的話,那麽昊天穀內最天才的名號就要換人了!


    他絕對不會允許的。


    昊天穀因為地處赤炎山脈,離火山口很近,所以經年都熾熱難當。


    慕融也不穿外衣,隻著短褂,邊撓了撓一頭鳥巢般的亂發,邊打著哈欠走出房間,卻見那個討人厭的小子已經站在晨光下修習風刃之術,從那汗濕的背襟來看,已經修煉有一段時間了。


    慕融站在旁邊觀看了半晌,皺了皺眉。並不是不高興陸青鳴起得比他還早,而是他發現陸青鳴和平日裏完全不同的氣勢。


    往日的陸青鳴溫潤如水,就算是他再怎麽挑釁,對方也都含蓄淡漠,但今日的陸青鳴就好像是旋渦一般,練起的風係法術都淩厲得仿若懸崖下刮起的旋風。


    “這是怎麽了?”慕融不由得輕喃出聲。


    “昨夜傳來的消息,陸家被人滅門了。”鳳長老的歎氣聲從他身後傳來,令慕融渾身一震。


    “是誰做的?”慕融寒聲問。他雖然處處看陸青鳴不順眼,但現在陸青鳴已經拜入昊天穀門下修習,沒過多久陸家就被人屠了滿門,這無法不讓人去想是不是對昊天穀發出的挑釁。


    “還不知道,陸家的人杳無音訊,恐怕是一個活口都沒有了……”鳳長老惆悵地歎息著。


    不遠處陸青鳴凝成的風刃越發的犀利,在空氣中發出一陣陣悲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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