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裕豐放眼望去,正瞧見一輛馬車在竹林小道中飛馳而過,沿途卷起散落的竹葉。車窗上惟妙惟肖的雕飾和拉著車的那兩匹長相俊美的棗紅色馬兒,都讓薛裕豐覺得分外熟悉。


    再一瞧,坐在車頭駕著馬車,身著炫黑勁裝的可不就是十二嘛。這,是他薛裕豐的馬車。


    見十二不停地催促駿馬一路狂奔,薛裕豐努力湊上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如今,他的形態可以隨處飄蕩,而且周圍的人似乎都對他的存在毫無知覺。


    見此情形,薛裕豐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穿過馬車的車門,他瞧見‘他’盤膝坐在車內,氣息虛弱而又紊亂,還時不時傳出幾聲輕微的喘息聲,幾不可聞。薛裕豐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主子,請再忍耐片刻,出了竹林便有人接應。”


    這時,門外傳來十二沉穩的聲音,眼前的‘他’神情動了動,就沒了反應。定睛一看,‘他’唇色有些發紫,雙手輕輕顫抖,看情況,像是中毒了。看著自己頭冒虛汗,眉頭緊鎖的模樣,情況似乎不妙。


    穿出馬車望向後方,薛裕豐果然見到馬車後不遠處,幾名佩戴長劍麵露凶光的殺手緊追而至,眼看著就要趕上飛奔的馬車。那些人方一趕上,幾名影衛如同鬼魅一般竄出竹林,與幾人纏鬥起來。


    可惜,幾個影衛似乎早已經曆過打鬥,身上都掛了彩,根本不敵那幾個追上來的殺手。薛裕豐隨著馬車行了不到一盞茶時間,那幾個殺手又y-in魂不散地追了上來,他們刀間染血,麵帶殺氣,顯然是不想讓薛裕豐順利離開竹林。


    隨著尾隨的殺手越來越接近馬車,趕車的十二握著韁繩的手已經捏得開始泛白,另一隻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之上。


    薛裕豐心中焦急,殺手有四人,十二又怎麽能是他們的對手。若是出手,哪還有生還的可能。


    竹林,殺手。


    薛裕豐靈關一閃,終於醒悟過來。


    這裏,便是十二前世身隕的竹林。


    難怪他感覺心頭縈繞著久久不能散去的不安。


    近在眼前的殺手讓他不得不心慌,他急切地想要出手擊退殺手,卻發現自己連實體都沒有。眼看著竹林出口就在眼前,薛裕豐盼望著馬車足夠快,能夠先一步離開竹林。


    ‘快點!’


    他此時才發現自己連出聲都做不到,就如同此時坐在馬車中的自己一樣狼狽無助。他飄到十二的身邊,用眼神描繪著十二一如既往嚴肅沉默的神情,隻是此時的十二眼中不知是看見了什麽,眼神明亮而決絕。


    薛裕豐心下一沉,像是灌了鉛一般猛地墜到地裏。


    ‘不要。’


    ‘不要!’


    沒用,這一切都曾經發生在十二的身上,不論是此時的他還是當時的他,都不過是看客罷了。


    就在一個殺手接近馬車時,十二毫不猶豫的放開了手中緊拽的韁繩,抽出佩劍對著黑衣人就是一劍,將膽敢觸碰馬車的男子打落於地。其餘幾名殺手緊追而上,十二手中佩劍翻飛,擋下各方攻擊,死死守住馬車。一人看準空隙,從後方攀住馬車就向車中刺去。一擊刺空,待他正想抽回劍就被車中的‘他’連窗帶人一掌打飛了出去,一下子撞斷了好幾根竹子。


    其餘幾名黑衣人見狀,有一瞬間的遲疑。


    但是在見到車中男子嘴角的鮮血時,他們又發起了再一次的攻擊。眼看著遠處趕來的侍衛隊越來越近,那幾名男子出手也愈發狠厲。十二身上已經多處負傷,但依然緊盯著餘下的三名男子。


    ‘他’剛才那一掌連五成功力都沒有,看來是太過勉強了。十二顯然也知道‘他’妄動內力,怕是受了內傷,握緊手中佩劍,顯然準備跳下馬車斷後。


    “繼續趕車。”像是看穿了十二的想法,車中的‘他’壓抑的聲音傳了出來,聲音雖輕,卻不容違背。


    十二動作一頓,卻被人趁機在手臂上劃下一道口子。一劍逼退那人,他沒有立刻答話。他再一次看向仍然向這邊趕來接應的人,頭一回壯起了膽子。


    薛裕豐怎麽也想不到,這種時候,十二居然選擇違背主子的命令。他居然放棄了薛裕豐給他的‘生’,選擇了守護薛裕豐的‘生’。


    薛裕豐在空中心疼地發抖,想要阻止十二跳下馬車的腳,想要堵住請罪的嘴。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改變已經發生在十二身上的事。


    隨著十二奮力一鞭,受刺激的馬匹撒開了四肢朝著竹林外奔去。殺手們見狀,也立即施展輕功加緊追趕。可惜,十二縱身踢落妄圖越過他去追馬車的殺手,將三人全部攔在竹林之中。


    那幾人眼看著無人駕駛的馬車就這麽離開了竹林,各個麵露寒氣,恨不得將眼前的影衛大卸八塊。為首的黑衣人一個手勢,三人一起向他直衝過來。十二也不含糊,縱使負傷,也能夠與三人打得難舍難分,絕對不讓任何一個人有機會攻擊遠去的馬車。


    薛裕豐眼睜睜看著十二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純黑的勁裝看不見血跡,但就看十二發白的唇和逐漸放緩的動作,薛裕豐知道,十二怕是已經失血過多了。


    心痛到無以複加,然而更多的是遍布全身無力感。他什麽也做不了。


    三人覺察出他的疲憊,趁機直刺要害。十二見避無可避,索性避開要害迎麵而上,猛地撞上那人的長劍,死死握住不讓其逃脫,並把自己的劍送進了那人的心髒。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啊!若不是窮途末路,十二又怎會這樣做!


    抽劍之時,身後又是一人揮劍而至,這一次,他已無力反擊。


    “噗嗤!”


    薛裕豐眼前一片血紅,十二的右手抽搐著被躺在地上,他痛苦的嗚咽狠狠揪住了薛裕豐的心。大量的血液從十二的斷臂處噴湧而出,薛裕豐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身上有這麽多血,多到染紅了他的眼,灼傷了他的心。


    ‘十二!’


    一口氣還沒緩過來,殺手的劍已經從後心穿過十二的心髒,滾燙的鮮血噴灑向薛裕豐飄蕩的地方,盡數澆淋在土壤之上。


    餘下的兩個殺手在十二倒地後立刻提起長劍,追著馬車直奔而去,將奄奄一息的十二和已經死透了的夥伴留在了竹林之中。


    ‘十二?十二?’


    薛裕豐俯下身湊近十二逐漸冷卻的身軀,他恨自己連觸碰都做不到。生平第一回,他也嚐到了目睹心愛之人離去的痛苦,和自己無法挽回的無奈。


    他發現十二艱難地轉動著自己的眼珠,模糊的視線一直盯著遠去的馬車,就這麽望著,望著,嘴裏呐呐自語,最終眼中星辰消散,歸於死寂。


    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將這一地的鮮血緩緩衝洗殆盡。薛裕豐仰頭感受著雨水穿過身體的感覺,心情沉重。


    “……”


    黑暗中,一雙滿懷傷痛的眼睛緩緩睜開,胸口劇烈起伏,壓抑著落下了眼淚。他攬過身旁男子,迫切地尋求著心靈的安慰。他想要確定,身邊的人好好地活著,健康地活著。


    “主子?”


    影衛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著一定的警惕性,誰知主子的腦袋鑽進了自己的懷裏,貼在他心髒的位置。十二有些一瞬間的僵硬,但是很快放鬆下來,因為對方是自己的主子。即使他要自己的命,十二也會雙手奉上。


    “沒事,夢魘。”


    傾聽著耳邊強有力的心跳,薛裕豐才找回一點真實感。他摟著十二,將腦袋埋在對方懷裏不抬頭,就怕自己流淚的模樣給十二造成困擾。


    薛裕豐聽到了。


    十二在生命的盡頭,說道。


    “主子,十二願來生再陪在您的身邊。”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


    次日清晨,妙凝送來消息,江少爺和苗疆少年已經準備好出發了。薛裕豐心中一跳,立刻瞥了眼立於一旁身著束袖勁裝的十二,這才回了神。他竟然動了不去苗疆的念頭,隻為了保證身邊之人的命。


    “阿豐,你等等,我跟你單獨說個事。”薛裕豐還沒跨出院子,就被葉筠堵在了門口。難得見到葉筠一臉嚴肅的模樣,薛裕豐揮手讓十二先走,好歹耐著性子聽他往下說了。


    薛裕豐出門就看見兩輛馬車停靠在江家大門口,其中一輛馬車甚為熟悉,心中一個咯噔,膈應地不行。


    “本堡主不坐馬車,十二,咱們騎馬走。”


    剛要上車的江衡之一臉莫名其妙,他和薛裕豐都是愛享受的主。每次出行,能坐馬車,絕不騎馬;能騎馬,絕不走路。今日這家夥怎麽突然轉性了?


    作者有話要說:心痛不痛?


    這次不準寄刀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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