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又做了什麽?”方拾一開口,他站在背光的窗邊,著王建強。


    王建強抬頭向他,臉上露出要哭不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我做了一個交易。”


    97.在線裝酷第九十七天


    在線裝酷第九十七天·死掉的到底是誰


    方拾一聽見這個答案, 並沒有覺得是在意料之中, 他甚至微微站直了身體, 皺著眉頭反問,“你已經做了交易?”


    他們才剛剛抓到王建強把鐵盒子埋下, 這麽快就已經發生了?他還以為他們趕得及阻止事情發生。


    王建強點頭,他抹了一把臉,說道, “自從得知阿豪已經不再是阿豪、被怪物占據後, 我找了很多資料, 想要把這個怪物趕出去, 但是我又擔心會被那個怪物發現,所以進展一直很慢。”


    “直到兩周前!”王建強的聲音陡然拔高, 語氣帶上一絲大仇得報的痛快, “我總算找到了一個偏門法子!他告訴我, 在親人埋下骨灰的十字路口上,埋下一把黃土、一張自己的照片, 還有黑貓的骨頭,就能喚出能夠完成我願望的魔鬼。”


    他?這裏的“他”指的是誰?方拾一皺了皺眉頭,打斷王建強的話問道。


    王建強搖搖頭, 說他也不知道, 對王建強來說, “他”就是一個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 恰好出現的好心人。


    他繼續說道:“我按照他的說法做了,但是起初, 並沒有什麽東西出現,我以為這又是一個騙子。


    我在街上晃了很久,不知不覺走到一座寺廟前。


    天都黑了,我看見臨近寺廟的那個十字路口處,有一家餃子店還亮著燈,便在裏頭吃晚飯。


    沒過一會兒,店裏又來了一個客人,他兜著連帽衫,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一言不發地徑直坐到我的麵前,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出手,從我的碗裏掏走了一個餃子。他的手晶瑩剔透,能看到血液在他的皮膚下流動。我大叫了一聲,坐在周圍的人卻全然沒有反應,像是絲毫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似的。


    那個人抬起頭看向我,我才看出對方擋在兜帽裏的臉,居然和手一模一樣——他的大腦、複雜勾錯的血管,清晰可見,他的眼瞳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白膜,就像人死後才結起來的模樣一樣。”


    王建強說著,打了個寒顫,腦海裏那個人的模樣深刻而清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詭異無比。


    他看向方拾一一行人,接著說下去,“他嘴裏吹出一股白氣,帶著絲絲涼意,開口慢悠悠地問我,‘是你把我召喚出來的麽?’。”


    “我知道這就是我要找的人了,我把我的願望告訴了他。作為代價,他取走了我的一條胳膊。”王建強說著,輕輕卷起自己空蕩蕩的袖子。


    隻見那斷臂處,居然爬滿了蠕動著的白色的蛆蟲。


    楚歌登時頭皮發麻,連忙別過頭去。


    他偷偷用眼角餘光去瞥李玉——在場所有人裏,就李玉是個普通人了,楚歌想找一個比自己還丟臉一些的墊底。


    然而李玉好歹也是正經醫學生出來的,天知道這種場麵見過不知道多少回了,當初他們要去請大體老師的時候,在屍池裏舀大體老師,那才叫大場麵。


    楚歌一看,全場就他最不淡定,頓時覺得丟人。


    竹真真瞥了他一眼,無聲動唇:就這樣還混法醫鑒定科呢?


    楚歌回嗆瞪過去:技術人員,理應不需要見這種場麵!


    竹真真回了一個假笑,便翻著白眼不搭理了,氣得楚歌倔強地又把視線挪了回去,為了證明什麽似的,盯著王建強的斷臂一眨不眨。


    王建強默默把袖子放了下去,覺得這小年輕真是奇怪。


    “這些蛆蟲沒法被清理掉,它們永遠都會趴在我的傷口上。”王建強說道。


    “那個人告訴我,讓我在醫院的大門口栽種下兩排行柳,等到一切結束後,阿豪的靈魂會住在其中一棵行柳上,行柳在七七四十九天後,便會結下果實,果實裏,會蹦出我的兒子。”


    李玉輕吸了口氣,“您信他說的?”


    “為什麽不信?”王建強覺得很奇怪,他的兒子早就被另一個怪物取代了、回不來了,他壓根沒有更糟的情況可以去擔心,他為什麽不信?


    李玉一噎,想明白了王建強話裏的意思,他抿起嘴,沒有說話。


    “除此之外,你還做了什麽?”方拾一繼續問道。


    王建強搖頭,說道,“那個人說完就離開了。我按照他說的,先去醫院門口種下兩排行柳,然後就回家了。一直到幾天前,都像往常一樣過日子。


    那個怪物用著我兒子的身體,到處閑逛,見人淨說些我聽不明白的東西,什麽胳膊、斷腿,什麽繼父回來了,他總是在嘟囔這些東西,他是我親生兒子,哪來的繼父?


    就在兩天前,我接到了市醫院的電話,告訴我那個怪物出了車禍,救治無效死了。我知道我的心願達成了。”


    王建強臉上露出暢快的笑。


    然而其他人卻臉色都變了。


    那個怪物真的就不是王/瑉/豪了嗎?


    也許隻是王/瑉/豪從來沒有告訴他的父親,他曾經遇到的完整事件……他的秘密,他曾經違背醫德,參與的那場謀殺,王/瑉/豪羞於告訴王建強真相,卻讓王建強誤以為,那是屬於怪物的記憶,他被怪物代替了?


    如果真是這樣……所有人心底泛起涼意。


    “我把那個怪物火化後,裝進了骨灰盒裏,那個人出現了,告訴我阿豪的靈魂住在那棵行柳樹上,讓我把骨灰埋在那附近。”


    “他說,要讓阿豪回來,需要進行另一個交易,他告訴我,這次的交易召喚地點,得在阿豪埋下骨灰的附近。”


    王建強渾然沒有察覺出其他人的異樣,他往下說道,“所以今天,我又去了那邊,然後就被你們發現了。”


    “所以你還沒進行下一個交易?”秦浩出聲問道。


    王建強點點頭。


    就在這時,他的衛生間裏,忽然傳出了水聲,沒有人在用衛生間,哪來的水聲?


    所有人安靜下來,互相看著彼此。


    “怎麽回事?”王建強有些驚慌地睜大眼睛,跟在方拾一和應辭的身後,走向自己的衛生間。


    楚歌幾人都跟了過去,王建強站在衛生間的門口就不動了,他錯愕地看向對麵,隻見水池子那兒的熱水被開到最大,熱氣蒸騰下,鏡麵被籠上了一層霧氣,上麵一筆一劃地慢慢憑空出現了一行字——


    為什麽家裏有人?


    當所有筆畫落下,組成了一句話後,楚歌在王建強的身後慢慢讀了出來。


    王建強渾身一抖,差點被娃娃臉嚇跪下。


    楚歌在後麵攙了一把,被逗笑了,說道,“您別行大禮啊,我也沒幹什麽!”


    王建強:“……”


    秦浩在後頭輕聲問竹真真,“你說,那個十字路口做交易的東西,會不會是看見這屋子裏有應隊還有方法醫的,就不敢來了吧?”


    竹真真聞言勾了勾嘴角,掃了眼最前麵並肩站著的兩個人,光看背影都覺得絕配,她微揚下巴,聲音裏帶著滿意的笑,也壓低了聲音說道,“肯定是這樣。”


    也不想想他們老師是誰,他們老師的對象是誰,連掌管百鬼的奴良在他們麵前,也都不敢嘚瑟,何況是低下的十字路口的惡魔?


    “是你們把它趕走了!”王建強猛地反應過來,他轉過身,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單手把李玉推得一個踉蹌,又要去推方拾一,想把人全都趕出門外。


    他被應辭一手抓住,猛地往後一扭,緊緊被按在浴室的玻璃移門上。


    “你到底清不清楚最後被種出來的東西,是你的兒子,還是真正的怪物?”應辭冷聲喝道。


    王建強聞言渾身一顫,臉頰灰白地貼著移門,眼眶裏迅速攢滿了眼淚,他低聲喃喃,“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隻要他回來……”


    他說著,越說越激動,掙紮的幅度越大,最後被應辭一掌劈暈才算安靜下來。


    “現在怎麽辦?”秦浩問道。


    “王建強交易裏死掉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竹真真皺眉問道。


    如果真的是王/瑉/豪,那這個真相未免太可怕了。


    “在王/瑉/豪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我們都在場,他還有心跳呼吸,如果被邪物附身,我們都會發現。”


    方拾一繼續說道,“而且早上吃飯的時候,那些街坊鄰居提到,徐瑩婉去上香的時候,那三根煙彎成了圈。這是在提醒徐瑩婉會有危險,說明死掉的人,的確是王/瑉/豪,隻有王/瑉/豪才會提醒徐瑩婉。”


    李玉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被丟在沙發上的王建強,“所以……是他陰差陽錯害死了王/瑉/豪?那他自己知不知道?”


    “……看他剛才的反應,我覺得也許他心底隱約猜到了兩分,才不顧一切想要繼續那個交易吧。”方拾一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但是為什麽有人要故意騙王建強,告訴他,他的兒子被另一個怪物占據,讓他做這些事情?對方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方拾一轉向李玉,問道,“根據王建強說的,追究源頭,恐怕得先從那條開光符入手。我記得之前你也給過他一根?”


    “嗯,是幾年前去廟裏的時候,一個老和尚說我看起來像是被邪氣沾染到的模樣,判斷我周邊有人被邪物盯上,所以送了我那根開光符,希望能幫到那個人。”李玉點頭說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新城這兒就隻有一個大廟,通常求開光寶物的,都是在那兒求的。”


    “說起來還是當初王叔跟我說的廟,說裏麵無論求什麽都靈。”李玉說著,往沙發上的王建強那兒一努嘴。


    方拾一皺起眉頭。


    “姚老板的那道開光符……會不會也是在那個廟裏求來的?”方拾一想著,索性打了個電話給姚木林。


    姚木林這會兒正好就在寺廟裏,電話的背景樂還是裏頭和尚在唱經。


    “是啊,我在那兒呢。給我開光的那個老和尚?對啊,也在,我就在他邊上,要不要讓他聽電話啊?”姚木林接到方拾一的電話,很是熱切地開口應話,主動把手機轉給了老和尚。


    楚歌站在方拾一邊上,聽見裏頭傳出姚老板的聲音,不著邊際地開小差,老和尚也用手機打電話,那麽時髦?


    “施主……”電話那頭傳來老和尚顫顫悠悠的聲音,楚歌像隻炸了毛的貓,原地就跳了起來,摸摸後頸的寒毛,跑到秦浩後邊去,小聲嘀咕,“誒喲,同樣都是和尚,這老禿驢怎麽一出聲就那麽滲人?”


    秦浩微抽嘴角。


    方拾一接了電話,說道,“老僧好,我們改天見個麵,聊一聊,如何?”


    電話那頭的老僧,聽見方拾一的聲音,忽然不做聲了,方拾一疑惑地拿起手機看了眼,信號還是滿格的,他又“喂”了一聲,緊接著就聽到電話斷線的“嘟嘟”聲。


    方拾一:“……”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了,是姚木林打來的,姚木林的聲音裏透出兩聲抱歉來,說道,“不好意思啊,這個老和尚脾氣有點怪,不接外鄉人的電話。”


    他說著,但是方拾一卻還是能明顯聽見姚老板那頭,剛才接話的老僧在那邊絮絮叨叨念著什麽“不詳”、“阿鼻地獄”,還誦經。


    姚木林大概也覺得身旁老和尚的聲音太響了,蓋不住,訕訕地與方拾一隨口寒暄兩句,便找了個借口掛斷。


    方拾一挑挑眉毛,覺得自己很是無辜,他轉向應辭,說道,“應隊,去寺廟走一圈麽?”


    他話一出,旁邊竹真真、楚歌還有和尚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竹真真說道,“老……方法醫,那處就你和應隊去吧,我們都不太方便。”


    應辭聞言,立即接上話,“那就我們兩個去。”


    方拾一點點頭,跑到邊上去檢查王建強,生怕應隊下手習慣了對付鬼怪的力道,把人給辦了。


    應辭一本正經地吩咐三個手下,“你們幾個去盯著院長那邊,這段時間不會太平,密切注意。至於徐瑩婉那邊,有警署的同事重點看護,問題不大。”


    楚歌一聽,直接過濾了應隊的後麵那串話,他低下頭,小聲嘀咕,“嗬,早就惦記上了吧。”


    應辭飛來一記鋒利的眼刀。


    秦浩嘴角一抽,娃娃臉怕是不吐槽會死吧。


    98.在線裝酷第九十八天


    在線裝酷第九十八天·香火店?餃子店?


    “什麽早惦記上了?”方拾一半蹲在矮沙發那兒,給昏迷不醒的王建強檢查,沒留意那邊的談話。


    他就聽見楚歌那句收尾的嘀咕,清晰地鑽進他的耳朵裏。


    楚歌微噎,心道那麽多話,怎麽法醫就隻聽見自己這句了?敢情還是帶篩選過濾的?


    “沒什麽,不用搭理他。”應辭說道,走到法醫身邊來,瞥了眼躺沙發上的王建強,又開口道,“讓李玉來檢查,他也是個醫生。我們出發。”


    方拾一聞言點點頭,交給李玉。


    他動了動腳,又抬頭向應辭,眨了眨眼,無辜地朝應隊伸出手,“應隊,拉我一把,腳麻了站不起來。”


    冬天吧,特別容易腳麻,麻的“爆發點”偶爾也會估算錯誤,這個問題下回得多多注意一下。


    不然不知道的,比如邊上那三個熱鬧的竹真真、和尚和娃娃臉,就會以為這是在朝他們應隊撒嬌。


    ——老師會讓自己腳麻?不是故意的誰信


    ——其實應隊心裏也是這樣暗搓搓想的,隻是麵上沒顯出分毫來罷了。


    他抓住方拾一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微一用力,便把法醫從地上拉起來,穩穩扶住,一隻手落在法醫精瘦的腰杆上。


    楚歌那雙如同雷達似的眼睛掃了過來,又意味深長地移了開去。


    嘖嘖。


    “麻了就原地坐會兒。”應辭說道,把方拾一扶到一張椅子邊,讓方拾一坐下,他半彎下腰,抓住法醫的腿肚子,輕輕地由下而上地揉捏活動。


    方拾一掙了兩下,腿肚子又酸又脹,被應隊揉得他忍不住想笑——純粹生理上的反應。


    他難受地躲了躲,聲求饒,“不行不行應隊,就讓我麻著吧,這個我更受不了……誒別捏了別捏了……”


    法醫一邊腳底針戳似的疼著,一邊又被這酸疼難耐的滋味惹得不由得想笑,表情別提多扭曲了。


    應辭聞言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回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方拾一:“……”不行,一秒都不想再忍了。


    旁邊楚歌頭一回見到法醫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在他心裏,那個連恐怖錄像帶都不會被嚇到、發現自己被不知名靈體複製模樣跟蹤在身後,也不會慌亂的法醫,居然被應隊這一手按摩按得眼圈都紅了。


    楚歌咽下口水,覺得自己不能再吐槽應隊了。


    應隊是比鬼神還可怕的男人。


    旁邊竹真真和秦浩見都悶聲發笑,老師最怕被人這麽捏,一捏就軟,特別可。


    應隊肯定是故意的。


    兩個學生彼此對望一眼,無比篤定。


    方拾一頂天又忍了三秒,然後忍無可忍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哪怕給他腿肚子做瑪莎雞的人是偶像,他也沒法好好去享受這個待遇。


    他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迫不及待地說,“應隊,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先趕緊把這件事情捋出來吧。”


    應辭他眼圈發紅,襯得像是剛被人欺負過似的,弱可憐又無辜,心裏想笑。


    “好。”他把笑意藏在眼底,微微頷首,大步走過去,一手不著痕跡地輕輕托了一把方拾一,讓他能稍稍借力,站得穩當些。


    兩個人就這麽走出去了,大門“砰”地一聲合上。


    楚歌咂咂嘴,扭頭去竹真真和秦浩,問道,“他倆是不是都沒和我們說再見?”


    “他倆向來進入那個狀態後,就不太得見別人的。”秦浩見多識廣且理所當然地告訴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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