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敬儀其實就坐在他們附近的餐桌上,但也不會聽到他們的說話,隻是看著二人聊得眉飛色舞的,有些不甘心。


    顧曉山斜瞥了叔敬儀一眼,又小聲跟韌子說:「你說,咱們撇下他,自己先回國,不告訴他,怎麽樣?」


    「這樣好嗎?」如果是平時的話,韌子肯定不能同意這種「玩笑」的,比較「不告而別」很沒禮貌。可現在韌子將叔敬儀視為大敵,既然是「情場如戰場」,那就沒得談什麽「江湖道義」了。


    顧曉山見韌子有些動心,便萬般慫恿:「這有什麽關係?其實也不是非要告訴他的事。」


    瞞著叔敬儀,和顧曉山做私下的約定,這個行為雖然不禮貌,但卻賦予了韌子一種感情上的「優越感」和「安全感」。


    韌子隻是想著「不告而別」,而顧曉山卻多想了一些。主要是他還是挺在意那天入住莊園,韌子悄悄去夜會叔敬儀的事。一來,他不滿意韌子不聽勸告跑走了,還瞞著他,這是肯定的。第二,他還挺在意叔敬儀是怎麽聯係到韌子的。


    sns已經拉黑了,電話卡也被顧曉山換了,叔敬儀是怎麽聯係上韌子的呢?


    顧曉山甚至有些懷疑幫他買sim卡的那位經理。他又想,如果是那位經理跟叔敬儀爆料的,那真是夠糙蛋兒的了。這個能說,什麽不能說?他不在的時候,酒店就是這個經理做主的,那可怎麽行?


    還好,顧曉山細究下來,這事大約和經理無關。叔敬儀的莊園裏應該是有手機號碼的嗅探器,像叔敬儀這樣有黑道背景的人,很容易弄到,才6、7塊美元一個。不是什麽逆天的黑科技。


    但叔敬儀也不可能臨時去買這個,估計家裏一直就備有類似的設備。這終究讓顧曉山不太舒服。


    叔家雖然說是洗白了,在本國也是做的合法生意,然而據說在c國老巢,還是有點不幹淨的。他總感覺不是特別安定,還是覺得別和叔敬儀私下別接觸太多比較好。無論是他,還是韌子。


    顧曉山和韌子設計好路線走了,到了機場才給叔敬儀發了sns,說事出突然,不能和他好好道別,要走了,掰,上飛機了,關機了,掰。


    二人很快回到了本國本市。韌子累得不成樣子,在車子上呼呼大睡。顧曉山開車將他送回了鬱宅。見到了鬱老爺,也少不得寒暄幾句。鬱老爺麵色如常,談話語氣也很正常。以至於顧曉山覺得:「看來鬱世伯隻知道韌子彎了,卻不知道韌子想追我。」


    鬱老爺心裏卻想:「看來還是沒成啊,這韌子,追半個地球還跑到山裏都沒把人搞定!丟人!」


    顧曉山對鬱老爺頗存敬畏之心。鬱老爺是長輩倒是其次,隻是是人都知道鬱老爺不好惹,瘋起來不是人,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反而沒人好意思跟他一樣撕破臉?起來,這讓他在任何場合都足以製霸江湖。


    韌子醒來發現已經躺在家裏了,一瞬間也挺恍惚的。


    「真想念小山哥啊……」韌子默默想著,然後在心裏再次嚐試改口,「不對,是山子……山子真拗口啊,果然還是叫『老公』比較順口。」


    韌子想到這個,又開始心髒怦怦跳。


    果然還是得早日爭取把「小山哥」發展成「老公」啊。


    顧曉山並不知道自己被定義為「老公」了,隻是按照習慣,開車回市中心公寓放置行李。他在車上都想捶自己腦子,這是什麽事兒?搞一大堆麻煩,原本就是為了躲韌子才跑去外國深山的,沒想到還親自將韌子送回來了。


    這算什麽事?


    拋開這些念頭,顧曉山還是可以好好工作的。他一出差回來,就立即投入工作,也有點想忽視這些情緒的意思。可旁人看著並無不當,因為顧曉山從來都是工作狂人。


    顧曉山覺得滿滿的工作計劃能夠填滿他的腦子,可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實在是太優秀了,腦容量還尚有不少餘裕,可以空出來思念韌子。


    那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他、追他追到了地球另一邊的韌子,最近卻沒怎麽出現在他的麵前。但每天還是給他發短信的:「在嗎,山?」「啊啊,我不是漏打了個『子』字啦,就是覺得不好聽」「你覺得可以叫『曉山』嗎?」「你好嗎,曉山?」「是不是呢,還是叫小山哥比較好吧?」……


    韌子對於稱呼的糾結大概可以寫八百字。


    顧曉山對此也是一笑置之。


    顧曉山終於還是善心地給韌子回了條短信:「你叫我什麽都很好。」


    韌子想:果然還是叫老公吧。


    但這個話哪裏就能立即說出口了?當然還是要先告白。他可不是那種隨便叫人老公的男人!


    韌子回了一條:「你啥時候下班?我的酒釀好了,今晚來給你送公寓去吧?」


    顧曉山原本打算在公司休息室過夜的,但看了韌子的話,想了想,還是改變主意,決定回公寓去,也答應了韌子,樂意與他一起共賞新酒。他想,應該要和韌子、紅酒合照一張,po上sns,@叔敬儀,理由是感謝他友情提供釀酒葡萄。


    顧曉山難得的準時下班,徐芸芸特別愉快,因為老板不下班,秘書就不能下班。徐芸芸都受夠這個住公司裏的老板,簡直就是當代黃世仁,而且還是個不強搶民女的黃世仁!某程度上,徐芸芸也挺願意被他強搶一下的,沒想到是個gay。


    但徐芸芸轉念一想,這老板對情人也那麽摳門,強搶了也沒意思。


    顧曉山剛到達停車場,就見一個人迎麵走來,朝自己揮手微笑。那人並不是鬱韞韌——他也不清楚那人是誰,看著倒是有些麵善。顧曉山想不起來,便以為是以前在什麽場合見過的,不敢太怠慢,便也露出微笑:「嗯?找我嗎?」


    對方似乎也對顧曉山很熱情,笑著說:「對啊,我在這兒等你好多天了!」


    ——這聽來真的有些詭異。


    顧曉山皺起眉,仍保持微笑:「嗯,抱歉,您是?」


    「我是你親人啊!」那人趕緊說,「我是、我是你弟弟!」


    顧曉山的臉立即冷下來,他想起自己在什麽場合見過他了——在唐果果的喪禮上。


    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人立即掏出一文件袋:「我確實是唐果果的親生兒,你看這些資料……」


    顧曉山一聽見「唐果果」三個字,頭腦就嗡嗡的響,耳邊又是旋風一樣的「愛情」「愛情」,顧曉山煩惱不已,大手一揮:「不,我不認識你。」


    「我真的是你親人啊!」那位兄弟不太死心地跟著顧曉山。


    顧曉山冷問:「親人?你姓顧嗎?」


    那兄弟一怔,臉色也跟著冷了:「哼,都是同一個娘胎出來的,還裝什麽蒜呢?就憑你老爹錢多嗎?我這次來是跟你談私了的。唐果果的股份全部分給你,根本就不合法。你要是按照法理、情理願意分我一點,我就算了。不然就法庭見!」


    顧曉山明白了此人的來意,心裏反而輕鬆不少,便一笑:「那就法庭見吧。」


    那兄弟怔住了,見顧曉山要走開,又追上去,沒臉沒皮起來:「打官司的話,大家都沒臉,大家都費精力、費神!」


    顧曉山對於這位「兄弟」善變的態度也算是服氣了,心裏的厭惡感卻越發的高漲。但他還是保持風度地一笑,說:「你錯了,費神費精力的隻是你!我有專業法務團隊,不怕這個。」


    那兄弟倒是挺不死心的:「你既然是個大人物,何必跟我糾纏是非!就從手指縫兒漏一丟丟,當打發叫花子不行嗎?算起來,說不定還比你請金牌律師劃算!」


    「打官司確實費錢,慢慢打唄,看我和你,誰先拖死誰吧。」說完,顧曉山便叫保安來驅趕這個「無關人士」。


    保安發現顧曉山被騷擾了,也非常抱歉,忙不迭地跟顧曉山道歉,並承諾以後一定不會再讓這個人進入辦公樓。


    顧曉山心情卻已經大打折扣,開車回公寓一路上也是壓抑得很。進了公寓電梯間,卻感覺空氣更壓抑了。唐果果帶來的回憶如同鬼魅一樣地纏住他,像狹小的空間裏都是海浪的聲音。還有腥閑的海水味和濃俗的香水味混合的回憶,唐果果抱著他在耳邊呢喃的模樣——使他開始犯惡心。


    電梯門叮咚打開,他進了屋子裏,見裏頭燭光掩映,玫瑰開著白色的瓷花瓶,嬌豔欲滴。玻璃餐桌上放著一瓶與玫瑰同色係的紅酒——顧曉山看著這一切,居然有些迷糊,腦子裏還是混沌的狀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韌子就已經跑出來,拉著顧曉山坐下,笑盈盈地說:「來,給你喝第一杯。」


    說完,韌子用開瓶器將瓶塞開了,從瓶子裏倒出了紅色絲綢一樣柔滑的酒液。他還挺自滿的:「看來成色還不錯嘛!」


    顧曉山僵硬地笑笑,喝下了第一口酒,然後皺起眉來。也多虧了這一口口感不良的酒液,讓顧曉山醒了神,終於回過神來,抬眼看向了韌子。


    韌子吃驚地問:「怎麽了?」


    顧曉山想說「太特麽難喝」,但斟酌一下,還是說:「有點……酸……」


    「不會吧?」韌子一臉不信的,也跟著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太特麽難喝。」然後,韌子立即愁眉苦臉,覺得自己精心設計的一切被自己的愚蠢笨拙搞砸了:「我……我還真是什麽都做不好啊!」


    顧曉山連忙安慰他:「不,隻是有點酸而已。可能是葡萄的問題,而且也有些酒就是比較酸的。」說完,顧曉山閉著眼將整杯酒喝光,強忍反胃感,露出微笑:「其實我覺得這味道剛剛好,不會太甜。」


    「真的嗎?」韌子果然相信了顧曉山,「你喜歡的話,多喝點!」


    說完,韌子又要往顧曉山的杯裏倒酒。顧曉山趕緊攔著,說:「不、不,我、我……我待會兒要工作,不能多喝。」說完,就自顧自地給玻璃瓶塞上了塞子,顧曉山說:「你也別喝了,反正你不愛喝。就放著吧。」


    ——可表白的計劃的一部分就是要瓶子的酒喝個大半啊!


    韌子便發愁了,想了想,還是拔了瓶塞,給自己倒了一杯,說:「小山不能喝,我喝,我再品味看看是不是真的酸得剛剛好!」說完,韌子仰頭喝了一杯,整個味覺都要爆炸了,這是什麽鬼東西!真的是優質釀酒葡萄釀出來的貨色嗎!


    顧曉山見韌子要瘋,趕緊攔住,便又岔開話題說:「我看你最近也少過來顧氏吧。」


    「為什麽啊?」韌子瞪圓了眼,「我做錯什麽了嗎?」


    顧曉山便解釋:「不,是最近有個唐果果的私生子來找我要錢。還蹲停車場好幾天盯我,我看不太平。等事情過去了,你再來玩也無妨。」


    「哦……」韌子一下也凝重起來,他想起剛剛顧曉山進門時恍惚的神情,和當時在唐果果喪禮上近似幽魂的狀態很相似。韌子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唐果果以前抱著你去求死,是真的嗎?」


    顧曉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嗯……是真的。」


    韌子低著頭,說:「所以……所以你會覺得她是個壞人嗎?」


    顧曉山聞言一怔,反而答不上來。他的心內思緒極亂。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自然是怨恨母親的,但心裏還有很多不同的情緒,非常難以厘清。他也從未和旁人說起過這個話題,包括他的父親和妹妹。一時間,叫他和別人敞開心扉聊這個問題,是非常困難的。可也許是因為剛剛的酒太過難喝,他還是可以稍微麵對鬱韞韌吐一吐真言:「我不知道,她一直說不是求死,她是要求愛。」


    「求愛?」韌子怔住了。


    顧曉山攤了攤手:「是的,這甚至讓我覺得『求愛』是一件很惡心的事兒。」


    「啊……」韌子的臉似被兜頭潑了冷水。


    顧曉山搖了搖頭,見韌子的臉煞白的,又讓他想起那天在唐果果家背後的海的事情,他想到了在他背後跳入海又沉下去,嘴裏滿口胡話的、蒼白的韌子……顧曉山忽然問:「『你就是阿圖羅梅裏諾博尼特茲』……是什麽意思?」


    韌子臉上一紅,心裏想:他都開口問了,氣氛都在這兒了,死就死吧!


    說著,韌子又幹了一杯紅酒,提起氣來說:「因為從我國任何地方去阿圖羅梅裏諾博尼特茲機場都是一定要轉機的……」


    「嗯?」顧曉山一時沒反應過來,「對啊,然後呢?」


    「就是要轉基啊!」韌子大聲說,「我要為了你轉基,你懂不懂啊!」


    顧曉山怔住了,不知道是因為韌子的突然大聲而意外,還是因為依舊在消化「轉基」和「轉機」的諧音梗。


    韌子說得大聲,幾乎是喊出來的,臉變得很紅,像個西紅柿,也不是別的,都是害羞鬧的。他粗聲粗氣地說:「老子……老子喜歡你啊!老子是為了你才做gay的!你懂不懂啊?」


    顧曉山也是被雷劈中了一樣。他明明已經通過韌子的眼神、表情,確認了韌子是喜歡自己的。可當韌子大聲告白的時候,顧曉山還是感到非常震撼,像是頭一回看到煙花在海上爆破一樣。


    「你……」顧曉山又開始自我保護起來,「你可不是開玩笑吧?」


    盡管被提醒過「顧曉山應該不會信你是真心喜歡他的吧」,當麵遭到顧曉山質疑真心,韌子還是一陣的驚愕。


    「誰、誰跟你開玩笑!」韌子衝到顧曉山麵前,揪住了顧曉山的領子把他從椅子上提起來,「老子要做你老公!」說完,韌子就繃直腳尖要抬頭吻顧曉山的嘴。當他們的嘴唇快要貼近的時候,顧曉山卻突然將他推開。韌子被一下推開,心灰意冷,正想說什麽,更叫他心灰意冷的事情發生了——顧曉山捂住嘴,衝到廁所,哇的一聲吐了。


    ——涼了,涼了。


    韌子心都涼透了……


    韌子心想,果然顧曉山被母親影響到覺得「求愛」很惡心。他都提醒我了,我還求愛,他果然就惡心了……


    顧曉山在廁所裏瘋狂嘔吐,心裏還想著,居然連韌子也讓我惡心了嗎?難道我沒救了嗎?


    誰也還沒想到自釀酒細菌超標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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