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靈帝駕崩,小皇帝曆經千辛萬險才成功登基,不求他能處理背後多方糾纏的勢力,隻要安安穩穩的坐在上麵便足夠了。


    靈帝在位多年幾乎不問政事,朝廷已是一片混亂,劉辨就是再荒唐估計也超不過他的父親,因此,不管朝中究竟如何,他在就好。


    何太後等人計謀算盡才將陳留王排擠到失去帝位候選人,雖說到頭來除了劉辨一人,他們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有等到大權在握便丟了性命,但是無疑,劉辨是知道他登上皇位是有多艱險的。


    何太後乃是他的生母,除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其他也大多不會瞞著他,隻不過小皇帝過於依賴旁人,自己不肯用一點心罷了。


    母後要他當皇帝,舅父要他當皇帝,身邊人都想他當皇帝,既然那麽想,為什麽不自己去當偏偏將事情推到他身上?


    當然,這些話劉辨也隻敢在心裏說,皇室不隻靈帝一脈,宗族之中人數不少,若是他敢將帝位隨便交給一外姓人,恐怕接下來迎來的就是逐出宗族了。


    太深的事情他不知道,但是這一點他還是懂的。


    既然已經登基為帝,除非再出現之前那種皇帝被擄至長安打不得也救不得的狀況,朝中人也不會輕易將另立天子的想法提出來。


    說好聽點那是為國為民,說難聽點那就是大逆不道。


    先前外戚幹政,宦官亂政,如今沒了那麽多糟心事兒,隻要等小皇帝長大並文治武功兼備,朝中大臣們也不會不放權。


    這大漢,終究還是劉氏的江山。


    他們不求劉辨能德兼三皇功蓋五帝,隻做個守成之君就足夠了,然而,心思永遠和他們不在一條線上的劉辨可不管朝中大臣都是什麽樣的想法。


    那群人每天隻會讓他早起上朝給折子蓋章罷了,其他還有什麽用嗎?


    沒有?


    朝中懷有異心的人不能說沒有,但是大多數都是心向漢室,都是儒家出身,忠君的思想早就印到了骨子裏,就算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也掩蓋不了他們是漢臣的實質。


    皇帝主動要求退位,如此荒唐之事簡直聞所未聞。


    堯帝禪讓是因為虞舜有大才,現在皇帝隻一句話就想要退位,接任者為誰,朝中動蕩誰來解決?


    但是劉辨不管這些,他受夠了這種生活,既然做皇帝不能讓他自在,那他就不做這個皇帝,誰愛做誰來做好了。


    一直被管束著還好,但是在長安荒唐了一段時間之後,劉辨對現在處處受製的日子越發不滿,對身邊人的怨氣也越來越深。


    他是皇帝,大漢最尊貴的人,可是他現在有半點尊貴可言嗎?


    那些人明麵上對他恭恭敬敬,背地裏指不定怎麽嘲笑自己,身為皇帝卻被禁錮在小小的宮室之中,從古至今哪兒有他這麽窩囊的皇帝?


    自己心裏不舒服,劉辨也不想讓旁人好過,這破皇帝他不當了!


    自小被何太後寵大的劉辨不知道皇帝對他來說究竟是多重要的位置,也沒有想過何太後當初為什麽費盡心機也要讓他登上皇位,而不是順著他父皇的意思讓劉協登基,現在的他隻能看到當皇帝不好的一麵。


    父皇不隻有他一個兒子,皇弟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快活,既然如此,那就將皇位推給他那好皇弟陳留王吧!


    自己在宮中寸步難行,他卻能在宮外瀟灑的不行,同是靈帝之子,憑什麽就一定是他來當皇帝?


    後悔當初讓劉協離開了皇宮,劉辨現在隻想著將人找回來接替這個百害而無一利的帝位,之後他才好出去逍遙快活。


    至於不是皇帝之後外人對他還是不是如今這個態度,小皇帝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的意識之中,就算他不是皇帝,旁人對他也會想在長安時郭汜的態度一般。


    既然不當皇帝也能光明正大的肆意妄為,他何必將自己束縛在這個位子上,如果他能像父皇一樣天天在宮中享樂他也不至於如此抗拒。


    絲毫不管他這一句話在朝堂之上引起多少波瀾,將話撂下之後劉辨便退朝回了寢宮,徒留一眾被震的言語不得的朝臣們站在殿中。


    陛下如此心性,怎麽能讓天下歸心?


    昌邑城中,被小皇帝的舉動氣的不行的曹操更是不顧大雪直接召集了在城中的所有謀士。


    身為大漢的天子,一言一行都要有規矩,更何況現在小皇帝明顯不是在開玩笑,而是鐵了心的要退位。


    議事廳中靜悄悄的,荀彧的住所離的近,又是親自過來和曹操說劉辨要退位的消息,所以現在這裏隻有寥寥幾人而已。


    看著上麵麵色陰沉的曹操,荀彧無聲歎了口氣,轉而試圖注意力放在了案幾上的其他竹簡之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事之秋啊!


    三國時期所有參與到逐鹿天下的諸侯,最初也都是漢臣,不是所有人在一開始就想著將漢室取而代之。


    如果天下能恢複武帝時期的盛景,誰又能無端興起造反的念頭,不過都是形勢所逼罷了。


    曹操要得到天下,明麵是野心勃勃,但是不忍百姓顛沛流離也是其中一大原因,若非想要天下再呈現河清海晏的盛景,他又何必背上大逆不道的罵名?


    荀彧學的皆是治國之策,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上位者心中究竟都是怎麽想的,隻要能保得一方安寧就好了。


    隻是曹操的心比他更大,他想保的是整個天下的百姓,而不僅僅是一城一州。


    史上的荀彧後來抑鬱而亡,怕也是有這方麵的原因,漢室已經扶不起來,而當初和他一起約定匡扶漢室的人卻是他最想見到的模樣。


    一方麵是忠君,一方麵是愛民,無論如何也不得兩全,他又如何能不抑鬱?


    選哪一個都不能心安,索性哪一個都不選,他本是清清白白一個人,何至於陷入泥沼之中出不來?


    曹操原本也是懷著一顆成為治世之臣的心,但是後來時局變化讓他不得不走上奪取天下的道路。


    亂世出英雄,也造就英雄,若是沒有外界那些逼迫人的形勢,所謂英雄也不過是簡單一個詞語罷了。


    發現自己現在也看不下去竹簡上寫的東西,荀彧抬頭看著曹操,許久才輕聲問了一句,“若是陛下非要退位,主公當要如何?”


    連皇帝都如此荒唐不將天下放在眼中,萬一事情成真,他們要如何是好,繼續一切以朝廷馬首是瞻,還是開始積蓄力量準備自立門戶?


    荀彧不會將話說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也能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曹操轉頭看向這位從最開始就跟隨在他身邊無條件支持他的俊秀青年,捏了捏拳頭不知究竟該如何回答。


    他們倆的關係與其說主臣不如說誌趣相投的好友,畢竟最初走在一起時想的都是如何在這大漢的江山中濃重的添上一筆色彩,而不是將這幅畫撕了重新來過。


    荀彧雖然看上去溫和,但是內裏卻比任何人都堅韌,他是潁川荀氏走出來的君子,心裏裝的是百姓,而不是什麽權勢私利。


    “若真如此......那便重新來過......”沉默了許久,曹孟德最終還是回了一句。


    重新來過?


    是他們之前在朝中經營的一切重新來過還是最開始的起兵目的重新來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曹操的回答模棱兩可,但是荀彧卻從中聽出了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若皇帝實在不可造就,隻為了天下百姓,他也不會就此退卻。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對曹操如此坦誠的回答感到幾分熨帖,荀彧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不枉他這些日子兢兢業業跟在這人身邊,隻要最開始將可能發生的矛盾說開,以後的路自然會變寬,何必死死守著一條不歸路?


    “既然如此,那便隻等朝中消息。”


    荀彧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麵上也同以往一樣淡然自若,曹操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但是此刻並沒有看出任何不滿的意思,於是心裏也稍稍安定了下來。


    他在賭,賭荀彧這話究竟是什麽用意。


    除卻和他有親緣關係的那些人,荀彧可以說是最早支持他的那個人,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讓這人為難。


    若是二人真的在這方麵有了分歧,曹操不會攔著荀彧離開,但是也不忍心這人一生皆荒廢在一個不可能達成的目標之上。


    還好,文若對此並無太多抗拒。


    這並非是迂腐,但凡世家大族出身之人皆是如此,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報效朝廷為家族爭光,宗族雖然為他們帶來許多便利,但是也帶來了更多的束縛,稍有不慎便禍及整個家族,世家子不會也不敢放肆行事。


    和荀彧一同過來的郭嘉崔琰聽著這二人略有深意的話,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機鋒。


    郭嘉坐在一旁靜悄悄的看著,想從話中找出來一些有用的消息,可惜接下來荀彧和曹操都沒有再說話,他也隻得放棄。


    寒冬臘月大雪封城,謀士們的住處距離議事廳有近有遠,等人到齊了之後已經是近半個時辰之後了。


    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眾多謀士一一落座,隻等曹操說明將他們召集而來的目的。


    曹孟德是一個體貼的主公,若是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也不會在這種天氣將他們所有人都召集到議事廳。


    按理說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天下各處都在休養生息,誰會冒著嚴寒出來搞事情,在家裏烤著暖爐不好嗎?


    戲誌才在荀彧旁邊坐下,看這人明顯在此待了很久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頭,議事廳雖然燃著火爐,但是到底不是家中,雖然不至於和外麵一般寒冷,但是說暖和也暖和不到哪兒去。


    將手附在那人露出來的手腕之上,果不其然,入手一片冰涼。


    看曹操還沒有開始講話的意思,戲誌才一邊將手爐塞過去一邊皺眉說道,“怎麽連手爐都不帶就出來了,凍出病來怎麽辦?”


    “哪兒能這麽容易就生病,誌才未免擔心的有些過了。”雖是這麽說著,荀彧也沒有拒絕戲誌才遞過來的手爐,他是真的有些冷了。


    看到竹簡上寫的小皇帝要退位時他著實愣了片刻,怎麽說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顧時宜使性子的人,就算是小孩子年紀小,那也好歹是個皇子,不可能什麽事情都不懂。


    小皇帝為什麽要退位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候要退位絕對是個蠢的可以的想法。


    大漢自高祖至今,從未出現過皇帝主動禪位的情況,還是身邊沒有大賢隻是心血來潮的想法,陳留王比他還要年幼,將帝位推到幼弟身上,小皇帝心裏究竟想的什麽?


    心裏如此想著,荀彧直接圍上鬥篷帶著竹簡來找了曹操,又哪兒記得什麽手爐,在家中他又一想不喜歡在身上裹太多衣服,後來知道冷了,但是也不好再回去拿東西,索性他也不是挨不得凍的人。


    將自己圍成一個球的郭嘉看了一眼戲誌才,特意湊過去將空著的手伸出來,“誌才,嘉也未帶手爐。”


    眼角抽了抽,看著郭嘉身上那一層又一層的衣服,戲誌才轉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不想承認這是他認識的人。


    “切,就知道......”撇了撇嘴說了一句,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郭嘉撐著臉看著兩位好友,心中那點兒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隻當沒看見下麵三人的小動靜,看人都到齊了,曹操清了清嗓子直接將事情說了出來,“京都傳來消息,陛下欲讓位於陳留王,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讓位陳留王?!


    除了早知道這些事情的三人,餘下眾人皆一臉震驚,恨不得讓曹操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主公確定不是說錯了?


    帝位豈是說讓就讓的,陛下究竟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哦~粗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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