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越跟著心中一緊,應澤端詳的那塊山壁上好像隱約刻有字跡,不會是昔日卿遙師祖在此處留下的痕跡吧?聽千意竟然對幾位大神說出如此失禮的話,邱常十分緊張,卻見樂越對千意的話渾不在意,反而立刻扭頭看向一邊,他有些奇怪,便也向那處看了看,釋然道:“大神對石壁上的題字感興趣?那是十幾年前一對情侶留下的字跡。”


    樂越聞之鬆了口氣,謝天謝地,隻要與卿遙師祖無關便萬事大吉。


    他也湊過去看那塊石壁,削平的石麵上淩亂地刻了不少句話,有兩行最為清晰。其中一行刻痕娟秀,曰“君為鬆柏,妾為蘿蔓,相依相纏,不離不散”。旁側一行則字跡剛勁,刻道“今生唯願娶阿蘿一人,永不分離”。看得樂越一陣肉緊。


    但跟著旁側的幾行淩亂的刻痕卻隻有那個娟秀的筆跡。


    “昔言不離今卻散,為那般,可笑可笑,莫歎莫歎”。


    “鬆柏無情,藤蘿已斷,從今後,萬般皆散”。


    “過往種種,是幻是空,但見刻痕,無限嘲諷”。


    原來,這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


    樂越微有唏噓,琳箐恨恨道:“這個世上人渣男總是那麽多!”


    在場的所有雄性集體沉默。


    片刻後孫奔道:“這位邱兄如今與畫眉姑娘喜結連理,居然還留著這些字跡,也不怕不吉利。”


    邱常道:“我們不像凡人那麽講究,看著這些字,反而提醒我們要真心誠意對待自己喜歡的人。”


    樂越端詳著字跡道:“看來這兩人都是江湖中人,而且武功不低,字跡明顯是用劍刻上去的,一氣嗬成,飄逸流暢。可見兩人或是世家子弟,或出身名門大派。”


    邱常道:“他們的來曆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當年他們的確都佩戴著長劍,衣衫也都很精致,確實不像普通的凡人。”


    邱常接著說,兩人在石壁上刻字立誓後就離去了。一些時日後,那個女子獨自回到這裏,很傷心地哭了很久,砍壞了一些樹木,最後留下一段刻字。後來,她又來過兩次,每次都刻下一段字跡,而後便再也未出現。直到兩三年前,那女子又來到此處,看著這些刻痕很久,最後,很平靜地離開了。


    琳箐陰森森地道:“不知道拋棄她的那個男人現在怎麽樣了?”


    邱常道:“山壁有靈性,映下了他們的樣子。”看向應澤,“可能這位上君方才已經看到了。”


    琳箐詫異:“咦?老龍你看到了什麽?有好東西也不告訴我們一起看。”


    應澤慢吞吞道:“是你們法力未足發現不了,反倒怪本座?”


    說罷(?)走到近前,手在石壁上一拂,壁麵上漸漸浮現出一男一女攜手而立的虛像。


    虛像的麵目蒙矓,隻見那男子一身石青長衫,俊逸風流,女子身著碧綠衫裙,嫵媚婉約。二人站在一處,讓人不由自主想起“神仙眷侶”這個詞語。


    昭沅抬爪子揉揉眼,它覺得這兩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尤其那個男的。


    樂越也脫口而出道:“怎麽這麽眼熟?”


    應澤道:“唔,自然眼熟。”石壁上的虛像一變,卻是一名女子獨自站著的情形。邱常道:“這是那女子最後一次過來時的樣子。”


    樂越等都吃了一驚,虛像中的女子依然穿著碧綠的衣裙,發飾形容都不再年輕,帶著成熟的端莊嫵媚風韻,分明就是綠蘿夫人。


    怪不得剛才年輕男子看起來如此眼熟了,十有八九,他就是安順王!


    哦哦!這裏極有可能是安順王與綠蘿夫人當年的定情之地,更有可能見證了安順王對綠蘿夫人始亂終棄的全過程!


    真是意外之喜。樂越迅速從隨身皮囊中掏出一大張紙按上牆壁。


    琳箐奇怪道:“你做什麽?”


    樂越再摸出幾樣工具:“當然是把這些字拓下來,比對一下證據,看看到底是不是安順王和綠蘿夫人。”


    孫奔擊掌道:“不錯,說不定這些字來日能派上大用。”


    樂越拓下字跡,揣進懷中,眾人告別了邱常和千意,離開念畫潭。


    走出峽道後,琳箐又回頭向念畫潭方向看了看:“你覺得,他們兩個真的能順利地在一起嗎?”


    她這句話是向樂越說的,神色竟然帶了幾分茫然。


    樂越奇怪地看著她:“怪了,你怎麽突然這個樣子,都不大像你了。他們兩個在一起後肯定會有波折,不過,隻要他們互相喜歡,就像現在一樣堅持,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琳箐的雙眼中微微有異樣的光彩閃爍:“我覺得也是。那麽樂越……假如,你也遇到了這種情況……啊,也可能有點不同,不過不屬於同類這點又有些相似,你……會怎樣……”


    孫奔輕咳了一聲,昭沅默不作聲地繞到應澤的另一側,離開他們遠一點,洛淩之淡然地欣賞著天邊的一抹晚霞。


    樂越含糊道:“這個……不好說,要真發生了才知道。”


    琳箐眨眨眼:“總可以先想象一下吧。”


    樂越打著馬虎眼:“想象不出啊,我不是邱兄,不會有畫眉姑娘看上我。難道要我想象和一隻鳳凰有些什麽?這個……”


    應澤肅然地插嘴:“如果是鳳凰,本座不允許你們有好結果。記住,你已和小昭沅定了血契。”


    樂越嘿然道:“我當然不敢。”


    琳箐拉下眼狠狠瞪了一眼應澤,再瞪向樂越,丟下一句:“我去前麵探探路。”嗖地消失不見。


    昭沅複雜地看了看樂越,洛淩之繼續淡然地看著天邊,孫奔再咳嗽一聲,飛先鋒怪叫兩下。


    眾人默然走了片刻,應澤突然停下腳步:“本座到此就不再和你們同路了,你們幾個小輩好自為之。”


    昭沅、樂越、洛淩之和孫奔都始料未及,愕然站定,負氣走在最前麵的琳箐也風一般地奔回來:“老龍,你說什麽?你要走?”


    應澤踮起腳抬手摸摸昭沅的頭:“勤奮修煉,或者可以有所突破。”


    琳箐訝然問:“老龍,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你為什麽要走,要去哪裏?”


    應澤皺眉:“本座就是懶得再聽你這隻小麒麟成天聒噪,還有卿遙的徒孫,毫無前途,甚是無趣。本座要去凡間的別處逛逛。”


    樂越抓抓頭:“應龍殿下真的要走?在下還想欣賞你老人家大戰天庭的英姿。殿下總是教導我們要勇於滅天覆地,但若沒有親眼目睹,就覺得這是一句空話,不真實。”


    應澤哼了一聲,昂頭看著遠方。


    樂越滿臉遺憾:“貌似這一路上,我們沒遇見土地神,是因為他們察覺到了殿下,紛紛去天庭報信。我還以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見殿下大戰天兵,開開眼界了,唉。”


    昭沅疑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各處都有土地神,為什麽隻有我們前往京城時,他們才去天庭報信。”


    樂越摸摸下巴:“這個,也不難猜想,應澤殿下和我們在一起,一直收斂氣息,那些平常的小神仙自然識不破殿下的真身。可是在九邑時,殿下對那隻鳳凰出手稍作懲戒,之後,鳳凰定然是把應澤殿下的事情通報給了各路土地,於是他們一察覺殿下的氣息就去天庭報信。”


    琳箐問:“可鳳凰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呀?他們應該知道應澤殿下根本不怕天庭。”


    樂越道:“可能他們覺得我們會怕吧,說不定我們就會和應澤殿下劃清界限,這就正中他們下懷,少了殿下震懾,他們對我們使用陰謀詭計肯定得心應手。”


    琳箐道:“哼哼,誰那麽傻會上這種當。天庭算什麽,傻龍都吐珠砸過天!”


    樂越歎息:“可應澤殿下覺得我無趣,昭沅傻,你聒噪,杜兄和商景前輩太迂腐,淩之太白,孫兄太黑,所以決定要拋棄我們。以後的日子注定崎嶇,我們沒有靠山了。”


    孫奔抱起雙臂:“先說好,樂少俠,凡人孫某能幫忙對付,什麽神神鬼鬼的就不要指望了。”


    洛淩之簡短道:“在下亦是。”


    樂越抬手拍拍昭沅的肩膀:“以後我們隻能指望你和琳箐了。”


    昭沅呐呐道:“還有商景吧。”


    琳箐翻翻眼睛:“老烏龜殼很硬,當當擋箭牌治治傷還可以,論打就不行了,可能還不如飛先鋒呢。呃,對,京城可是鳳凰的地盤,很多鳳凰都在。”


    老龍不要走啊,你走了,一路上那麽多點心給誰吃啊~~樂越複又長長歎息:“沒辦法,我等隻有靠自己走一步算一步了。暫時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到了皇宮,起碼好吃的東西挺多。對了,淩之,這個你懂的可能比我多,皇宮裏的人一頓飯有多少個菜來著?”


    洛淩之思索了一下:“我曾聽家師提起,宮中的餐食依身份而定,最低例製,早膳應該有十八道菜點。”


    一直昂首望遠方的應澤側轉回身:“卿遙的徒孫,不必再兜圈子,若覺得京城難行,本座就勉強再陪你們走一段。畢竟本座還欠你的情。”


    樂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當真?”笑嘻嘻地抱拳,“多謝應龍殿下。在下也還欠著應澤殿下三年的飯食,尚未還清。”


    應澤淡然地嗯了一聲,踱到昭沅身旁,昭沅把留在袖子裏的一枚漿果捧到他麵前。


    應澤抬手接過,望向天邊的殘陽。


    四百多年前,他剛從寒潭中出來,亦曾有人問他:“澤兄為何不與在下同路?”


    他簡短地道:“我身犯天條。”


    那人神色一亮:“天條啊,我隻在傳說中聽過,如此更要與澤兄一道,長長見識。”那時亦是黃昏,落日紅霞,跨過四百餘年後,情景依舊。


    回到定南王紮營處,樂越拿著從石壁上拓下的字樣,直接去詢問定南王:“不知王爺認不認得安順王爺的筆跡,請幫忙辨認一下,這幅字是否出自安順王爺手筆。”


    定南王接過紙條端詳片刻:“郡王爺的字跡本王隻見過幾次,確與此幅十分相似。”


    樂越道謝收起拓本,定南王沒有詢問這幅字的來曆。


    第二日清晨拔營,昭沅隨在樂越身後走向馬車,望著前方疑惑地定了定,昨天看見安順王年輕時的影像後,它便曾覺得,那個身影與誰有些相像,此時,這個念頭又浮上腦海。


    洛淩之站在馬車前遙遙向他們道:“今天天色不錯,再用不了幾日,便可到京城了。”


    樂越道:“是啊。”回頭拽住昭沅,“快些。”


    昭沅拍拍額頭,不可能,大概隻是巧合罷了。


    一行人馬再走了幾日,終於到達了距離京城數十裏的雍州城外。定南王下令在此駐紮,劉公公與傳令兵先去京城報信,待聖諭下達,方可進京城。


    樂越在營帳中徘徊,心情有些異樣。在京城之中,也許有些謎團便可解開。皇帝,安順王,太子,護脈鳳神,這些人物究竟與他有怎樣的關係。父母之仇的背後,到底有什麽隱情。


    樂越隱隱感到,這隱情定然不簡單。


    昭沅站在帳外的一棵樹下,背靠大樹遙望京城的方向。


    這裏的空中有種特別的氣息,讓它的內心起伏難平,好像有很遙遠的記憶被滲透到此間(?)的氣息喚醒,縈繞在心中,模糊且熟悉。


    琳箐走到它身邊:“站在這裏,是不是感覺到(?)熟悉和異樣?”她難得露出正經的表情,拍拍昭沅的肩膀,“因此你是護脈龍神,京城是這個朝代王氣聚集所在,你龍珠裏的龍脈中留著你的父王還有前代的護脈神對京城的記憶。”


    就算現在的京城已被鳳神占據,可龍對王氣的感應未曾改變。


    琳箐道:“我們護脈神各有獨特的屬性,比如我們麒麟好戰,所以護佑武將;烏龜他們溫吞,所以護佑文臣;鳳凰花俏,工於心計,所以護佑後妃;而龍天生就是帝王,因此,即使鳳凰奪了你們的位置,也長久不了,本性不合。”


    龍脈因京城的氣息在龍珠內翻騰,昭沅似有所悟。不錯,這是護脈龍神的天性,因天性而生的命運,大概就是天命的由來吧。


    琳箐微笑問:“怎麽樣,有沒有悟到我說的道理?”


    昭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我以為隻有商景才會說道理。”


    琳箐彈彈它額頭:“那是我平時不願意故作深沉啦。別忘了,我是護脈麒麟,比你多活了幾百年呢。”


    她的笑容中有異樣的神采,昭沅在這一瞬間,方才徹底感到,雖然琳箐平時唧唧喳喳,可她與凡間普通的女孩子畢竟不同。再怎麽好像尋常的女孩子,她都是護脈神。


    樂越站在帳簾挑起的縫隙,看向昭沅與琳箐所站的方向,有聲音道:“越兄,你在看什麽?”


    樂越循聲轉頭,卻見洛淩之不知何時站在帳邊。樂越將他讓進帳中,洛淩之向著方才他所望的方向看了看,含笑道:“我一直覺得,琳姑娘和昭沅好像親姐弟一樣。”


    樂越嘿然道:“如果昭沅再長大一點,說不定他們兩個挺般配的。”


    洛淩之疑惑皺眉:“越兄,你這話可有些不著邊了,再怎麽看,琳姑娘都比較喜歡你吧。”


    樂越咳了一聲:“洛兄,你幾時變得這麽八卦了。再說,琳箐她是神,我隻是凡人,沒可能了。”


    洛淩之道:“蚯蚓和畫眉都可以在一起,凡人和神有何不可?”


    樂越搖首:“不一樣,凡人的壽命在神的麵前像朝露蜉蝣。而且,琳箐那個性我可吃不消。我還是喜歡脾氣好一些的,嘿嘿。”


    洛淩之笑了笑:“也罷,我就不多事了。我過來是和越兄說,我與孫兄想提前進城,各自找個落腳的地方。”


    樂越不解,洛淩之道:“越兄,你不會忘了吧,身無功名的平民無法進入皇宮。我與孫兄又沒有通神化形之術,不能相陪了。我二人商議,京城之中坊市之間往往能打聽到一些意外的消息。我們便各位找個地方賃屋居住。越兄在宮內,我們在宮外,有昭沅琳姑娘等可以幫忙互通消息,這樣內外都有照應,比較穩妥。”


    他這番考慮十分周詳,樂越真心道謝。


    洛淩之微笑道:“你我之間何須客氣。而且那日在青山派山頂上,師弟曾告訴我,師父已來了京城,我正好有話想問問師父。”


    重華子老兒可不是個好角色,樂越道:“洛兄,你要萬事小心。”在洛淩之麵前,不好太說重華老兒的壞話,隻能道,“你師父現在肯定和當年不同了。”


    洛淩之應允他自會小心,又道:“杜世子已被綁了一路,入京城進皇宮之前,不知杜王爺能否將他放出來。”


    提起此事樂越就頭疼,定南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當真把杜如淵綁了一路,如果不是有商景隨時施法幫他舒活筋骨,好端端一個杜世子肯定被綁殘了。按照這個勢頭來看,說不定杜王爺真的會牽著五花大綁的兒子去皇帝麵前跪地請罪。


    當天晚上,皇帝即著另一位宦官總管白公公與幾名禁衛前來宣旨,命樂越、定南王、定南王世子杜如淵明日辰時入宮見駕。


    定南王下令拔營啟程,趕到距離京城十餘裏的郊野處駐紮。


    安頓下來之後,樂越趁機去找定南王談判:“王爺,明日在下與王爺世子一道見駕,是否將世子放出來?世子隻是幫助在下而已,王爺綁著世子,等於是說我有罪。索性王爺也將我一道綁了去麵聖算了。”


    定南王冷冷地道:“樂少俠請放心,本王今夜就給那逆子鬆綁,明日陪同見駕。”


    樂越總算鬆下口氣,揣著安心的答案而歸。琳箐拽著昭沅和應澤,隱匿進杜如淵的小帳篷中盯梢,看看定南王是否信守承諾。


    直到半夜子時,定南王方才進了關押杜如淵的帳篷,命左右兵卒退下,解開杜如淵身上的繩索。


    杜如淵的雙臂終於重獲自由,恭敬垂手道:“爹。”


    定南王道:“聖上已下旨,命你明日陪那樂姓少年一道入宮見駕,為父也陪同前去。”


    杜如淵低頭:“給爹添麻煩了。”


    定南王盯著他,突然抬手,又狠狠一掌摑在杜如淵臉上。杜如淵被打得一個踉蹌,後退一步,捂住臉。


    琳箐跳起來,化作人形的商景一把按住她的手:“這是他們父子的家務事。”


    那廂,定南王冷冷向杜如淵道:“知道為父為何要打你麽?”


    杜如淵垂首道:“不管爹相信與否,幫扶樂越,乃兒臣之命。”


    定南王冷笑:“命?你知道什麽是命?你又知道現在所做之事代表了什麽?愚蠢!”


    杜如淵不做聲,定南王狠狠一甩衣袖:“你今年方才幾歲?讀過幾本書,看過多少世情經曆過多少事?自做聰明玩弄政事,這些豈是你們這群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玩得起的?愚蠢至極!若非今上要用你們做棋子,你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為父,你娘,還有萬千無辜性命,都要因你等的愚蠢變成陪葬!”盯著垂首不語的杜如淵,定南王滿臉怒容,“我綁了你一路,就是希望你能多長些腦子,看清楚事態,不想你竟依然如故。你可知道,我為何從小便不讓你習武,就是不想讓你與為父年少時一樣,牽扯進政亂之中。從古至今,權謀爭鬥便是一個無底深淵。我像你這般年齡時繼承王銜,宦海沉浮數十載,至今仍不敢懈怠分毫。你果真想弄權謀術,好歹不要如此愚蠢,玩這種三歲孩子可笑至極的把戲,給我滾去多讀幾本書,潛心曆練,待十餘年後你年屆而立,或者方可有談政的資格。”


    杜如淵緩緩道:“爹,木已成舟,一切已晚。”


    定南王閉上雙眼,長歎一聲。他保養極好,相貌看起來隻有三旬上下,但這一歎之下,眉目之間出現了無限滄桑:“我是你老子,就算陪你一道粉身碎骨,亦隻能當作是命,但南郡萬千無辜性命若被你牽連,你可擔得起?”


    杜如淵道:“爹如果與安順王開戰,勝負未必。”


    定南王冷笑搖首,神色無奈滄桑至極:“真是乳臭未幹的小兒才說得出的無知之言,一動刀兵,必定生靈塗炭,無辜累傷。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你讀的幾本書,都讀到了哪裏?”


    杜如淵道:“若不為戰,何以養兵?”


    定南王道:“兵可為善,固土安國,亦更可為凶,故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誌於天下。”


    杜如淵道:“父親引聖賢之言,論之固然有理。然如今安順王把持朝政,太子無知暴戾,倘若繼位,後果可想而知。國亡而弗知,不智也;知而不爭,非忠也。”


    定南王道:“無知!那樂少年難道是明君之選?據我一路察得,其確實品德淳厚,但一無知,二無才,舉一庸人為君,更加可笑。即便今上以他為子,與太子相抗,朝中文臣武將無一會認同。太子之所以為太子,乃是因為他背後的安順王。慕延其人,雖心機深沉,卻文韜武略兼備,有服人之資。否則你當真以為,眾臣會認可一個外姓的黃口小兒繼入皇室,端坐朝堂?”


    杜如淵不語。


    定南王再歎道:“此時已如你所言,木已成舟,再多言亦枉然。隻得走一步算一步了。”拂袖摔開帳簾離去。


    琳箐昭沅和應澤方才現出身形。


    昭沅向杜如淵道:“其實,你爹挺疼你的。”


    杜如淵唉聲歎氣地搖頭不答。


    琳箐揮著拳頭道:“書呆,別信你爹的!竟然說樂越還不如那個傻瓜慕禎!那個安順王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護脈麒麟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見他連洛淩之都不如。樂越可是我和昭沅一起看上的人。”


    商景又變回烏龜趴到杜如淵頭頂。


    昭沅扯扯琳箐的衣袖:“我們走吧。”它想杜如淵現在的心情肯定很複雜,需要沉澱一下。


    而且,它更看出,杜如淵的爹雖然訓斥了杜如淵半天,實際是會在關鍵時刻出手幫忙的。


    回到樂越的小帳中,它將所見告訴樂越,樂越唉了一聲:“杜王爺說的話句句在理。倘若連杜兄全家與南郡都遭連累,我更是罪無可恕了。”


    琳箐瞪著他道:“別說這種喪氣話!你一定要打敗鳳凰太子安順王,現在隻能贏不能輸了。”


    樂越神色鄭重地點頭:“不錯。”


    天未亮時,樂越便整衣起身,洗漱完畢,定南王命人準備了一些飯食,樂越稍微填填肚子,走出帳篷。


    昭沅、琳箐和應澤隱身跟隨,帳外已備好馬匹,定南王身著深紫鶴紋王服,紫金冠束發。杜如淵也換上了淺紫的世子袍服,衣衫上亦繡著祥雲仙鶴的暗紋,樂越等隻見過他剛到九邑城時那身孔雀般的華貴行頭,初見他穿上如此正式的服飾,雍容之氣頓現,但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琳箐咂嘴道:“杜書呆挺有世子模樣的嘛。”


    樂越下意識地接口道:“杜兄本來就是世子。”


    話一出口,就見周圍的兵卒都滿臉奇怪地看他,方才醒悟琳箐正在隱身,自己在外人看來相當於沒頭沒腦自言自語了。尷尬一笑,翻身上馬。


    孫奔遙遙在一頂帳篷旁抱臂觀望,洛淩之走到近旁相送:“越兄進宮一切小心,我與孫兄待到天亮就進京城。”


    樂越向洛淩之道了聲保重,揚鞭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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