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顧境的府邸,沐子易直接回房睡了個天昏地暗。當然,睡前他也沒忘記提醒顧境,給陳叔和肥崽傳個平安信。他們倆,怕是要擔心壞了。


    至於他自己,好不容易來一趟地府,不好好參觀一下想想就挺浪費的。


    上次來他年歲尚小,且是一邊追他母親亡魂,一邊忍著對地府的不適與陰差糾纏。自然的,也就不曾好好看過地府。如今,他體內煞氣霸道,對於地府的陰氣卻是適應良好。不僅如此,他似乎也不大能感覺到饑餓了……


    沐子易心裏暗猜,其實自己已經成活死人了吧……不過管它的,他反正隻要還存在著,還跟顧境肥崽在一起就好。


    顧境起先還陪他一塊睡,可等他醒來,身側的位置早已涼透了。


    地府沒有陽光,不分日夜,沐子易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爬起來,伸伸懶腰,感覺身後及腰部沒那麽不舒服了。他不由感慨,看來這個煞氣蠻好的,竟然能讓他身體機能加速修複。


    他直接起身,慢悠悠在院子裏閑晃。院子內裝有不少燈籠,照著整間院子朦朧靜謐,格外有情調。沐子易隨意逛一會,就碰上先前見過的其中一名鬼仆。鬼仆恭恭敬敬朝他鞠躬,喊:“見過大人。”


    沐子易朝他微微一笑,問:“你家大人呢?”


    “大人在離此處不遠的高樓。”


    這附近的高樓……沐子易沒什麽印象,隻好道:“能給我帶路嗎?”


    鬼仆自然是沒意見的,帶著沐子易直直往外走。


    似乎也沒走多久,鬼仆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團霧氣,躬身道:“大人就在裏邊,小的不敢進去。”


    沐子易輕輕點頭,隻身踏入霧氣之中。他倒是不怕那鬼仆坑他,如今的他心態崩完總有點變態,不怕有麻煩,就怕太平靜。


    穿過霧氣之後,入目的卻是一座高樓。


    沐子易眉頭輕皺,隻覺得這黑漆漆的樓那扇門好生眼熟,似曾相識。他慢慢走到門前,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


    門後,是空曠得令人心裏發慌的大殿。僅幾根雕著不明凶獸圖樣的石柱駐立於殿的兩邊,之後便隻在大殿靠後擺著墨色桌椅。也不知那套厚沉的桌椅是什麽材質所造,於昏黃的燈籠光照之下竟反射著幽幽暗光。


    此時,桌子前站著的一道修長的身影吸引了沐子易的注意力。


    似乎是聽到聲音了,那人慢慢轉過頭來。那張冷漠的臉在看到沐子易的那一瞬間,竟如萬年寒冰暖化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溫柔起來。唇角也不再是冷厲的弧度,而是下意識微微勾起的淺笑。


    沐子易神情一瞬間恍惚,他忽然發現,這一幕似曾相識……


    記憶中,很多年前他闖入地府時,為從那些陰差手中逃出生天,曾經誤入一片濃霧。濃霧的後邊是否高樓他當年並未注意,他隻記得當年慌不擇路的自己在看到前方有一扇門時,直接闖了進去。


    門後,是幾近空蕩蕩的大殿。當時大殿並未點上燈籠,昏黑得很。殿的兩邊有好些大石柱,柱子上雕刻的不知名凶獸,模樣很是凶狠猙獰地盯著他。


    然而當年分明隻是個孩子的沐子易並沒有害怕,他無視那些凶獸雕像,直直將目前投向前方。


    當年,那張石桌前方同樣站著一名身著長袍的男子。印象中,那名男子周身氣勢冷冽逼人,僅僅是掃了他一眼,便使得沐子易發自靈魂地害怕起來。可輸人不輸陣,當時他硬是強撐著恐懼,與那看不清模樣的人對視,眼神凶狠戒備。


    那個時候,他以為整個地府的鬼都是他的敵人。


    可是,那個看不清臉的黑袍男子,什麽也沒對他做,也沒給陰差通風報信。他就由著沐子易在他的殿中躲著,又由著他離開。全程,他都望著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隻有在沐子易離開前,與他道謝,那人才重新看了他一眼。然後,他聽到那人聲音淡漠道:“你以活人之軀入了地府,所為何事?”


    當年小小人精的沐子易並沒有回答,隻是再度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後來他似乎又見過對方——在他被地府諸多陰差圍攻,躲避攻擊之時一頭紮進那人懷裏。那時候他仍舊沒能看到對方的臉,隻聽見身側有些鬼呼恭恭敬敬喊了他一聲“大人”。


    那人之後便背對著他,隻對著身側的陰差交代幾句話,便離開了。而之後,陰差對他改變了態度,不僅讓他與他母親的魂體好好道別,還讓陰差送他回人界,他爸的包子店那兒。


    如今想來,定是那人救了自己。


    沐子易眼眶發紅,印象中那看不清臉的黑袍人與眼前的顧境慢慢重疊。


    他帶著點鼻音,喊:“顧境……”


    聽到他的聲音,顧境愣了一下,隨即緊張地跑到他跟前,有些手足無措道:“怎……怎麽了?你是要哭嗎?”沐子易的眼睛一直都是紅的,根本不容易看出來是不是已經快哭了。


    沐子易搖搖頭,咧嘴輕笑。他身體前傾,靠在顧境懷裏,說:“我隻是發現,你又救了我一次……”


    顧境不解:“又?”


    “對,又。”沐子易輕笑,“你以前似乎說過,你見過曾經以活人之體闖入地府,又活著離開的人。”


    顧境點點頭,“大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吧。”


    “是個小少年,對嗎?”


    顧境微怔,隨即意識到什麽,眼睛慢慢睜大。他記得,沐子易也曾經以玩笑的口吻說他也是闖過地府的人。但當時,他隻當是個玩笑,吹牛罷了。


    “那個小少年,是不是看起來特別狼狽,在躲陰差的時候誤闖進這裏的?”


    顧境神情漸漸帶上一絲驚喜,複又成了心疼。驚喜於他猜出沐子易便是他當年救下的那個孩子,他們是有前緣的。心疼於,他始終記得當年那個孩子凶狠且不顧一切的眼神。


    那種因為失去一切,於是變得無所顧忌,隨時敢豁出性命的模樣,令他想起來就心疼不已,


    他緩緩說:“不僅是狼狽,他還特別凶。”


    沐子易淺淺笑開:“他可不凶,凶的是你啊!當年你的一個眼神,可是讓他身心都在顫抖的。”


    “有嗎?”顧境可不是在裝傻,他不記得自己當年凶過那個小少年。“我分明隻是平靜地看他一眼。”


    “了不起啊顧老先生,你那平靜的一個眼神就能止小兒夜蹄了。”沐子易悶聲笑道,“當年,是你讓那些陰差放過我的吧?”


    顧境輕輕將手放在他後背,聲音微啞:“嗯……”


    “為什麽?”


    為什麽?顧境也說不出為什麽。大概隻是因為當年那個孩子狼性的眼神,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了吧。凶殘,瘋狂,固執。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和平年代成長的孩子,也能擁有這般眼神。


    他對那個孩子產生好奇心,因此難得尾隨了那個孩子。並且,在那孩子即將被陰差就地處死之際現身,救下他。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當年一時興起救下的小小孩子,多年後竟成了他的伴侶。


    他唇角輕輕勾起,聲音沙啞道:“大概是因為,我與他有緣吧。”


    沐子易愣了,旋即笑開:“可不是有緣嘛!你這運氣也太好了,隨便發個善心救個孩子,回頭人家就成了你男人!”


    男人還是媳婦,顧境並不與他做無謂的口頭爭論。他隻道:“幸好當年救了你……”


    否則,他現在怕還是單身,孤單單地成天望著虛無發愣,無聊度日。


    “咱們這叫啥?這就叫天作之合!”沐子易說罷,揪著顧境的領子往下一拉,親了他一口。


    他神情得意道:“唉嘛,你命可真好,遇上我這麽個好男人!”


    顧境哭笑不得,這話到底是在誇誰……


    他無奈附和:“對對對,我命好。”隻恨當年他未曾算過他與沐子易會成為一對,否則當時說什麽也不會讓陰差將小孩送回人界。


    他會把小孩留在身邊,將他從一個小不點,一點點養成如今這般,可愛又懂事的模樣。他會讓那孩子活得瀟灑自在,不必麵對關係不好的父親,也不用經曆上學時候的那些糟心事。


    當然,還有一點——人界那些小說裏,養成係也是挺有意思的……


    “懂事”的沐子易心滿意足拉著顧境走到桌子前,打量一下四周,問:“這兒是做什麽的?”


    顧境的手自然而然撫上他的腰,輕輕幫他按揉,柔聲說:“地府以前還有十殿閻王製度的時候,這兒是我的閻王殿。隻是後來我化十為一,這兒便空下來了。在將閻王之位讓給我徒弟後,閑來無事時,我便時常回來此處坐上一坐。”


    隻是,在漫長的歲月裏,他時常是對著一片黑暗,一坐數日,而非“坐一坐”那麽簡單。時間於他沒有意義,若非陳叔在,他大抵都不知今夕是何年。


    “也就是說,我們完全可以把這裏當成玩樂的地方了?”沐子易帶著些莫名興奮的聲音低低響起。


    顧境點點頭:“你便是要把它炸了,也不要緊。”


    “炸?”沐子易輕笑,“我像是會炸了這兒的人嗎?這可是我們初見的地方呢,得留著當回憶!”


    “不必,”顧境淡然道,“隻要你在我身邊,回憶並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與未來,你在我身邊……”


    一番話讓沐子易心裏熨帖又感動,他長歎:“我的純情顧老啊,你的情話怎就進步這麽大呢!”


    他突然將顧境按倒在結實的大石桌上,笑容逐漸變、態:“不廢話了,我們來做點快樂的事吧。”


    顧境呆滯了一下,問:“你身體好了?”


    “好得很!”沐子易撩起顧境一縷長發,低頭朝他耳朵輕輕吹一口熱氣。他柔聲細語:“放心,肯定會讓你快樂的。”


    顧境呼吸瞬間急促,聲音沙啞性、感:“你確定不多休息會?”


    “我確定。”沐子易微微一笑:“乖,別懷疑我的體力。”


    顧境刹那間笑開了,“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那麽,我不客氣了。”


    沐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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