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年眼神閃了閃,手裏拿著的牛皮袋一揚,“不是什麽機密材料,我這個編外人員可以看看吧?”


    孫得星沒遲疑,摸著後腦勺笑著說:“這隻是案件資料,哪會是機密,而且您都是我們局裏的同事了,那肯定不至於的。”


    宋思年比他還幹脆,孫得星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宋思年手裏的牛皮袋文件夾已經打開了。


    將裏麵的材料照片倒出來,宋思年垂眼安靜地看著。


    素來不怎麽正經的青年此時難得沒什麽表情地沉默站著,眼睫在瓷白的下眼瞼處壓下一片淡淡的陰翳。


    明明五官隻算是清秀,此時看著卻有種別樣的美感。


    孫得星看得失了神。


    幾秒後他才恍然回過理智,連忙將目光移開,同時對認真看資料的宋思年說:“宋先生,其實有個事情…………”說到一半,孫得星糾結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聽見孫得星欲言又止的意思,宋思年從資料上抬了眼——


    “怎麽?有什麽事情你直說就是了,幹嘛扭扭捏捏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我不是……”


    不知道是被這話憋得還是惱得,孫得星臉頰都漲得有點發紅。


    宋思年原本隻有分毫的玩笑心思頓時被勾起來大半,他把手裏資料一收,抱臂往側邊門框上一靠,然後笑吟吟地睨著麵前的人。


    “嘖,你臉皮兒還真薄。怎麽,要跟我告白不成?”


    孫得星:“………………”


    隻有老樹知道宋思年此時那點惡劣心眼,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主人,您就算是被謝顧問冷落得無聊,也不至於要欺負個小孩兒吧?人家才多大……之前聽說他剛畢業沒多久就分配去市局了,也就是說才二十出頭,您年紀的零頭都足夠做他爸了啊。”


    宋思年語氣帶笑,“這你就不懂了吧?就隻有小孩兒、而且是某種類型的小孩兒,逗著玩才能給點有意思的反應——比如你看老奸商那刀槍不入的臉皮,跟他磨破嘴皮子都別想讓他紅臉——至於這小孫,上次他去墓地接我和謝忱那會兒,我就發現逗他挺有樂子的。”


    老樹:“……”


    感情這是一早就被盯上了啊。


    真慘。


    而另一邊,在宋思年打趣的目光裏,孫得星麵紅耳赤了好半天,才放棄辯駁地直說:“……是我聽我朋友提起來的,他大學畢業後剛好就分配在這個案子所在轄區的局裏,資料還是他幫我收集的來著……哦我說偏了,他跟我說這案子非常詭異,勸我別參與。”


    “好端端走街上突然脾破裂,沒任何外傷或病症前兆,能不詭異嗎?”宋思年聞言似笑非笑,“而且你可是市局信息偵查中隊的,你們中隊裏麵有一部分不就是專門跟詭異打交道的嗎?你還怕這?”


    “這次真不太一樣……”


    孫得星急忙辯解,剛消下去紅的臉又漲起色來,他卻顧不得那麽多。左右看看確定走廊裏外和樓梯上下沒人後,孫得星向宋思年那兒湊了湊,把聲音壓得極低——


    “他們局裏之前都打算當意外封檔處理的,結果沒想到就是走個過程地去這死者家裏取證…………折了好幾個警員在那兒呢!”


    “……”


    宋思年眼底笑色一涼。


    須臾後他站直了身,嘴角雖然還勾著,但顯然已經沒了之前放鬆閑適的狀態。連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都繃緊了眼尾——


    “折了好幾個警員是什麽意思?”


    孫得星遲疑了下,才斟酌出個用詞,“……就是非死即殘……凡是去死者家裏了解情況的那幾個警員,有一個算一個,全瘋了。都是警校出來的硬漢子,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能搞得他們全部瘋瘋癲癲要死要活的……我朋友局裏都在傳呢,說是那人犯邪祟了。”


    “邪祟?”


    宋思年冷哂了聲。


    孫得星:“您別不信啊,真的邪門!後麵就有不肯相信的去了,照樣一個下場——他們局裏現在都把這事遮蓋起來了,所以說著死者意外猝死真不算什麽機密,倒是我跟您說的這個……我朋友以為我要碰才提醒我的,宋先生您可千萬別往外說。”


    宋思年挑了挑眉,“不想別人往外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別開口,這你都不知道啊?”


    孫得星:“……”


    宋思年:“所以你跟我說這個,是為了什麽?”


    孫得星猶豫了下,“也沒什麽……隻是我想勸謝顧問別碰這案子,又不太敢自己跟他說……”


    宋思年失笑:“這有什麽不敢的,他會吃人嗎?”


    孫得星:“……我們局裏都挺怕他的,倒是我看宋先生跟他親近,我看您不如勸勸他,何必要找這種案子跟自己過不去呢……您說是吧?”


    “是什麽是?”宋思年要笑不笑地睖了他一眼,“怎麽,就他們說有邪祟,你就怕了?”


    孫得星急了,“您怎麽也不信呢,是真的真的很詭異的!您——”


    宋思年不耐煩聽他絮叨那一套,開口說道。


    “到了那地方,如果真有邪祟,那也隻能是我不會是別的什麽。”


    “哎?宋先生要跟謝顧問一起去?”孫得星一懵,繼而恍然大悟,“哎喲,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您是捉鬼師了!”


    說著這話的時候,孫得星看著宋思年的目光又多回了初見那熟悉的熱切。


    宋思年心裏歎氣,並對老樹說:“我是真的懷疑這孩子被什麽捉鬼傳說洗過腦,對捉鬼師這個行業都有一種異教徒似的迷之狂熱。”


    老樹聞言笑說:“飛機被創造出來之前,人們都覺得能飛上天就是神仙、是諸神上帝。所以一樣的,在普通人眼裏,強大的捉鬼師能做到許多他們不能理解甚至不能想象的事情,於是就成為類似於神的、且近乎另一種種族的存在。”


    聽了老樹的話,宋思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會兒,隨後一笑。


    “你這幾百年,看來還真不是白清醒的啊,老樹。”


    難得得了誇獎,老樹受寵若驚。


    不過宋思年沒給它足夠回味的時間,就沒再搭理它了。


    將帶著滿眼崇拜的孫得星送走以後,宋思年便抱著那一遝資料回了房間,爬到謝忱為了遵循他習慣特意買的仿古式長木榻上麵,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來。


    還時不時發出“喲”“謔”“厲害”……之類的感歎。


    如果不是老樹實在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資料,確定是正經內容,那大概它都要以為宋思年是在看什麽誌怪小說了。


    ……


    窗外天色徹底黑透的時候,謝忱終於回到了家裏。


    一進房間門,他便見青年正趴在他落地窗邊的長榻上,枕著一遝散亂的資料,睡得安逸極了。


    今晚月色皎潔,順著落地窗灑下來鋪了青年滿身,連發梢都被鍍上一層薄光。


    謝忱邁進房的那一步驀地僵住,望著青年的眼神恍惚了下。


    這一刻他眼裏長榻上的人,既是麵前這個淺色碎發麵容清秀的青年,又重疊了已經離開了許多許多年的那一襲墨發嫋嫋的身影。


    這恍惚裏,他仿佛聽到那闊別千年的聲音,仍是把腔調把玩到最疏懶又勾人的熟悉味道,像就貼在他的耳邊廝磨喟歎——


    “謝大人……”


    繾綣而情深。


    “……”


    謝忱眼瞳裏的墨色盤旋翻湧,惹起滔天的情緒,最後又悉數沉澱下去。


    從頭到尾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長榻上的青年,目光幽深。


    “其實我不怪你。”


    “所以如果能選,那你會選記起來,還是會選忘記?…………宋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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