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白天要比晚上冷清許多。


    最繁華的鬼市長街上,此時也見不到多少鬼影兒,倒是捉鬼師聯盟——在鬼市裏美其名曰“人與鬼共建和諧社會管理部門”——裏麵的捉鬼師們,還有三三兩兩地晃蕩在這空曠街道上的。


    直到鬼市東門傳送光陣一閃,一道身影走了出來。


    離著最近的捉鬼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隻不過在感知到對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弱鬼力之後,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要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物什上。


    然而他脖子在空中扭了一半,突然僵在了那個角度位置。


    過了兩秒,這捉鬼師猛地轉回身,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個從鬼市東門傳送陣出來的靈鬼。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他強烈的目光,抬起頭來衝著這邊露出一個明媚無害的笑。


    “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這捉鬼師下意識地喃喃著回答了一句。


    靈鬼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這捉鬼師還懵在那兒,他身後的攤子老板卻有點不樂意了。老板打了個嗬欠,困倦地說:“這位捉鬼師大人,您如果沒有看上的,那老叟就要收攤回去睡覺了啊——哎,捉鬼師大人!您別走啊——您還拿著老叟的物件呢!”


    已經走出好幾米去了的捉鬼師無奈,隻能眺望著之前那靈鬼離開的方向又退了回來。


    同時他拿出聯盟在鬼市內專用的傳訊器,將一串秘鑰信息發了出去。


    等這捉鬼師抬起頭,卻發現攤位老板正好奇地盯著他。


    “捉鬼師大人,剛剛那個是什麽通緝犯嗎?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通緝犯?你可別亂說話,不然攤子被砸都是小事,小心小命都保不住!”這捉鬼師冷下臉來嚇唬攤子老板。不過想到這攤位老板已經在這兒做了許多年的買賣,貨品也都童叟無欺,這捉鬼師便稍稍緩和了表情,同時他壓低了聲音說:“你可別小看這一位——這可是你們靈鬼裏麵都了不得的大人物。”


    “嗯?很厲害的靈鬼大人嗎?不會吧,老頭我都在這鬼市裏待了多少年了,對這個年輕人也沒什麽印象啊?”


    “……你以為那些厲害人物都是整天隨隨便便就讓你能見得著的??”


    “嘿,瞧大人您說的——他這不就剛從老叟攤子前過,看起來也沒前呼後擁的嘛……再說了,既然老叟都不知道,您來鬼市的時間還沒有老叟在這兒待的時間的一半長,您又是怎麽知道的?”


    一提這個,攤位前的捉鬼師驕傲地抬了抬頭——


    “我前幾天剛在部門裏升了職,現在手底下也是管著一個小組的了。一升上去就有部門裏的前輩把我們需要認識的厲害人物的資料畫像給了我一份——這一位的來曆神秘得很,也是近期才嶄露頭角,別看他貌相年輕,按照能力背景來說,多半是已經在深山老林裏隱居了不知道幾百年的大人物。”


    老叟驚歎:“這麽厲害您都認識?……不過既然他不是通緝犯,您剛剛見了他怎麽表情那麽不自在?”


    攤位老板的驚訝很大程度上取悅了這個捉鬼師,他遲疑了下,還是含糊地開了口:“他嘛,是我們聯盟裏的重點布控對象——估計是因為太厲害了,上麵不放心吧。”


    這捉鬼師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眼神是閃了閃便閉上嘴巴,手裏拿著的物件晃了晃,“這東西我要了,你開個價吧。”


    “哎喲,大人您可真是慧眼識精…………”


    在老叟笑得一臉褶子的恭維裏,這捉鬼師心滿意足地買了東西走人。


    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旁邊小巷子的盡頭,這邊攤位後原本正低著頭收拾東西的老叟動作一頓。


    若是此時還有旁人在場,就會發現這老叟臉上諂媚的笑容幾乎是一兩息便褪了個幹幹淨淨。


    他沒什麽表情地瞥了那捉鬼師離開的方向一眼,隨即不著痕跡地在四周探查了一圈。


    確定沒有其他窺視的捉鬼師或者靈鬼後,這老叟從袖子裏捏出張傳音符籙來。


    “……老板,那位到了。聯盟裏確實有人在盯梢那位,但原因尚未明確。”


    話音落時,那黃色的符紙在半空中燃起了幽藍的火焰,然後迅速燒了個無影無蹤,連點飛灰都沒落下。


    做完這一切的老叟重新恢複了之前的神情模樣,快速地收好了攤子,便轉身拐進了身後的小巷子裏。


    而須臾之後,有個衣著打扮、年齡貌相和老叟完全不同的新人,背著自己的攤位出現在了老叟之前的位置上。


    他似乎完全沒看到剛剛離開的老叟,便重新支起了一張新的攤子。


    …………


    “篤篤篤。”


    珅樓主店鋪頂樓,會客室的房門被人從外麵叩響。


    屋裏剛泡上一壺新茶的喬珅眉毛一跳,“進”字還沒來得及出口第一個音,就感覺沙發後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盡管都沒回頭,但喬珅還是立馬就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


    偌大一個鬼市裏,會有在推門後不等他同意就推門而入這種類似於“我通知你一聲就行”的行為的,除了宋思年不作他人想。


    喬珅歎著氣把手裏杯子擱回去了——


    “你可真不辜負你老禍害的名號……怎麽回回來都跟催命似的,有閻王爺在你後麵追啊?”


    “閻王爺?那是什麽玩意兒?普通人瞎傳的那一套你也信??再說了,就算有,那也是我追他還差不多,你讓他追我一個試試。”


    進來的青年麵上笑眯眯的,端的是一副無害的模樣,然而從徑直進來、落座、端起新茶一飲而盡——這行雲流水似的動作和他的話說,卻一點都不像好相與的模樣。


    喬珅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隻痛心疾首地看著被人牛飲掉的新茶,一臉被切掉了一塊肉似的表情,“……茶葉是用來品、慢慢品才能嚐出味來的啊,你瞧你這敗家的——你知道這麽一壺茶能值多少錢嗎??”


    “值多少錢也下肚了,而且,都是喝,一小口一小口和一飲而盡有什麽區別?瞧你那吝嗇的奸商模樣。”


    暖茶入腹,宋思年心情大好地仰回到柔軟的沙發靠背裏,愜意地眯了眯眼睛,表情懶散得像隻被人順了毛的貓。


    “貓”眯著眼睛繼續哼哼——


    “更何況,這茶葉又不是花得我的錢。”


    喬珅氣的翻白眼:“…………”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他才把心裏這點火氣壓下去了,繃著老臉麵無表情:“說吧,你這老禍害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事情?”


    開夠了玩笑,聽到這話宋思年睜開眼看向喬珅,“我之前讓你打聽的關於九百年前附逆之戰的根由——打聽得怎麽樣了?”


    喬珅聞言再次翻了個白眼。


    “上次在鬼館裏我就告訴過你了,單是附逆之戰他到底為啥會被打敗我就在鬼館裏麵翻了一個月,才從一本破舊的古書裏找到——再細致點的緣由,你覺得我能這麽短時間內給你翻出來?”


    一邊咕噥著,喬珅一邊轉回身。


    “有這個時間,你還不如直接去問他。這種事情,誰還能比當事人更清楚?”


    “我如果能直接問他,我還用在這兒跟你浪費時間麽?”宋思年冷笑了聲,“而且你之前翻一個月古書怎麽了?翻了一個月,不還是告訴我了一個錯誤答案?——那會兒你可是說他已經掛了,那現在這個他是什麽,嗯??”


    “……”喬珅,“誰知道你家那位會這麽變態的。一看古書記載,分明就是個必死的局,而且他後麵將近一千年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過,我們當然都以為他死了。這也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你信誓旦旦地跟我傳達了錯誤信息,害我在他麵前本色出演了好長時間的小醜——你不理應將功補過嗎?”


    喬珅:“……”


    喬珅眼神變幻了下,但還是一言不發。


    這不過須臾的變化卻被宋思年看到了眼底,“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喬珅:“……你就非得知道當年的事情?”


    宋思年:“當然。你沒看出來我因為太過好奇還不能得知真相,茶不思飯不想地都已經清減了好幾斤了嗎?”


    喬珅:“完全沒看出來。”


    宋思年:“…………”


    兩人對視幾秒之後,最終還是喬珅敗下陣來。他嫌棄地擺了擺手。


    “得了,既然你非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確定這消息是真是假,你可別以後又跑來找我讓我‘將功補過’啊!”


    宋思年:“哪兒那麽多廢話,快說快說。”


    喬珅:“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當初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是被捉鬼世家聯合起來算計了一把,困進幾家做起的大陣和對方領頭人物宋絕大戰了一場嗎?”


    宋思年點頭:“這我知道,除了南家之外全都參與了嘛,宋家主謀,陸家和徐家都是它的幫凶。”


    喬珅歎氣:“那你就不好奇,以他彼時實力,碾壓幾家猶如碾死幾隻螞蟻——到底為何會遭了算計?”


    宋思年眼神一緊,“你知道原因?”


    喬珅:“嗯。我有幸從捉鬼世家裏探得消息,說當年謝忱是被人背叛——至於為何背叛、怎樣背叛,才能使當時近乎於神的他險些身殞——這答案大概就隻有謝忱知道了。”


    “……”


    宋思年神色變幻了許久未定。


    半晌後,他重看向喬珅。


    “背叛他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這個人你也認識。”


    宋思年:“嗯?”


    喬珅:“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宋家第九代家主,宋絕。”


    作者有話要說:宋思年:……呸,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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