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景豐六十二年間,皇帝在一日清晨崩了,因帝一生無所出,皇位由犄角旮旯裏不知哪邊冒出的王爺繼承,關係說近點差不多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堂兄弟。


    嵇清柏的魂眼是被白朝從下界拽回來的,要不然他能在帝陵裏守到魂滅神寂。


    仙鶴倒還沒那麽不近人情,他從袖中掏出一串珠子,遞到了嵇清柏麵前。


    “這東西我幫你拿了上來,佛尊還有下一世呢,你是下去還是不下去?”他問。


    白朝拿的串珠正是之前檀章送的那串,嵇清柏化為魂眼時沒有實身,費再大勁也撈不上來。


    聽到還有下一世,嵇清柏終於是清醒了些。


    他在魂眼裏呆了太久,又整日守著景豐帝的陵,日子都過得迷迷糊糊,連佛尊轉世的時限都快忘了。


    下界曆劫的檀章與凡人一樣,都要過閻王殿,入生死簿,喝孟婆湯,唯一不同是紅蓮命盤管不了佛尊的命數,除了吃苦,佛尊的日子自己想怎麽過就怎麽過,白朝也管不了。


    嵇清柏很想下去再跟檀章做一世夫妻,仙鶴笑的薄情寡義。


    “上神還是別湊這個熱鬧了。”白朝又恢複了鶴姿,站在紅蓮下,嘴裏叼著筆,“結情緣便要渡情劫,吃愛苦,你上輩子還沒吃夠?”


    白朝看著嵇清柏猶豫,又繼續道:“更何況你讓佛尊肝腸寸斷了兩世,等他回來,不怕人家找你麻煩?”


    嵇清柏經他提醒還是有點怕的,最後妥協道,“那給我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身份最好,認都別認識。”


    “……”白朝歎了口氣,“你之前還說隨便我給你盤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嵇清柏就臉黑,要不是他還有求於這隻死鳥,現在大概當場就能罵出來。


    嵇清柏咬著牙,恨恨道:“我這次要求很多,你別偷懶了。”


    白朝:“……”


    嵇清柏的要求的確很多,他要長得好看,最好和現在一般模樣,身體要健朗,年紀不能太小,十五六歲不可能考慮,得看起來成熟穩重些,最後得是個男人,身邊別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人物,定要守身如玉,冰清玉潔。


    白朝的司命筆寫到一半停了下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嵇清柏,試探著多問了一句:“就這些要求?”


    嵇清柏想了想,實在沒什麽好補充的,充滿自信地道:“沒了。”


    白朝點了點頭,淡淡道:“最後一個稍微有點難,因緣際會,我沒法控製,佛尊法印無極,真要來糾纏你我也沒辦法。”


    嵇清柏頭痛道:“你別烏鴉嘴,我這還沒下去呢,你關係排遠些,他難道能找到天涯海角來?”


    白朝不置可否,筆在手裏畫了個圈:“除了佛尊,還有那隻金焰熾鳳,他向來六界無處不在,這次涅槃重生後也不排除會重新再找你麻煩。”


    嵇清柏愣了愣,好奇道:“我上次到底哪裏得罪他了?情債嗎?”


    “情債?”白朝嘲弄的笑了一聲,“你欠他的是命,不是情,情債這東西,你就欠一個人的。”


    嵇清柏剛想問是誰,白朝卻不再與他廢話,仙鶴的嘴輕輕一劃,筆中蓮花綻放,不等嵇清柏反應過來,便卷著他朝命盤裏飛去。


    晉都朝臨,相傳是個落花流水一般的城,“花”是駝山上的辛夷花,“流水”是那城中的三洋街,教坊勾欄,清倌花妓,朝歌晚舞,紙醉金迷,夜夜是風流郎君,春情渡夜,恰似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隻可惜,山下這般縱情聲色,山上卻是秋空霽海,心無物欲。


    駝山寺中的和尚每日晨起早課,不聞窗外桃花事,日子過得如古井無波,嵇清柏站在禪房門口,看著院裏開的正盛的辛夷花,長歎了一口氣。


    長得好看——他現在真跟天上模樣別無二致,清雋端方,瑞雪淩峰。


    身體要健朗——劈柴挑水,下田種地不在話下。


    年紀不能太小——他乃駝山寺最年輕的方丈主持,四十有二,很是成熟穩重。


    至於守身如玉,冰清玉潔這事兒——


    嵇清柏心想,如今他連吃的都是素的,養的雞鴨牛狗都沒一隻母的,狗還全是閹了的……


    太狠了,嵇清柏忍不住對著花流下兩行清淚,我對自己真是太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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