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個人都會自我反省,那世上大多數的矛盾都不會存在。


    向墨曾經獨自去電影院看電影,身旁坐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阿姨。


    在臨近電影結束時,阿姨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電話一直沒有接通,她反複撥了好幾次,期間手機屏幕的光實在晃眼,向墨忍無可忍地輕輕拍了拍她,小聲提醒道:“您手機的光很刺眼。”


    正常人被別人提醒,多少都會感到抱歉。誰知向墨話音剛落,電影便毫無預兆地進入片尾,影廳裏的燈光刹那間全亮了起來。


    阿姨像是忽然有了底氣,斜睨著向墨,陰陽怪氣地問:“你連一秒鍾都忍不了嗎?”


    話裏的意思是說,反正電影在一秒鍾之內就會結束,她打打電話又如何?


    聽到這種話,向墨並沒有感到生氣,原封不動地把話扔了回去:“您連一秒鍾都忍不了嗎?”


    既然電影還有一秒鍾結束,你怎麽不等電影結束後再打?


    扔出去的刀子全紮到了自己身上,阿姨吃了癟,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向墨倒是覺得心情不錯,畢竟治理這種“隻會責怪別人,不會反省自己”的人,比看一場精彩的電影,還要讓他感到愉悅。


    ——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自己也會成為這種人。


    老洋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向墨隻注意到了樓上會影響樓下,壓根沒有考慮過影響其實是相互的。


    這就是不會自我反省的後果。


    “是嗎?”手中的咖啡杯小幅度地抖了抖,向墨勉強維持住表麵的鎮定,落落大方地說道,“不好意思,以後我也會注意。”


    體麵離開是落敗者維持尊嚴的唯一方法,向墨轉過頭去,正要走進屋內,這時卻聽身後的杜池仍舊懶洋洋地說道:“哦,我不介意。”


    把話補全,杜池說的應該是不介意你吵我,又或者是……不介意你**。


    杯中的咖啡差點灑出來,向墨假裝沒有聽到,徑直回到了二樓。


    仔細回憶昨晚的過程,向墨發誓他隻在最後衝頂的時候,忍不住呻,吟了幾聲。


    杜池說他“叫聲很大”,應該和他那句“響了整晚”一樣,都是誇張的說法。


    還真是禮尚往來。


    不過二者不同的是,向墨的誇張隻是為了表達他的不滿,而杜池則顯然不是這樣。


    他的動機更惡劣一些,明擺著是為了逗向墨。


    逗得那麽明目張膽,或許向墨還應該感謝杜池,沒有誇張地說他的叫聲會掀翻屋頂。


    站在廚房窗邊往外望去,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已抽出嫩綠的新葉,不知名的鳥兒在樹枝間跳躍,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叫。


    要是換作平時心情好的時候,向墨會端著咖啡坐在院子裏,享受這片街區獨有的風情。


    但今天他實在提不起心思,把咖啡倒進廚房水槽中,心裏止不住地感到煩悶。


    其實在杜池剛搬過來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氛圍還是很友好的。


    搬家的小貨車停在筆墨畫室的門口,向墨主動來到院子裏接待杜池,哪怕杜池的身邊蹲著一條他不怎麽喜歡的大型犬。


    “他叫三毛,不咬人。”杜池微微彎腰,一邊揉著金毛的腦袋,一邊看著向墨說道。


    工作性質使然,向墨會接觸許多陌生人,有的是來學畫,有的是來買畫。而也是由於工作性質的原因,他總是會不自覺地觀察陌生人的五官。


    杜池的眼睛很好看,深邃有神,不會閃躲,直視著你的時候,能感覺到他的開朗和真誠。


    ——當然,這隻是第一印象。


    “三毛嗎?”視線的焦點從杜池的雙眼來到大金毛的雙眼,向墨莫名覺得三毛和杜池有點像,都是一副開朗真誠的模樣,友好地搖著尾巴,當聽到別人叫他的名字時,耷拉著的耳朵還會微微一動。


    向墨並不怕狗,他隻是對大型犬有心理陰影,因為小時候有隻德牧親熱地跑來撲他,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抓痕,害得他打了五針狂犬疫苗。


    “你可以摸摸他。”杜池說道。


    兩個陌生人拉近距離的最好方式就是通過寵物社交,向墨本意也想和新鄰居搞好關係,不過就在他正想鼓起勇氣摸摸三毛時,三妹卻突然從畫室中溜出來,喵喵叫著來到了三毛跟前。


    “你養了貓?”杜池蹲下身子,想要摸三妹的腦袋,不過三妹靈活地閃躲開來,繞到了三毛的另一側。


    三毛扭過腦袋,視線追逐著靈活的小花貓。


    “她叫三妹。”向墨說道,“她就是這樣,你要摸她,她就會躲,你無視她,她就會來蹭你。”


    腳邊的一貓一狗互相聞著鼻子,畫麵看上去頗為和諧。然而就在這時,三妹突然伸出前爪,毫不客氣地給了三毛一拳,然後又溜回了畫室中。


    看著三毛懵逼的模樣,向墨慚愧地心想,好吧,這隻臭貓不適合寵物社交。


    “來讓一讓。”


    兩個搬家師傅抬著大大的紙箱擠進院子中,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氛圍。


    向墨隨意地瞥了一眼紙箱上的包裝,是一張黑色的鐵藝床。見搬家的小貨車已空,他主動帶著杜池往屋裏走去,友好地問道:“需要我幫忙整理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杜池牽著三毛跟在向墨身後,走進了一樓的畫室之中,“上次來看房我就想問了,你是兼職開畫室嗎?”


    筆墨畫室的開放時間是,工作日下午一點到五點,休息日早上十點到下午三點。和一些每天都從早開到晚的畫室相比,筆墨畫室的安排相對懶散,不是向墨有其他事要做,隻是他單純想休息而已。


    “不是,全職。”


    向墨沒有多說,其實他以前不是全職。


    二十五歲是向墨人生的分水嶺,在二十五歲之前,他是公辦初中的美術老師,有一個條件不錯的男友,工作順遂,感情美滿。


    那一年,在男友的鼓勵和牽線之下,他得到了舉辦個人畫展的機會。


    當時的向墨有著年輕藝術家特有的張狂與自信,他決定在畫展上展出他的人體素描,而那是他最愛畫,也是最拿手的題材。


    向墨的人體素描有著他強烈的個人風格,用美術雜誌的話來說,他手中的鉛筆就是自帶濾鏡的照相機。


    筆觸極其精細,既寫實,又不止寫實。


    有家長偶然得知向墨開辦畫展的消息,特意帶著孩子前來捧場,結果看到向墨畫的**,轉頭就把他舉報給了學校。


    “這種老師不適合給青春期的孩子上課”“要是給孩子灌輸奇怪的思想怎麽辦”……


    麵對家長的質問,向墨沒有多作辯解,辭去了學校的工作,而在他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本該陪在他身邊的男友卻偏要在那時出國發展,最終兩人選擇了分手。


    一時間工作丟了,對象沒了,向墨花了好長時間才從中走出來,然後用賣畫的收入開辦了筆墨畫室。


    三年時間悄然流去,其實相比起來,向墨反而更喜歡現在恬淡安逸的生活。至少學生都是成人,不用再擔心帶壞小朋友。


    “這是你的作品嗎?”


    身後的杜池沒有跟著向墨上樓,牽著三毛停留在了畫室一角。


    那個角落掛著畫室裏唯一一幅人體素描,相對向墨曾經展出的作品來說,尺度非常小,隻有人體的背麵。


    “是。”隻回一個字顯得有些冷漠,向墨也不知杜池懂不懂行,總之沒話找話地說道,“我擅長素描。”


    “我發現我看過你的畫展。”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向墨感到詫異,雖說他在圈子中小有名氣,但也沒到隨便來個人都能認出他的地步。


    他正想問問杜池為何會去看他的畫展,卻聽杜池又道:“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攝影展,沒想到竟然是畫展。”


    聽到這話,向墨當下了然,杜池應該是偶然去看的,就連展覽的內容都不清楚。


    外行人的誇獎對向墨來說並沒有多少分量,他隨口應道:“我的畫風就是這樣。”


    “好巧,沒想到在這裏遇到認識的畫家。”


    杜池的語氣裏透著一股新奇,像是意外發現緣分的奇妙,看向墨的眼神中充滿了探索的**。


    隻是這股**稍縱即逝,興許是淺薄的印象和眼前的現實重疊在一起,讓人感到不真實,杜池又以審視的目光,重新打量了起向墨。


    被人打量,難免多想。


    向墨自認外表還算符合畫家的身份,衣著散漫隨意,卻對色係有著精心搭配,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就如他那精致的畫風。


    他也不知為何要任由杜池打量他,或許是畫家的虛榮心在作祟,希望得到“人如其畫”的評價。


    結果杜池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像是重新認識了向墨一般,打趣道:“原來那個色情藝術家就是你啊。”


    色、情、藝、術、家。


    聽到這幾個字,向墨的嘴角瞬間僵住,盡管他還維持著友好的表情,但臉色已經有轉黑的傾向。


    看樣子大型犬這種生物,他果然喜歡不起來。


    不出意外日更,有事會提前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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