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那頭還在教江醒最基礎的讀寫,林清羽已經有了一個“宏偉”的計劃。


    這日,趁著江醒在午睡,林清羽到慈安宮向太後請安。太後正在欣賞江醒抄寫的一首詩,見他來了,笑道:“清羽,你快來瞧瞧,皇上的字寫得多好,多有氣勢啊。”


    林清羽掃了眼。江醒顯然是故意把字寫得圓潤幼稚,隻有太後會覺得有氣勢。“太後,皇上既然已經能讀書寫字,也該請一位帝師專門教導皇上了。”


    太後猶豫道:“皇上還年幼,先待在哀家身邊由哀家教導也未嚐不可。”


    “有些東西,您恐怕也教不了他。”


    太後難掩心疼:“可皇上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林清羽提醒她:“皇上年底就滿十八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蕭璃和江醒的生辰竟是在同一日。


    “話不能這麽說。”太後責怪道,“皇上雖然快十八了,心智卻如同七八歲的孩童。”


    “我朝皇子五歲入學,皇上已經‘七八’歲了,您再縱容下去,是想讓旁人替他守一輩子的江山麽。”


    林清羽話說的重了些,太後臉色不太好看,然而理是這個理。皇上想要坐穩江山,越早親政越好。斟酌後,太後道:“你可有帝師的人選?”


    林清羽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人選。管中愷,三歲作詩,五歲吟賦,年紀輕輕就考取了秀才,之後連中三元,金榜題名。先帝在時,他曾典掌軍機,又在吏部和戶部任過要職。五年前他告老還鄉,如今已是六十五的高齡。


    此人是李潺的恩師,由李潺推薦給林清羽。林相一封親筆信,信中言辭懇切謙卑,把管老請回京城,任太傅一職。


    江醒前一天還在太後那隨隨便便寫幾個字就能應付過去,後一日就多了一位博古通今的帝師。


    林清羽道:“從即日起,皇上不必去慈安宮讀書寫字了。大瑜皇子是怎麽學的,皇上就怎麽學。”


    管太傅鶴發鬆姿,頗有仙風道骨之風,行的也是大家之禮:“臣,管中愷,參見陛下。”


    江醒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很給麵子地回了禮,畢竟尊師重道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接著,他轉向林清羽,用七歲孩童的幼稚語氣說:“丞相哥哥,請你過來下。”


    林清羽被江醒拉到一邊:“怎麽。”


    江醒低聲問:“大瑜皇子是怎麽學的?


    “每日寅時到書房預習功課,卯時正式開始上課,一直到晌午。”


    聽到“寅時”二字,江醒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不是……清羽,我現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眠不足會長不高的。”


    林清羽仰頭看他:“下午,皇子們一般上的是騎射課。但你的騎射上輩子練得差不多了,這輩子可以免去。”


    “那下午我是不是可以玩?”


    林清羽殘忍道:“下午繼續在書房學。”


    江醒氣笑了:“你這是想讓我重回高三?”


    江醒和林清羽提起過他在家鄉的學業,林清羽對此略知一二:“皇上想多了。你念高三時,每月有幾日假?”


    江醒一臉防備:“八日吧。”


    林清羽微笑道:“皇子每年隻有兩日假,一日是大年初一,一日是皇子的生辰。”


    江醒窒息了:“田裏的牛都沒這麽耕地的。朕都是天子了,為何還要受這種苦?”


    “就是因為你是天子,要學的才比旁人更多。”


    “可朕隻想做個廢物天子。”


    “那你的江山怎麽辦。”林清羽冷冽鄙棄,“你想一輩子指望我,軟飯就這麽好吃?”


    江醒笑道:“那是相當好吃。”


    林清羽一計眼刀過去,江醒又改口道:“清羽,你有沒有聽過‘無為而治,順應自然’的說法?我覺得……”


    林清羽道:“你白日念書,晚上還是有時間玩的。”


    “那你會陪我玩麽?”


    “不忙的話,會。”


    江醒歎了口氣,妥協:“行吧。”


    無論江醒願不願意,屬於他的寒窗苦讀在他身體十七歲,心理二十一歲時開始了。他在自己的家鄉時學了一些基礎,但也僅限於偶爾背兩句詩撩撩老婆,書麵用語能看會用的水平,和土生土長的大瑜才子沒得比。管中愷無疑是一位良師,但他上課時用單調乏味的聲音不停地講,聽得江醒昏昏欲睡。


    林清羽沒有給江醒安排陪讀,書房裏就他一個學生。他已經很努力地控製著不睡著了,但有時這真的不是正常人可以控製住的。


    萬幸的是,他到底是天子不是皇子。沒有父皇過問他的功課,母後又隻會無度的溺愛。老婆偶爾問一問,他做點事情就能把林清羽的注意力帶偏。


    如此學了三個月,林清羽提出帶江醒一同上朝。江醒興致缺缺,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我去或不去有什麽關係,反正有你。”


    林清羽早已看透了江醒,這人對不感興趣的事物向來如此。隻要他知道這件事他有責任去做,不管多懶得做,最後都會不情不願地把事情做好。行軍打仗是如此,治國理政亦是如此。


    沒興趣的事都能做得這麽好,那他感興趣的事豈不是信手拈來。可惜,江醒好像除了睡覺和睡他,根本沒有什麽感興趣的事情。


    林清羽道:“你也去聽一聽,有益無害。”


    “行啊,白天聽夫人的。”


    林清羽隱約覺得不對,問:“那晚上呢?”


    江醒笑道:“晚上也聽。”


    林清羽:“……”又開始說廢話了。


    江醒一大早被叫醒,任一幹人等折騰。穿戴完畢後,他被扶上轎輦,來到上早朝的金鑾殿。


    他坐在金鑾殿的最高處,透過冕旒上的珠簾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群臣。初熹帝退位後,前朝官員大換血,林清羽和太後打壓了一些老臣,提拔了不少新人,其中不乏像李潺一樣的青年才俊。但林清羽依然是最出眾,最養眼的那個,甚至用鶴立雞群形容都不過分。


    林清羽在早朝上沉靜冷漠,不苟言笑,氣勢逼人,和在他懷裏時完全就是兩個人。江醒邊欣賞美人,邊聽群臣議事,難得沒怎麽犯困。


    散朝時,沒說幾句話的少年天子突然開口:“丞相,你站著累不累?”


    林清羽道:“回皇上,臣不累。”


    “可朕看著替你累。”江醒端著的是天真無邪,不諳世事,“以後丞相就坐著上朝罷。”


    霎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林清羽抬眸看了眼江醒,跪下行禮:“臣叩謝皇恩。”


    這日過後,金鑾殿上就多了一把太師椅。眾人心知肚明在皇上親政前,林相坐的那把太師椅,才是真正的龍椅。


    下了朝,林清羽得了空,請來管中愷詢問江醒的功課:“管太傅,皇上近來學得如何?”


    管中愷麵露難色:“這……”


    林清羽道:“太傅但說無妨。”


    管中愷搖了搖頭:“不瞞丞相說,皇上在功課上不算用心。若全心是十分,皇上最多隻花了五分心思在上麵。可偏偏他做的文章又不算太壞,有問必答,叫人尋不到過錯……老夫是真不知該如何勸諫啊。”


    林清羽揚起唇角:“皇上向來如此。”


    “老夫以為,皇上天資過人,要是能把心放在學業上,定然不輸當年的先太子。”


    林清羽沉吟道:“我知道了。”


    入夏後,林清羽忽然忙了起來。江醒除了早朝能見到他,其餘的時候人影都見不到。他起初並不慌,想著反正林清羽晚上會到興慶宮侍寢。誰想他都在床上等得快睡著了,林清羽還沒有來。問過小鬆子,他才知道林清羽還在勤政殿,似乎有公務沒處理完。


    江醒孤枕難眠,換上衣服來到勤政殿,果然看到林清羽一個人在加班加點,好似有批不完的書案,寫不盡的公文,辛勞的剪影落在窗邊,看得他心累又心疼。


    ——他老婆什麽時候成一個社畜了。


    江醒走了進去,道:“清羽,還在忙嗎。”


    林清羽頭也不抬,冷冷淡淡地“嗯”了聲。


    江醒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我來陪你。”


    “不用,你可以去玩。”


    江醒皺起眉:“我不玩——我們已經十個時辰沒見麵了,你都不想我嗎?”


    想,怎麽不想。


    江醒不會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克製住不去找他。


    “還好。”林清羽道,“你要留便留,但不許吵我。”


    江醒看林清羽眉眼之間帶著疲態,問:“清羽,你還有多少要看,我幫你看好不好?”


    林清羽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不用,你不懂。”


    江醒笑著說:“請原諒我的不謙虛。但我覺得我還行吧,能懂一些的。”


    “你當下的重心應當放在學業上。等管太傅說你行了,你再替我分憂不遲。”


    江醒恍然大悟,緩聲道:“林相這是變著法子跟朕玩勸學呢。”


    林清羽麵容淡然:“那皇上願不願認真學?”


    江醒歎氣:“我真的提不起興趣,但為了你……好吧。小鬆子,把朕今日沒看完的《策論》拿來。”


    炎炎夏日,天漸悶熱,聲聲悶雷過後是瓢潑的大雨。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江醒和林清羽坐在一起,共享一盞宮燈,一人看書,一人理政,胳膊時不時碰在一起。


    江醒看累了,一抬眼便能看到喜歡的人。


    一瞬間的恍惚,莫名的悸動,他好像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十七歲。


    他情不自禁地喚了聲:“清羽。”


    “嗯?”林清羽一抬起頭,嘴唇就被親了一口。


    兩人已經不知道親熱多少回了,可江醒總是能猝不及防地來一出,搞得人臉紅心跳,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


    因為他那張臉?


    林清羽胡思亂想著,語氣淡定:“又親又親,你不膩麽。”


    江醒認真思考後,答:“是挺膩的。”


    林清羽眼神裏藏著刀:“再說一遍?”


    “談戀愛太膩了,不如……我們早點成親?”江醒笑道,“我馬上就要二十二歲了,在我家鄉都夠領證了。”


    林清羽一愣。江醒回到蕭璃的身體有一段時日了,可他從未想過這件事。


    和前麵兩次不同,江醒現在是一朝天子,就算大瑜男妻之事日漸增多,也輪不到他娶一個男妻。他的妻子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就算可以是一個男人,也不可能是一個守寡兩次的男人。


    林清羽對現狀已經很滿意了。隻要能和江醒在一起,名分於他而言無關緊要。當然,他也不會讓江醒去立別人為皇後,大不了再給江醒紮幾針。


    林清羽輕笑著搖頭:“你是君,我是臣,如何成親?”


    江醒笑了笑,低頭繼續看書:“動動腦子,總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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