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恬好像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便像尋常熟人一般,對時懿點了一下頭,轉回頭,由著靳明若和傅斯愉把她帶到長椅上。


    時懿攥起五指,強迫自己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情緒。她不想做一個像唱獨角戲一樣的傻子。


    比若無其事,她也不見得會輸給傅斯恬。


    她提起腳步,從容地朝她們走去。


    靳明若一邊摩挲著傅斯恬的肩,一邊扭過頭對著時懿哀求:“時懿,我不做了好不好?我覺得我本來都好了,給它戳一戳,我得癱個幾天了。”


    時懿不為所動,站到她身邊淡淡道:“那正好休息幾天,我把年假給你放了。”


    靳明若:“???”她裝著憤怒地轉頭對著傅斯恬控訴:“傅老板,你聽聽,你老同學這說的是人話嗎?”


    傅斯恬臉色依舊是慘白的,額發被汗微微濡濕了。聞言,她牽起了一點笑,寬慰靳明若:“別擔心,其實不疼的,隻是有點難受,可以忍的。”


    傅斯愉也搭腔:“我姐是喉嚨比較小,所以會比一般人更難受一點。”


    靳明若一張明豔的小臉皺成苦瓜,還想申辯什麽,胃鏡1的診室門也開了,醫生喊她進去了。


    她垂死掙紮,用可憐兮兮地表情望著時懿。


    時懿無動於衷,在她身邊空著的位置坐下,放好包,好整以暇:“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靳明若沒辦法,隻好垂喪著張臉站起身,和傅斯恬說了句“傅老板,那我先進去了”,不情不願地往胃鏡1診室走去了。


    她走開了,這條長椅上便隻剩下最左邊的一個陌生人、中間的傅斯愉、傅斯恬和與她們隔了一個座位的時懿。


    誰都沒說話,氣氛突然間沉悶了下來。


    時懿連和傅斯恬維持表麵客氣的心情都沒有了。她取出手機,查收郵件,仿佛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


    傅斯恬也沒有打擾她,靜靜地坐著平複,偶爾回應一兩句傅斯愉的問詢。


    時懿垂著眸,盯著屏幕,實際上,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我好點了,我們走嗎?”傅斯恬聲線好像放鬆了些。


    傅斯愉回:“不等等靳小姐嗎?看看她還好嗎?”


    時懿劃拉著手機屏幕的指尖頓了一下,聽見傅斯恬頓了兩秒,回:“嗯,那等等吧。”


    時懿抿了抿唇,重新滑動指尖。空氣裏仿佛都是傅斯恬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時懿根本沒辦法靜下心。


    但她還是一語不發,傅斯恬也依舊沒有與她說話。


    時懿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發冷發硬。


    僵坐十分鍾,靳明若終於出來了。她一雙桃花眼裏蓄滿了淚,抽抽噎噎的,臉色看起來卻是比傅斯恬好太多了。


    時懿和傅斯恬、傅斯愉看見她出來,都站起了身,靳明若擺了擺手,沒等她們過來扶她,自己幾步就跨到了對麵的椅子上,癱坐了下去。


    “我太難了。”她緩過了那陣難受,擦幹了淚,沙啞著聲音哀歎:“時懿,欠我的,你拿什麽賠我。”


    傅斯愉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發出了輕嗤聲。


    時懿望著她,眉眼也舒展了些。還有心情貧嘴,看來沒什麽大礙。


    她剛想回她話,攥在手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是上次相親的女博士,蹙眉正想掛斷留待稍後回複,靳明若眼尖看到了,忽然坐直身子興奮了起來:“喲,還聯係著的嘛?你改主意了?這是有戲?”


    八卦之情溢於言表。


    時懿心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傅斯恬所在的位置看去。


    傅斯恬側身朝靳明若坐著,低著眸,視線落在靳明若身上,唇角掛著清淺的笑,仿佛根本沒有在意。


    時懿在心底裏自嘲地笑了一聲。她收回眼神,沒應是也沒應不是,而是說:“你好了是嗎?那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家。”


    靳明若露出一副“我懂了”的笑,也沒再追問,站起身,側過了問傅斯恬:“傅老板走嗎?”


    傅斯恬和傅斯愉跟著站起身,點了點頭。


    靳明若便關心:“你們怎麽來的呀?開車來的嗎?”


    傅斯恬還沒回答,傅斯愉搶答:“不是,我們叫車過來的。”


    靳明若驚訝,問:“那你們怎麽回去呀?去哪呀?順路的話,時懿我們帶她們一道走吧。”後半句話,她是對著時懿說的。


    時懿動了動喉嚨,還沒說話,傅斯恬便婉拒了:“不用了,太麻煩你們了。我們叫車了,應該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時懿冷冷地看著她,咽下了喉嚨裏的那聲“好”。


    坐在那裏十分鍾,她根本沒有聽見傅斯恬或者傅斯愉打過或者接過任何一通電話。這麽避之唯恐不及,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誇讚傅斯恬幡然悔悟的仁慈,還是該痛恨她一如即往的絕情。


    她不置一詞,聽著靳明若與傅斯恬又客套了兩句,而後四個人一起同行到檢查大樓的門口,兩個向左兩個向右,分道揚鑣。


    路上,靳明若和時懿感慨:“傅老板的妹妹好可惜啊,不知道是從小的還是意外的。”


    她說得隱晦,時懿卻聽得分明。


    站著和坐著的時候沒感覺,走動起來,她也看出來了——傅斯愉右腿有問題,應該是穿的假肢。


    時懿也不知道傅斯愉到底是什麽情況。關於她後來的家庭,傅斯恬幾乎都是能不提則不提的,時懿連她現在的掛名父母隻是她的叔叔嬸嬸都是當初爭吵時意外從方若樺那裏知道的,其餘的,她知道的並不比外人多多少。


    她隻是有點驚訝,傅斯愉看上去和傅斯恬關係挺好的。她還記得當年傅斯恬醉酒時,她幫忙接過的那一通電話。她很難把裏麵那個驕橫的小女生與今天看到的這個明朗女生聯係起來。


    所以,是經濟能改變一切,還是,中間發生了什麽?


    “時懿……時懿……到了,你想什麽呢?”靳明若叫她。


    時懿回過神,沉了沉眸,說:“沒什麽。”她手搭到了車門上,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她怎麽會來做胃鏡?”


    靳明若已經繞到了副駕駛座旁,抬頭回:“誰?傅老板?你自己沒問啊?”在醫院偶遇,這不是熟人寒暄必問的一句話嗎?


    時懿狀若自然地回:“嗯,忘了問了。”


    靳明若覺得不是錯覺,時懿和傅斯恬有點怪怪的。她沒戳穿,回答道:“好像是胃一直不太好,所以每年都要定期複查。”


    時懿斂了斂眸,沒再說什麽,拉開車門上車了。


    她告誡自己,不要想了,都不關她的事。傅斯恬現在有經濟能力、有關心陪伴她的家人、甚至可能還有前赴後繼、噓寒問暖的追求者和情人,她這自作多情的前任的在意,未免也太多餘和可笑了。


    她不允許自己再作踐自己了。


    一路心神不寧地開到靳明若家,而後,開過了頭,莫名繞著三環路開了一圈又一圈,正午時分,她終於開回公司。


    接下來的兩天,她借工作、借應酬,極力控製自己回到沒有重逢傅斯恬前的狀態、忍下了無數次想要開口向靳明若打探傅斯恬檢查結果的欲望。可失眠卻還是夜夜來襲。


    時懿有些堅持不住了。重逢以來,她再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了。


    就在她打算再一次尋求心理谘詢師的幫助前,傅斯愉意外來找她了。


    工作日的下午三點,助理打進電話說:“時總,前台說有一個姓傅的,叫傅斯愉的小姐想見您,說是您朋友的妹妹。”


    時懿愣了愣,心髒忽然狂亂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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