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恬心跳漏了一拍,立刻點下了綠色的接聽鍵:“時懿?”聲音綿軟,含著羞怯。


    “嗯”時懿遠離了嘈雜,在湖泊旁停下腳步:“是我寄的。這兩天忙,忘記和你說了。”


    傅斯恬低下頭,指頭不自覺地在被單上畫圈圈:“為什麽寄給我?”


    “這個地址不方便收?”


    “不是。”傅斯恬連忙否認。


    時懿解釋:“帶回去占位置,我就順手寄了。”


    重點好像不對吧?傅斯恬隻好再直接一點求證,“是給我的伴手禮嗎?”


    “嗯。”


    “謝謝你,時懿。”她畫圈圈的手停住,變成了反複摩擦:“禮物我很喜歡,很驚喜。但是,太讓你破費了。”


    時懿聽出了她的不好意思,淡淡道:“你可以當作是你的報酬。”


    “嗯?”


    “陪我逛了半天的街。”


    語氣明明很一本正經,傅斯恬卻聽得很想笑。她心情輕快了些,不那麽拘束了,“那買的都是我的東西,應該是我謝謝你陪我逛街。”


    “不客氣。”時懿應得順口。


    傅斯恬又輕輕地笑了一聲,笑完她沒說話,時懿也沒說話,好像有點冷場了。


    傅斯恬舍不得掛電話,紅著臉沒話找話:“你還在日本嗎?”


    “沒有,回來了。”


    “今天是元宵節。”


    “嗯。”


    “那你吃飯了嗎?”


    “在吃了。”


    傅斯恬連忙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打擾你吃飯了?”


    時懿提醒她:“是我給你打電話的。”


    傅斯恬一怔,是哦。時懿解釋道:“我在婚宴上,出來透口氣。”


    “今天我媽結婚。”她語氣尋常。


    傅斯恬猝不及防,握著手機,舌頭打結了。“時懿……”


    她現在應該說些什麽?越急越慌,腦袋一片空白。


    時懿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無措,轉過身,遙望著不遠處彩燈通明、滿座歡喜的婚宴主場,淡淡道:“我沒有不開心。”她轉開話題,“你後天回學校嗎?”


    傅斯恬遲疑地回:“嗯,後天下午。”


    時懿順著這個話題和她又聊了兩句才結束通話。


    電話掛斷後,傅斯恬盯著屏幕上的通話記錄久久出神。真的沒有不開心嗎?可是,如果沒有不開心,為什麽需要借口打電話出去透氣?


    她想到開學那天時懿和媽媽關係親近的模樣,想到時懿此刻可能會有的不安落寞,心一下子悶得難受。


    她好笨啊,剛剛居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傅斯恬懊惱地把臉埋進枕頭。


    九點半,婚宴散場。時懿陪著母親方若樺和繼父向業一一送別了賓客,拒絕了他們的邀請,獨自一人回到了之前她和母親一起居住的住宅。


    還是和往常一樣,她換了鞋,往客廳走。沒有人給她留燈了,月華透過落地窗送進滿室清輝。時懿手搭在燈的開關上,怔了怔,忽然失去了開燈的欲望。


    她就著月光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打量客廳裏一如過去的陳設。總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變空蕩了。她視線落在電視櫃上她和方若樺的雙人合影上。


    包裏手機震動了兩下。時懿想起還沒有和方若樺報平安。


    她取出手機,屏幕裏顯示的是一個未接來電、一條未讀消息和一條qq消息。她先點開未接短信和未讀消息,都是方若樺的。


    不知道什麽心理,她不是很想馬上回。


    她擱置了,點開qq消息查看。


    qq消息是傅斯恬發來的。她什麽都沒有說,隻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副四格彩鉛畫,畫上第一格,是月亮星星下,兩隻兔子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第二格,夜晚的月亮和星星變成了藍天白雲,兩隻兔子還是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第三格同第一格,第四格同第二格。


    畫麵稚嫩得不敢恭維,時懿確定,傅斯恬的畫工自幼兒園以後就沒有進步過了。


    她有點看不懂傅斯恬想表達什麽,但眼底不自覺就有笑意浮現。


    剛剛嘴那麽笨,現在手還這麽笨。


    她來了點興致想畫幅畫回傅斯恬,返回桌麵,看到主頁左下角的信息箱圖標。顫了顫長睫,她露出釋然的笑,先回了方若樺的短信:“媽,我到家了。剛剛忘了和你說了,新婚快樂。”


    她起身開了燈,坐到沙發上,噙著笑,悠閑地用指頭在手機屏幕上描畫著。


    接近十一點,翻來覆去不敢睡的傅斯恬終於等來了時懿的回複。她迫不及待地戳開,看見時懿同樣是給她發了一幅畫。


    畫上兩隻小兔子在申大校門口麵對麵站著,其中一隻兔子左手托著另一隻兔子的手,右手放了兩顆紅色的喜糖到那隻兔子手上。


    圖下麵寫著一行飄逸的字:“學校見。”


    傅斯恬梨渦綻放,回她:“學校見。”


    心柔似水。


    *


    正月十七下午,正是返校潮,傅斯恬坐的公交車一路堵車,半個小時的車程硬了堵一個小時才到。傅斯恬暈得難受,拖著行李箱白著臉往宿舍樓走,在一樓的電梯口遇見了和別的班團支書一起出來的時懿。


    她朝時懿笑,時懿蹙眉,問:“暈車了?”


    傅斯恬點頭,還要說話,旁邊先進去的人要關電梯了,問:“進來嗎?”


    時懿便說:“你先上去,我一會兒去找你。”


    傅斯恬順從地進電梯了。


    回到13層,傅斯恬打起精神,想著新學期爭取新氣象。沒想到一站到宿舍門口,還沒進去,她就察覺到宿舍氛圍不太對。


    宿舍裏隻有宋楚原、程佳珞和羅茜在。宋楚原在自己的床上擦床板除灰,羅茜在陽台洗衣服,程佳珞坐在落地窗旁背對著她打電話,聲音裏有隱約哭腔。


    傅斯恬拖著行李箱進去,程佳珞聽到聲響,轉過頭掃一眼,看到她,很大動作地站起了身,去到陽台。


    傅斯恬愣了愣,求助般地看宋楚原,宋楚原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傅斯恬硬著頭皮走到了自己床旁,把行李箱放到床下,爬上床,拉上床簾,靠著牆靜靜地喘息。


    程佳珞大概是在給家裏人打電話。她說她東西放宿舍被人動了,毛巾被人當抹布一樣用,髒得不得了,盆栽放在書架上的,現在一來就已經被摔碎在書桌上了。明明放假前都收的好好的,她走前還特意往裏麵挪了一點點,又沒地震過,盆栽又不會長腳,自己能把自己摔死嗎。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也有覺得牙杯牙刷被動過……


    話裏話外,她誰的名字都沒提,但矛盾指著誰,大家都聽明白了。誰都知道,這個宿舍傅斯恬是最晚離開的。


    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樣的哭訴聲傳進傅斯恬的耳朵裏,傅斯恬覺得腦袋嗡嗡嗡的,胸口更難受了。


    時懿領了違規電器登記表上樓,回宿舍拿了喜糖到1317找傅斯恬。看到1317宿舍門開著,傅斯恬的鞋尖對著梯子,她直接進到室內床邊叫她:“斯恬。”


    傅斯恬從床簾裏探出頭,臉色仿佛比剛才更難看了。


    時懿把喜糖遞給傅斯恬,又遞了幾片藥貼,“貼著可能會舒服點。”


    傅斯恬說“謝謝”。宿舍太低氣壓了,不適合說話,傅斯恬爬下床,帶著時懿往樓梯間走。


    到了樓梯間,時懿問:“你宿舍怎麽了?”


    傅斯恬回:“佳珞毛巾髒了、盆栽摔壞了。”


    “毛巾放哪裏的?”


    “掛在洗衣池上麵。”


    “掛在上麵不收,髒了不是正常嗎?”


    傅斯恬默了默,悶悶地說:“盆栽確實是在不容易摔得位置。她覺得宿舍有人欺負她。”


    “她覺得那個人是你嗎?”


    傅斯恬默不吭聲。


    時懿擰眉,說:“你進去找找看,桌麵上或者地上有沒有便利貼,有就交給程佳珞,沒有也沒關係。盆栽應該是宿管阿姨檢查違規電器的時候摔壞的。”


    “啊?”傅斯恬將信將疑地進去了。


    她環顧四下,居然真的在距離程佳珞桌子不遠的地方——張潞潞的椅子上,發現了張倒蓋著的便利貼。


    她遲疑地撿起。便利貼上用圓珠筆寫著:“小妹妹,盆栽被我不小心摔壞了,開學了你來找我。宿管阿姨留。”


    她驚喜地轉頭看門外,時懿朝她揚了揚下巴,抬腳離開了。


    傅斯恬心裏輕鬆了許多,拿著便利貼到陽台找程佳珞:“佳珞,我剛在椅子上見到了這個便利貼,是不是留給你的?”


    程佳珞沒想到傅斯恬做了壞事還敢厚著臉皮來找自己說話,也不接便利貼,隻是冷冷地看著傅斯恬。


    傅斯恬也不膽怯,聲線溫和道:“好像是宿管阿姨給你留的,說她不小心弄壞你的盆栽了,讓你開學了找她。我給你放桌子上吧?”


    宿舍裏羅茜和宋楚原做事的動作都頓了好幾秒。


    傅斯恬也不看她程佳珞的表情,沒事發生過一樣爬回了床上。


    時懿給她的藥貼還沒貼,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好了,頭不暈了、胸不悶了,甚至還很想笑。


    她給時懿發消息:“你怎麽知道有便利貼的?”


    時懿回:“我去宿管部領違規材料登記表的時候,聽見宿管阿姨聊天提到的。”


    是一個宿管阿姨打趣另一個宿管阿姨,“被你打碎盆栽的那個小妹妹來找你賠花了嗎?”兩個人聊了幾句。


    傅斯恬梨渦深深,給時懿發“感謝”的表情包。


    時懿沒回。


    十分鍾後,時懿再次來到1317宿舍。這次她敲門了,拿著登記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問:“你們有被沒收違規電器的嗎?有的話登記一下,等畢業了去宿管部領。”


    舍長程佳珞還坐在書桌前平複心情,垂著頭不理人。羅茜在陽台應:“我們宿舍人還沒來齊,不知道有沒有被沒收的。等她們都來了,我問一下。”


    “好。”時懿應,“另外,我領材料的時候,宿管阿姨讓我登記時提醒一下大家,希望大家以後放長假都記得把放外麵的毛巾、襪子、衣物之類的收好。容易被吹走、被弄髒倒是其次,引發宿舍矛盾就不好了。”


    宿舍裏大家的動作又頓了一頓,程佳珞又驚又惱的視線瞬間射向時懿。


    時懿與她對視,微微一笑,從容地轉身去下一個宿舍。


    程佳珞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抬頭去看傅斯恬。


    傅斯恬退回床簾裏,一愣一愣的,“這真的是宿管阿姨說的嗎?”


    時懿過了幾分鍾回她:“不是。”她說得理直氣壯:


    “是我作為團支書對她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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