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永伸出食指,一指葉方舟:“我告訴你……”


    葉方舟冷冷地打斷他:“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們沒權力查沒我的手機。”


    劉長永盯著葉方舟看了會兒,緩緩地說道:“你今天為什麽跟蹤周隊?”


    葉方舟突然又露出笑容:“我?”


    劉長永也火了,站起來指著他鼻子:“別跟我裝糊塗,從津港站到寧遠門,你一直在跟著他。”


    葉方舟想了想,真誠地說:“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我碰巧看到周隊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煩,怕他遇到什麽突發狀況應付不來,好歹都是當初刑偵的弟兄,實在不行我還能搭把手不是?”


    劉長永拍案而起:“碰巧?我告訴你,這裏麵都有你的事兒,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葉方舟向後一靠,冷冷地盯著劉長永看了一會兒:“知道舒桐為什麽討厭你麽?”


    劉長永臉色變了,葉方舟放慢語速,直視劉長永的眼睛,仿佛在享受對方的無措:“不僅僅是因為你為了重新成家生子,拋棄了她和她母親。也不光是因為你當初一意孤行,把她的男朋友從刑偵支隊掃地出門……”


    劉長永被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微微發抖。葉方舟仍舊不肯放過他:“而是因為,骨子裏,你是一個乖張、暴戾,根本無法正常溝通的老家夥。有時候我都有些同情你,無論是在私人生活中,還是日常工作裏,你都顯得很無能。女兒的怨恨,你無法化解,而麵對一個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你也隻會拍桌子。聽我句勸,早點退休吧。也省得在刑偵支隊丟人現眼,遭人討厭。”


    劉長永愣了良久,猛地站起來,恨恨地拂袖離去。趙茜看著摔門而出的劉長永,有些不知所措。


    葉方舟微笑地著看著趙茜:“得,師妹,領導都走了,要沒什麽別的可問,我也撤了。”


    趙茜低頭看了眼筆錄:“哦……那……留一下您的聯係方式,如果有什麽要問的,我們再跟您聯係,還有就是……最近一段時間,希望您最好不要離開津港。”


    葉方舟不屑地笑了笑,報了遍手機號,大搖大擺地出了談話室。


    沒過多會兒,劉長永推門進來,表情如常,看了眼趙茜,問道:“手機號?”趙茜點點頭。


    劉長永狠狠道:“馬上去查!”


    趙茜應聲站起,拿起筆錄紙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扭過頭,對劉長永說:“其實……劉隊,你不是他說的那樣……別太往心裏去。”劉長永似乎沒想到她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愣了一下,還是把眼神別開了。


    葉方舟的腳步並不輕鬆。他一邊向外走,一邊刪掉了手機上所有的信息,關閉手機,拆下了手機電池和電話卡。這時,他一抬頭,看到周巡迎麵進了門,他本想滿臉笑容地打個招呼,但卻被周巡陰沉的表情震懾得很不自然,招呼也打得磕磕絆絆:“喲,周,周隊……”


    周巡目不斜視地從葉方舟身旁走過,停了一下,在葉方舟耳邊惡狠狠地說:“送你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安騰就是最好的例子!”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支隊。


    葉方舟微笑的表情僵在臉上,額角沁出了冷汗。


    清晨,東花園小區。


    關宏宇扶著門框站在門口,右手不停地摁著門鈴,周舒桐小跑著過來,臉色不是很好看:“關老師,物業那邊的監控顯示,董乾昨天傍晚五點多就出門了,之後再沒回來過。”


    關宏宇微微皺眉:“給他打過電話麽?”


    周舒桐道:“打了很多遍了,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關宏宇從她手裏接過案卷,隨手翻了幾下,從上麵取下一根曲別針,道:“你下樓看看,樓梯間和樓門口有沒有監控探頭。”


    周舒桐應了一聲,往樓梯間的方向跑去。觀望一圈之後,她跑回門口:“都沒有,小區好像隻有在大門和幾個主要安全以及消防通道的地方有監控。”


    這時,關宏宇轉過身,輕輕巧巧地推開了麵前201的門。


    周舒桐一愣,關宏宇衝她笑了笑,說:“嗨……叫了半天門,原來人家忘鎖門了。咱們進去看看吧!”說罷他就進了屋。


    周舒桐滿臉狐疑,但也隻得跟了進去。進屋之後,她站在客廳中央,四下張望了一番,屋裏一切擺設如常。


    關宏宇卻顯然沒她這麽規矩,已經開始不停地翻箱倒櫃。周舒桐露出有些擔憂的神色:“關老師,我們是不是應該……聯係一下淮揚區分局的……”


    這時,關宏宇在一扇敞開的衣櫃門前站定,一臉專注地往裏看,周舒桐湊過去,衣櫃裏衣物碼放得整整齊齊。兩人裏裏外外搜了個遍。


    周舒桐看著四處被拉開的抽屜和櫃子,對關宏宇說:“什麽都沒少,抽屜裏還有現金……衣帽鞋物,衛生間的洗漱用品包括剃須刀都還在。不像是去旅行或出差的樣子。”


    關宏宇嘴角微微翹起,雙手插兜,立定在酒架前:“不,還是少了點東西的,你再看看?”


    周舒桐隨著關宏宇指的方向看了眼酒架。酒架收拾得很幹淨,看得是出門時打掃的,董乾收藏的那一排拉菲紅酒,仍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一個位子突兀地空了出來——年份最早的那一瓶1961,已經不見了。


    兩輛警車在路上飛馳著,關宏宇坐在其中一輛警車裏,略微顯得有些疲憊。車子比較老,引擎嗓音大,晚上的風聲也大,他握著電話,不得不提高了聲音:“江州市局已經知會宏陽分局全力支持我們的工作了,我們查過所有火車站和機場的出票記錄,沒有發現董乾離開江州的跡象。經過調取監控,我們發現董乾在昨晚六點駕車駛過了寧通高速的蔣王收費站。現在宏陽分局的弟兄們正在和我們一起沿著這個方向搜查。”


    那頭的周巡顯然有些猶豫:“有任何證據顯示董乾涉嫌犯罪嗎?如果沒有的話,直接把案子移交給江州方麵不是更好?畢竟那是人家的地頭。”


    關宏宇看了眼身旁正在翻閱資料的周舒桐:“恐怕沒那麽簡單!雖然還沒掌握任何直接證據,但是走訪董乾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的疑點,以及他隨後無緣無故的失蹤,完全值得我們繼續跟進調查。”


    周巡在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小會兒:“那需要隊裏提供什麽支持?”


    關宏宇低聲道:“我需要你把胡強押送到江州來。”


    周巡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什麽?!你……”


    關宏宇道:“我認為胡強沒有說謊,你把他帶來這邊指認現場,還原案發時的情形。”


    “我知道了,會盡快安排的。”周巡掛了電話,抬起頭,麵前是坐在電腦前的趙茜和站在辦公桌旁的劉長永。他沒有理會兩人探詢的目光,對趙茜說:“你接著說。”


    趙茜看了眼電腦屏幕,道:“您昨天在二手車交易市場找到的那支五四式手槍,是一支批準報廢的槍支。我在銷毀清單上也核實了序列號。”


    周巡一皺眉頭:“序列號還在?”木槿花西月錦繡小說


    趙茜:“序列號被挫掉了。但是彈道記錄有備案,槍上沒有背案子,看上去隻是沒有像清單上記錄的那樣被銷毀掉——換句話說,跟之前李鵬程夜襲警局拿的那把,還有安騰死前用的那把情況很類似。”


    周巡看了看劉長永,劉長永也是滿臉的疑惑。“背地裏搞支槍,直接從邊境或者其他地下渠道去買,應該更容易些,很少聽說報廢槍支會流到社會上——除非瞞報槍支銷毀記錄,對他們來說很容易?”他說到這裏,話頭驟然停下,驚訝地望著周巡,“你說……公安內部?”


    周巡點點頭,補充道:“但這槍和關宏宇應該無關。”


    趙茜和劉長永都是一愣,趙茜問:“可這支槍就是在關宏宇逃跑的路線上找到的啊。”


    周巡沉聲道:“如果關宏宇自己有槍,他又何必在公交車上去搶我的槍?如果他不在乎隨身持槍的話,又怎麽可能一下車就把我的槍拆散了扔進綠化帶?”這推理略顯牽強,對麵兩人聽完都沒有講話,劉長永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


    周巡道:“昨天跟著我和關宏宇的,恐怕不止葉方舟一個,還有另一夥兒人。”


    劉長永一撇嘴:“葉方舟這小子到底牽扯了什麽事兒我說不準,但我堅持認為,關宏宇跟他們是一夥兒的。關宏宇在逃脫之前把槍扔掉可能另有原因。”


    周巡聽完劉長永的一番分析,直接嗤笑出了聲。


    趙茜敲擊鍵盤,屏幕上顯示出一組指紋,她有些尷尬地在一旁小聲補充:“這個……從槍上調取到的指紋確實不是關宏宇的。”


    劉長永一怔:“那……這人是誰?”


    趙茜道:“還在篩查。”


    周巡運了運氣:“老關在江州那邊的案子情況有些異常。我可能得過去一趟。至於這邊,現在基本上能確定,確實存在一夥人也和我們一樣在找、甚至有可能是在追殺關宏宇。再就是,這把槍不會無緣無故地扔在那裏。關宏宇能在重重包圍下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封鎖,他也不是一個人。”


    聽完這話,劉長永和趙茜麵麵相覷。


    隔了好一會兒,劉長永低聲道:“從昨天開始,我們一直有兩組人在二十四小時輪流監視葉方舟,而從圍捕行動開始,高亞楠也一直處於被監控的狀態。關隊又和桐桐一起在江州,那還有誰……”


    周巡咬了咬牙:“不清楚,但確實有人在幫他。而且,這人還是個高手。”


    路邊,周舒桐和宏陽分局的兩名刑警正在車前對著一張攤開的地圖規劃著路線,幾人不時指著地圖交換意見。關宏宇則站在一旁,看著安山出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安山是個規劃中的旅遊景點,但其實就是座周邊有茶葉種植的山,可玩性低,因此開發也不給力。往那個方向本來是要修路的,但最後隻修了幾公裏,是個廢棄路段,因此也沒有收費站。關宏宇問分局的人要了一輛車,決定兵分兩路,去這條廢道上看看。


    他心裏有種感覺,具體說不上來,不過總覺得像董乾這樣既不收拾行李,也沒帶上金銀細軟,單單隻拎著瓶酒……有些奇怪。


    周舒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隨之看向了遠方——那裏,薄霧籠罩的安山,正靜靜地佇立著。


    關宏宇的第六感簡直比女人還準。他們開著車,循著輪胎印,開了沒多少工夫,就看到了董乾的那輛奧迪a4,十分驚險地停在懸崖邊上。周舒桐原來對“關宏峰”的感情還是崇拜,現在簡直快上升到信仰了,甭管這人平時逛酒吧玩失蹤有多神神叨叨,追蹤線索的時候堪比人肉gps。


    不出所料的,車內早已沒有人。周舒桐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著車內外的情況,關宏宇則站在懸崖邊,遙望著山穀裏一片鬱鬱蔥蔥。車裏並沒有像他們預料的那樣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沒有凶器,沒有血跡,沒有毒品,當然,也沒有那瓶貴得離譜的紅酒……看上去就像是主人特意把車停在這裏,然後暫時離開了一樣。


    周舒桐從車裏鑽出來,朝關宏宇搖了搖頭。關宏宇示意她靠邊,從口袋裏掏出手套戴上,自己鑽了進去,坐在了駕駛席上。他試著握了握方向盤,又伸手去摁座位調節的記憶按鈕,發現沒電,四下檢查了一下,發現鑰匙就插在點火開關上。他再伸手一擰車鑰匙,意外的是,車沒有發動。


    周舒桐在旁也是一愣:“咦?沒油啦?”


    “不是。”關宏宇又擰了兩下車鑰匙,搖搖頭,“儀表盤也沒亮。”他又看了眼儀表盤左側車燈的控製開關,自言自語道,“燈光一直開著,鑰匙停在通電的位置上,電瓶的電耗光了?”嘀咕完之後,他低下頭,看了眼駕駛席下方,伸手拉動駕駛席下方的鎖定杆,車前機器蓋響了一聲,解鎖了。他從車裏出來,繞到車頭,掀起機器蓋,看了看電瓶,望向旁邊一臉不知所雲的周舒桐,說道:“有試電筆嗎?”


    周舒桐完全楞了:“啊?”


    關宏宇笑著歎了口氣,走到了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副駕的腳墊,又用手在腳墊上抹了一把,看了眼幹淨的手套。很明顯,副駕並沒有人坐過。於是他抬手,拉開副駕前的儲物箱。


    這時,周舒桐也繞到了關宏宇的背後,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隻見關宏宇從儲物箱裏拿出幾張cd,朝周舒桐晃了兩下:“莫紮特哦……後備箱你查過了麽?”


    周舒桐接過cd,莫名其妙地看著cd封麵,但還是很老實地答道:“查過了,後備箱很空,隻有一些隨車配送的簡易工具包和急救包什麽的……還有兩瓶礦泉水。”


    關宏宇從儲物箱裏拿出一個通體黑色的圓筒,好奇地在手裏翻看著。


    周舒桐在一旁看到,解釋說:“哦,這個我看過了,是個望遠鏡。”


    關宏宇拿著望遠鏡從車裏出來,瞥了眼周舒桐,說:“以後記得描述這種東西的時候,叫它‘具備測距功能的單筒望遠鏡’。”


    周舒桐正目瞪口呆,手機響了,她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跑去接電話了。趁她接電話的功夫,關宏宇拿著單筒望遠鏡走到山崖邊,向山穀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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