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你怎麽不早說他有哮喘?”關宏宇衝進急救室方向的樓道,對著電話近乎是在怒吼。


    任迪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我……我……一時……那會兒沒想起來。再說,小波一直隨身帶著吸入劑……”


    關宏宇簡直要氣瘋了:“他嘴都一直被堵著!你以為綁匪會那麽好心給他用藥麽?”


    任迪沉默了一會兒,嘶聲道:“我不管!你們必須確保小波活著!”


    關宏宇恨恨地掛斷電話,在他身後,是一路舉著筆記本電腦,小跑著跟著關宏宇的小高。


    關宏宇電話掛得太快,身後的小高一愣,結結巴巴地道:“哎,關隊,我還沒……”


    關宏宇回頭看了眼他,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不該掛電話,懊惱地擺了擺手,繼續往裏跑。


    周巡和其他人都站在急救室外,見關宏宇來了,上前道:“是過敏性哮喘。剛才調到了他的病曆,病曆上標注的過敏源包括灰塵、木屑……那個廢棄的變電站從09年就棄用了,恐怕不能指望有多幹淨。醫生說他因為窒息導致腦供氧不足,休克時間已經超過兩小時了。”


    周舒桐坐在過道的椅子上,臉上有一片明顯的擦傷。趙茜從一旁走過來,遞給她一條濕毛巾。周舒桐道了謝,用毛巾敷著臉,疼痛讓她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


    趙茜在一旁,輕聲安慰她:“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周舒桐怔怔地捂著自己的臉,目光垂落在自己腳尖前的地上,顯得有些悵然:“以前一心希望當警察,以為能懲惡揚善,現在真的做了警察,才知道什麽叫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趙茜看了她半晌,伸出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


    周舒桐扭頭怔怔地看了看她。


    “不是的。”趙茜按住她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靠了一靠,輕聲道,“人啊,本無盡善盡美,隻求無愧於心,對不對?”


    周巡、關宏宇、小高等人聚在樓道。周巡叼著煙問:“這任迪哪兒搞來這麽多手機號?不都已經實名製了麽?”


    小高道:“當初有大批的號段被派發到各類書報亭甚至小賣部,即便實名製已經實施了,還是會有大量沒銷售完的不記名號碼可供購買,實現起來並不難。”


    周巡嘬了口煙:“已經換了三個號碼。這娘們兒跟隊裏呆了兩天,別的沒學會,打個電話扔張卡,反偵察手段倒是掌握了不少。”


    關宏宇問:“那另一名綁匪?”


    “看過了。”周巡無奈地道,“順著變電站裏的地下電力豎井通道跑了,當時太緊迫,根本來不及封鎖。”幾個人正說著話,一名醫生扶住門探進頭來。


    周巡一看認識,忙放下手裏的煙,上去問:“怎麽樣了?”


    醫生看著周巡,滿臉遺憾地垂下了目光。


    周巡先是愣了一下,扭頭望向關宏宇,兩人的臉色瞬間都黯淡下來。


    關宏宇和他打了個招呼,走了出去,找了個機會,用高亞楠的手機給關宏峰打了個電話。


    他的心裏很悶,像罩了一張大網——他不明白,所有的推理過程、抓捕過程都很正確,為什麽偏偏最後就沒能救活任波?


    前夜裏那個青澀而靦腆的少年,就這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關宏峰聽了始末,低聲歎息:“事已至此,隻能先用任波還在搶救的說法拖住她,爭取時間,找到她和郭朋。其實,如果還有別的方法,我會不建議欺騙任迪。女性綁架犯與男性綁架犯在性別特質上是有明顯區別的。女性本身更敏感,也更感性。他們有可能循序漸進地接受一個不好的結果,但隱瞞和欺騙則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兒,任迪一旦識破,情緒很可能徹底失控,你們要注意。”


    關宏宇道:“可……就算是循序漸進地透露給她任波的死訊,也不可能保證情況絕對可控。我想按我的方法試試。”


    關宏峰:“我真的不建議冒險……”


    正在這時,關宏宇的手機響了,關宏宇看了眼電話,對關宏峰說:“周巡在找我,先掛了。”昆侖小說


    回到病房外麵,任迪的電話又來了。


    周巡等人都聚集在樓道。關宏宇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穩定:“情況基本穩定了,但由於他缺氧時間過長,是否會引發腦損傷還不好說。但肯定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發的照片你也看到了。我甚至不奢求你來自首,但至少先放了郭朋。你也不希望你弟弟後半輩子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吧?”


    他苦口婆心,任迪卻明顯油鹽不進。


    關宏宇聽見她深深呼吸了幾下,忽然低聲道:“我要看視頻。”關宏宇和一旁其他在監聽電話的刑警都是一驚。


    關宏宇聲音微微一頓:“怎麽給你看?重症監護病房裏是沒信號的。”


    “關隊逗我呢吧?”任迪嗤笑一聲,“你們警察什麽設備都有。怎麽解決我不管,我說了,要看視頻。”周圍的人都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關宏宇。


    “好!”關宏宇咬了咬牙,道,“你不要換號,我們現在把他轉到有信號的地方去,但你要保證,一旦在視頻上確認,立刻放了郭朋。”


    他說完掛了電話,回頭對醫生說:“任波的屍體還沒轉移吧?趕緊把呼吸機、吊瓶……該安的全給他安上!小周,看看任波的臉色,跟醫生谘詢,如果需要的話,簡單給他化化妝!”


    醫生也有些惶急:“屍體還留在急救室,除了呼吸機以外,其他設備也都沒摘除……”


    關宏宇點點頭,又對趙茜說:“找個手動的血壓計,把另一頭塞到被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捏氣泵。總之,讓任波看上去還在呼吸就行了。”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保時捷911,副駕上的郭朋仍舊被捆著手腳,捂著嘴,滿頭大汗,徒勞地掙紮著。任迪蜷縮在駕駛座上,抱著膝蓋,抽著煙,看也不看他一眼。


    這時,手機上發來一個視頻通訊的請求。


    她走出車外,接受了視頻邀請,不一會兒,手機畫麵裏出現了關宏宇。


    他皺著眉,沉聲道:“你弟弟已經被轉到普通病房,你自己看。”說完,視頻畫麵轉移到病床前,任波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床邊豎著吊瓶。視頻畫麵給了一個斜側方的角度,讓任迪既可以辨認出任波的麵孔,又能看到任波胸口呼吸起伏的動作。


    任迪看著畫麵,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這時,視頻畫麵又轉到關宏宇:“好了,我們現在已經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了。你弟弟也安全無恙,趕緊自首吧。你隻要馬上告訴我你的位置,自首就可以成立,或至少,按你答應的,先放了郭朋。”


    任迪這時已經明顯放鬆下來,她看了眼車裏的郭朋,又看了看視頻畫麵,眨眨眼,突然把手機拿近了一些,關宏宇身後的背景裏,可以看到一台心率檢測的醫療裝置,而裝置顯示器上,顯示心跳的電子信號是一條直線。


    她盯著視頻畫麵愣了會兒,手機掉在了地上。


    關宏宇的聲音從視頻裏傳出來,顯得格外遙遠:“你聽到沒有?任迪,馬上放了郭朋。”


    關宏宇在一遍遍地撥打電話。周巡在一旁焦急地看著他。


    周巡:“沒糊弄過去?”


    關宏宇扭頭看著病房裏設置的一切,嘴裏念叨著:“沒道理啊……”正說著,他忽然看見了那台心率監測裝置,臉色刷的變了。


    這時,周舒桐從門外衝了進來,急匆匆地說:“關老師、周隊……任迪打給郭西鄉了!她說她知道……任波已經……她說,要郭西鄉或者咱們在24小時之內交出綁匪……!”


    周巡有些氣急敗壞地一攤手:“咱們都還沒抓著綁匪呢,交個屁啊!要麽幹脆……一騙到底,再找倆人扮演綁匪,捆成粽子給她送過去?”


    “這大概不行……”周舒桐怯生生地說,“任迪要的不是綁匪……”


    周巡和關宏宇都一愣。周舒桐咬了咬下唇:“她讓我們交出……綁匪的屍體。”


    周巡和關宏宇全呆住了。


    最壞的情形終於發生了,幾個小時後,那輛白色保時捷911被發現,車上沒有人。神雕俠侶小說


    周巡掛上電話,急得滿頭大汗:“附近車站也問過了,除了進站和出站口以外,其他位置沒有監控。但她也不一定坐了長途車……當然,還有小公共汽車、出租車,她甚至有可能是坐三蹦子走的。我就是想不明白,棄車之後,一個女孩兒如何才能挾持郭朋隨意移動卻又不暴露行蹤呢?”


    關宏宇咬著下嘴唇,低著頭看著桌上的地圖,忽然道:“她用不著移動。”


    周巡疑惑地看著關宏宇:“你說什麽?”


    關宏宇搖搖頭:“她跟咱們這兒學了一半兒,還跟綁匪學了一半兒。她跟人質是分離的——她根本沒有帶走郭朋!”


    他說著指向地圖,在山區劃了極大的一個圈:“隻要捆綁得當,在能夠完全限製郭朋行動能力的情況下,她可以隨便把郭朋往哪個山溝裏一扔,那樣,她一個人行動起來就很方便了。而這崇山峻嶺的,我們能搜到郭朋的幾率,很低。”


    周巡的眼神有些發直,長長吐出口氣:“得,我總結一下啊,現在有三個各自亡命天涯的綁匪在逃。我們需要幹掉其中兩個,把屍體送給第三個,才能救出那個下藥迷倒自己的富二代。”


    周舒桐在一旁看著筆記本電腦:“恐怕不光是我們在找……”


    她說著把筆記本電腦轉向周巡和關宏宇:“郭西鄉在網上發布了懸賞,一人五百萬。”


    周巡氣得夠嗆:“這老小子,緊要關頭添什麽亂!”


    他正說著,自己手上的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對方說了很久,他的麵色一點點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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