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在梅洲山莊裏麵墜馬的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身處海南島的老劉也聽見了。他也顧不得跟兒子使性子,立即就坐著私人飛機充海南島飛回了吳郡。


    老劉剛下飛機,還沒回家,就先去了病房看三叔。


    三叔的精神倒是不太好,病殃殃的,靠在墊被上。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了,平常酒色全不落一個,身體也不是特別的好。摔了這麽一下,真要他半條老命。


    老劉進房間坐下,瞧著三叔那沒精打采的樣子,便說:“你年紀也一大把了,還去騎馬玩玩高爾夫球不就得了嗎?非要去幹那些危險的事情!”


    三叔看著老劉。心中頗有些感慨。本來想藏在心裏的話,倒也沒藏住,一時衝動,便高聲說道。:“你以為我是自己找死嗎?是劉修斯那狗雜種幹的好事情!”


    老劉聞言心中莫名躥起了一股嗖嗖的涼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三叔便說:“意思還不夠明顯嗎?那匹馬肯定是被做過手腳的,狗雜種兔崽子就是想弄死我,還好我命大,不然這條老命就沒了!”


    老劉也是很不高興,隻說道:“如果你說的是修斯的話,我覺得他雖是大逆不道也不至於要做這種手腳,一個不提防,可是會要人命的呀!”


    三叔冷哼一聲,斜眼答:“這事情我本來想要十拿九穩了才來告訴你,但現在想這可不行了!”


    老劉聽了這話隻覺得莫名其妙:“你這說的,我也聽不懂了?”


    “哼!你不懂?那我說到你懂!你也別怪我說話太直接就是了!”三叔便吹胡子瞪眼的回答,“我說的是你老婆給你戴綠帽的事情!”


    老劉聽了不僅帽子綠了,臉也綠了,直說:“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三叔隻說:“你老婆給你戴綠帽的事情,咱們兄弟幾個都略有耳聞。這種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老劉便訕訕說:“大家既然知道這種事情心照就好,為什麽還要那麽大聲說出來?”


    三叔想了一下,覺得自己講得也不是很大聲。


    然而,大嗓門的中年男人永遠不覺得自己講話很大聲,三叔說的還真的挺大聲的,由於病房的門沒有關嚴,因此站在門外的劉易斯便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事實上,劉易斯並非有意偷聽父親和三叔說話,他原本隻是想要來探望三叔。


    劉易斯卻沒想到碰到了這麽尷尬的一幕。此刻他也不可以推門而入。按照禮貌而言,他應該默默退開,然而這個話題卻讓他無法保存禮節。他隻能像木頭一樣,站在了門外聽門縫透出的談話聲。


    他又聽見三叔聲如洪鍾地說:“這事情如果隻是那個淫婦臨死前給你戴的綠帽,那就算了。畢竟誰也不好意思跟你個死人計較,你說是吧?那如果,你兒子不是你的兒子,這事情是不是要追究一下?”


    老劉聽他這麽一說,整個人氣的發抖,心髒怦怦的跳、像有馬跑過一樣急蹄疾風:“你在說什麽?什麽兒子不是兒子?”


    劉易斯的心也是噗咚噗咚的,又凝神聽著三叔說:“之前我在一個酒吧泡妞,見到了一個男公關,他說他以前是在晚照的裏麵做公關的。他認識你老婆那個奸夫,原來那個奸夫和那個淫婦居然是初戀,是因為杜蘭特家裏人看不上那個奸夫的身份硬把人家拆散了——”


    老劉緊閉雙唇,不發一言。


    三叔卻又絮絮說道:“你還記得嗎?杜蘭特有了劉修斯的時候還沒跟你結婚,她是在法國生的孩子,那個醫院又有事他們杜蘭特家開的。現在聯想一下,難道你一點都不疑惑嗎?”


    老劉聽了這麽一句話,立即差點就高血壓發作:“你、你可不能這麽亂說……”


    三叔見老劉這個反應,又歎了口氣,說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因為一個男公關喝了酒多說兩個故事,我就懷疑老修不是你種,是吧?我就找了私家偵探去查這件事情,一查不得了,我拿了他的樣本去做比對dna。結果,你猜,怎麽著?”


    老劉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但是,他的反應說明了一切。老劉頭頂的頭發都要一根根地豎起來了,像發芽的土豆一樣。


    門外的劉易斯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三叔又說:“我知道你的心裏其實還是疼老修的,你覺得他是你的驕傲,所以他把你的位置拿走了,你也是願賭服輸。我們也是一樣的,就算他性子不好,但念著是你的兒子,我們做長輩的也都寵著他。但如果他不是你的親兒子,那這件事情就是另外一個說法了。”


    老劉顫抖著發白的嘴唇問道:“dna結果怎麽樣?”


    他的眼神沒有光芒,仿佛在等待死亡的宣告一樣。


    三叔沉聲說:“檢測結果證明你跟他不是父子。”


    明明早已猜到,但聽到結果的時候,老劉還是差點暈倒在地。


    三叔又說:“可能我跟別人在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說漏了嘴,又或者是那個私家偵探做事情不謹慎,似乎讓狗雜種給知道了。他找人去那個dna檢測所裏麵問過這事情,之後不久我就從馬上摔下來了,你覺得這件事情會跟他沒關係嗎?”


    老劉氣得牙關咬緊,下頷都因為過度用力而產生了細微的疼痛:“這個忤逆……”“忤逆”這個詞說到一半他便說不下去了——他現在發現,這個人可能根本就稱不上忤逆不孝——他媽的根本都不是自己的兒子啊!


    他竟然白給別人養了幾十年的兒子!還幾乎把整副家產送給他人!


    簡直是愧對列祖列宗!


    他確實萬萬不敢想!


    這件事情對老劉的打擊是巨大的——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變故,這打擊比被自己的兒子篡位要大多了!


    他仍然不敢相信這個事情,還問:“你那個診所靠不靠譜?你那個私家偵探是真的嗎?”


    老劉這麽一句句的問,三叔也一句句的答:“真的……靠譜……真的靠譜!”三叔一拍膝蓋,說:“你要不相信不如自己親自去測一遍!”


    老劉卻說:“若你說的是真的,修斯知道你有了疑心才對你動手,那他肯定也對我有了防備了呀!這事哪有這麽好辦?”


    “一個人的防備心,確實可以影響很多事情,但卻改變不了鐵一般的事實,”三叔沉聲說,“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一個明白人,而不是一個糊塗鬼,你更應該想辦法去查清真相。”


    老劉的一生之中遇到過很多變故,但是沒有一個比這個對他而言打擊更大!


    因為無論他怎麽罵這個兒子忤逆不孝,但還是覺得這個兒子是自己的驕傲。


    如果這個兒子不是自己的兒子,那他真的恨不得一死!


    他原本已想著整盤生意傳遞與他!


    畢竟如果這不是他的親兒子,那他就隻剩下劉易斯這個同性戀,又沒有頭腦的廢物點心了!


    劉易斯並不知道此刻父親的心理活動。雖然他大概能想象父親一定相當惱恨,但以他按照常理的推測,他認為父親應該會相當的恨母親及兄長,但他卻完全沒有想到父親連自己也一並恨上了。


    老劉感覺憤怒,自己一生英明還沒生的一個好兒子。


    他甚至想,現在再去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某程度上與老劉一樣,劉易斯的心中也是波濤洶湧起伏不定,這個事情如果是真的話,確實顛覆了劉易斯對自己人生與家庭的許多認知。他一直覺得母親是最好的賢妻良母,卻不曾想到,他那賢良淑德的母親居然有這樣紅杏出牆的行為。不過,逝者已矣,他也是無從置喙。


    對他此時的人生影響最大的可能是劉修斯的身份。


    劉易斯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麵對劉修斯。


    那個上午,劉易斯並沒有如計劃那樣子去探望三叔的病情,而是抱著百合花悄悄地離開了病。沒想到,劉易斯在樓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劉易斯的胸膛立即如同被棒槌擊打的鼓麵一樣砰砰發出響亮的聲音。劉易斯恍惚的說了一句:“哥……”


    劉修斯今天大概也是來看病的,穿得相當的低調,但又不失隆重,身上是一件雙排扣的真絲西裝,腳上穿著一雙扣環鑲嵌的真皮鞋。這樣子看來,劉修斯真的是相當的利落大方、英俊瀟灑。


    但是,劉易斯胸中卻有滿著複雜的情緒,使他無法好好欣賞劉修斯的優雅氣度。


    劉修斯察覺到氣氛的微妙,淡淡一笑:“為什麽從病院下來手裏還仍然拿著花?難道是三叔又說了什麽讓人難堪的話,至於你手上的花都送不出去、就敗興而歸了?”


    不得不說,劉修斯觀察入微,他這個推測也合情合理。甚至說,他的推測從某種程度而言是正確的——三叔確實說了十分令人難堪的話,也是這些話,導致劉易斯無法將手中的花送出去就敗興而歸了。


    劉易斯覺得自己的脖子像是生鏽了一樣,明明是要點頭那麽簡單的動作卻讓他感覺頸椎負荷不堪。他極其僵硬地點了一下頭:“可以這麽說。”


    劉修斯緩緩走到劉易斯的身邊,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劉易斯懷裏那純白的百合,語帶憐惜的說道:“真是可惜,這麽漂亮的話卻沒辦法送出去。不如送給我吧。”


    劉易斯愣了一下,說:“我還以為哥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


    “確實是不喜歡。”劉修斯看了看劉易斯的臉,笑道,“不過,今天這束很好看,我就忍不住覺得喜歡了。”


    劉易斯有些意外對方會這麽說,一下子呆住了,任由劉修斯伸出雙手直接從自己懷裏抱走了這麽大一束百合花。但是,劉修斯手腕上的純銀浮雕袖口擦過了劉易斯胸口的時候,觸感是很明晰的,可能是因為劉易斯身上的衣裳太單薄,也可能是因為浮雕袖口在空氣中過久、以至於太過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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