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斯和修斯喝了兩杯,傾談之間已有了往日所未有的親近感。


    這種親密感來得不緩不急、相當自然,好像春天來了的一聲風、一點雨,多麽的理所應當,是一種早已被等待的自然現象。


    修斯甚至說:“我多希望我們總是這樣好。”


    “我也是。”劉易斯帶了點微醺,臉頰酡紅。


    修斯不期然地想起了一種山茶花。這種山茶花有層層疊疊的重瓣,盛開的時候是嫩白帶粉紅的,名字叫“美人麵”。


    劉易斯問修斯:“你在想什麽呢?”


    修斯說:“我在想美人麵……就是那種山茶花。”


    “哦?”劉易斯仿佛沒聽過,“我隻知道‘抓破美人臉’。”


    “這又是什麽花?”修斯好奇問道,“這名字聽起來有點暴力。”


    “是的,這是一種波旁月季,白色的花瓣上麵有紅色的條紋,仿佛是美人的臉蛋被抓破了,所以叫‘抓破美人臉’。”劉易斯說著,頓了頓,帶著酒氣吐出花的名字,“variegatabologna。”


    修斯便道:“真是凶殘而美麗的比喻。”


    二人碰了碰杯,見時候不早,便是幹杯過後,各自回房。


    沒過兩天,七叔經過他們家門口,便順道拜訪,帶了兩瓶蘇格蘭威士忌,隻說:“聽說老修喜歡這個。”


    劉易斯聽見“老修”這稱呼也感好笑。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家族裏的長輩都這麽稱呼劉修斯。


    但仔細一想也很合理。


    家族裏的這些長輩不喜歡叫別人的英文名,說“無事放什麽洋屁”,但是,如果跟著杜蘭特女士那樣叫他“小修”,又覺得別扭。畢竟,此時此刻的修斯怎麽都和“小”字不太搭配。若是學著老劉那樣喊他“修斯”,也不是很順口。還是七叔帶起的頭,首先叫他“老修”,大家便也跟著這麽喊了。


    說起來,在長輩之中,七叔是最沒有長輩樣子的那一個,不僅僅是說他的言談風格,還有他的外形打扮。


    無論是誰,看到七叔都不會認為他是劉易斯和劉修斯的叔叔,大多會認為七叔是他們的表哥罷了。


    事實上,七叔比修斯他倆大不了幾歲,而且愛打高爾夫、愛騎馬、衝浪、健身,看起來非常有活力。


    他拎著兩瓶威士忌,笑哈哈地上門,說給“老修”送禮,態度跟個平輩似的。


    劉易斯笑著說:“唉,七叔隻記得哥哥喜歡什麽,卻不記得帶我的禮物。”


    “你這話說得!”七叔哈哈笑著,“你這不是老不著家的,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怎麽準備禮物?”


    劉易斯笑著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蹩腳的說辭。


    修斯卻不然,隻說:“就算小易不在家,你也該帶他的。家裏又不是沒地方放他的禮物。”


    “老修總是不肯饒人!”七叔哈哈笑著,說,“行吧,就這麽著吧!你愛喝不喝!”說著,七叔將兩瓶酒重重擱在了玻璃桌上,發出幹脆響亮的哐當聲。


    劉易斯問道:“七叔這次來是為了什麽呢?”


    七叔又說:“我是想去梅洲那兒打打高爾夫、騎騎馬、射射箭,度個假什麽的,你們好幾個叔伯都去的,算是家族裏的人聯絡聯絡感情。這次就問你倆得不得空來一趟?”


    劉易斯聽說是家族聚會,也不好推辭。況且他要真說自己忙了,對方肯定也是不屑地說“我們誰不是幾十億的生意丟下去聚會的,就你沒空了”。因此,劉易斯識趣地說:“叔叔、伯伯們幾十上百億的生意都丟開去度假了,哪有我沒空的道理。”


    七叔聽到劉易斯這麽“懂事”的發言便點點頭,又看著修斯問:“老修,就看你啦?”


    修斯隻道:“自然也是去得的,但你們別怪我中途常常走開接電話、回郵件處理工作就行了。”


    七叔哈哈笑著說:“那是肯定不能怪你的!你可是咱們家族的頂梁柱啊!”


    這事就這麽說定了,他們便約好了一起度假。


    度假之前,作為老板的兩位兄弟當然要先完成好公司裏的事情。


    修斯每日手頭上的事情非常多,在堆積如山的案頭一邊簽字,一邊看著mary捧著一枝鮮花進來。


    “放外麵,我辦公室裏除了我之外不擺放任何活物。”修斯一臉“你跟了我這麽久都不懂規矩嗎”的表情。


    和很多大老板不一樣,修斯不喜歡在辦公室裏麵放綠植物,也不喜歡放什麽風水魚。七叔還勸過他“放點綠色植物多點生氣啊”,修斯說“我天天對著這盤賬已經很生氣了”;七叔又說“那養幾條風水魚招財”,修斯又說“我本人已經可以招財了”。總之,就是不喜歡放活物。


    七叔還跟別人笑說:“這個老修是天煞孤星!一室之內寸草不生!”


    mary自然也是知道規矩的,隻是笑道:“因為是禮物,問您怎麽處理。”


    “薛彩楹送的嗎?”修斯的語氣淡淡的。


    mary搖搖頭,說:“沒寫名字哦,但卡片上寫了variegatabologna。”


    修斯忽地抬起頭,伸出雙手來:“給我。”


    mary驚訝於修斯的態度轉變,但還是將這一朵“撕破美人臉”遞到了修斯手裏。仿佛就是為了讓修斯知道這種花長什麽樣子,劉易斯隻送來了一枝花。這一枝花葉子色澤光滑、鮮綠,就像是剛剛從園子裏摘下一樣新鮮,重瓣的白色花瓣上似用畫筆花了一般帶著櫻桃紅的條紋。


    這一枝花該放在哪兒呢?修斯為此犯難了:“我們這兒沒有花瓶,是麽?”


    “是的。”mary回答,“也可以卻別的辦公室裏拿公用花瓶。”


    “不用了,我不喜歡用公用的東西。”說著,修斯指著桌麵上一隻空酒杯,“也隻有一枝花而已,也好解決,養在我的威士忌酒杯裏吧。”


    mary覺得這個決定還挺有趣的,笑著說:“好的,老板。”


    說著,mary把修斯的水晶杯拿去洗了洗,裝上清水,斜斜插了這麽一朵芬芳優雅的斑紋博洛尼亞月季。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樣,劉易斯也收到了一束圓圓的紮實的粉紅色山茶花。


    劉易斯將這一束花捧在手裏聞了聞,隻說:“還是我送的花比較香。”


    波旁月季的氣味比較香濃,劉易斯知道修斯不喜歡活物,所以隻送了一枝,免得強大的香味會使人擾神。


    而那一枝秀麗、濃香的藤本月季,便悠然盛開在修斯的鑽石切割的水晶威士忌酒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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