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粟今天的檢查結果大多也很好,除了李醫生說他最近又瘦了點兒之外,其他沒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但是賀硯回仍舊還是烏雲罩頂。


    把淩家一家送回家了之後,賀硯回看著淩粟吃完了午飯,自己折回了公司。


    從回國開始,賀硯回就一直在生病,借著生病的由頭,他也算休息了一小段時間。現在回到公司來的時候,公務堆得幾乎都要漫過他的桌子。


    賀硯回倒也習慣了,該開會開會該看方案看方案,就是在下班的時候沒吃東西,卻是去路過了公司的托管孩子的幼教室。


    賀氏的人文關懷做得很不錯,對入職員工的子女都有福利措施。那些還沒到上幼兒園年紀的,都可以放在公司托管。


    賀硯回遠遠地站在外頭,就看見隔著一層玻璃裏頭,全都是柔軟的暖色調。


    有孩子躺在柔軟的海綿墊上,四腳朝天地在笑。有些能走了的,就在下班過來陪玩兒的爸爸媽媽的帶領下搖搖晃晃地東倒西歪地走,小手在身前也不知想抓什麽,腳步蹬蹬蹬匆匆走完兩步就摔一個馬趴。


    室內笑成了一團,站在角落裏的賀硯回也忍不住輕聲笑了。


    賀硯回這整一個下午都在想,孩子一點都不好,他一點都不想要。


    淩粟從來不應該承擔這種風險,他跟……自己結婚的時候,肯定也從來沒有過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盼望。


    可有了之後,他就得抱著在手術室裏出不來的風險,忍受著漫長的孕期過程,甚至在之後要躲起來。他明明不用承受的,所有人心裏其實都覺得,淩粟不用承受的。


    可大家誰也沒有敢在淩粟麵前提起過這件事。


    因為他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眼神真的不一樣。


    賀硯回又是嫉妒又是窩心,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就算淩粟不覺得那是“自己”和他的孩子,但無論從法律還是血緣上,還是賀硯回自己死皮賴臉的自覺性上。


    淩粟都在保護他們的孩子。


    他不能不喜歡淩粟愛著的東西,啊不,不是個東西,是個人。


    賀硯回掏出手機,隔著玻璃拍了一小段裏頭孩子抓玩具的視頻。


    現在大多員工都還沒下班,隻是趁著吃飯過來看一眼孩子。剛在爬的孩子看見媽媽也開心,跟裝著小馬達似的就在媽媽身邊追著玩具爬來爬去滾得飛快,最後再一頭栽進媽媽懷裏咯咯地笑。


    賀硯回給淩粟發過去之後,自己又站在玻璃外看了很久,嘴角的笑容安靜又溫柔。


    像是裏頭的是一個雲端上的世界。


    最後走的時候,他雙手揣在西裝褲的口袋裏大步走著,低頭看著雪白的瓷磚想。


    如果淩粟能夠平安生下來的話,那他也是很喜歡小孩兒的。


    ————————————————


    賀硯回喜歡小孩兒的結果就是在工作之餘又開始訂購起所有嬰兒用品。


    助理和秘書們就擔心地看著賀硯回抱著個手機在辦公室裏專心致誌地刷,修長的手指跟黏在屏幕上似的半天下不來。


    要知道這位哥哥之前向來就是把手機當大哥大用的,什麽社交軟件購物軟件的使用次數幾乎都為零,平時開會處理事情,一天不見他看一次手機的時候都是有的。


    可現在……


    這個對著屏幕露出溫柔笑容的男人是誰。


    你為什麽坐在我們老板的位置上??


    而辦公室裏的賀硯回卻絲毫不查,他一邊在各大官網逛著東西,一邊還偶爾會截兩張給淩粟看。


    淩粟大約也是在店裏忙,回消息的頻率不算太高,但隻要他能回上一兩個字,賀硯回卻就都能開心很久。


    放下手機之後,賀硯回嘴角的笑容連壓都壓不下去。


    而那邊的淩粟在被賀硯回用信息轟炸了一個下午之後,晚上走回家的時候,在路上也不自覺掏出了手機來看了兩次。看見屏幕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消息提醒的時候,莫名的還覺得有些不習慣。


    今天檢查結果一切良好大家也都鬆了口氣,淩爸爸去醫院報到坐班了,小木頭則繼續回學校上了下午的課。淩粟一個人閑著,就回了店裏。


    關牧州和嚴青一直在店裏,淩粟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嚴青舉著相機在偷偷拍睡著的關牧州,小少年的心性果然也是半點都藏不住,下班之後,他還借著要去市裏轉轉的由頭把關牧州給帶走了。


    都挺好的。


    淩粟踢著路上的石子兒,慢慢悠悠地晃蕩回家。街道上三三兩兩的小年輕都正笑著,淩粟低著頭,路過每一段熱鬧。


    剛轉過街角的時候,他發現頭頂的路燈滅了。


    這盞路燈一直明明暗暗的,一直也沒個人來修,沒想到今天就滅了。


    淩粟抬頭盯著他發了會兒呆,低頭就看見了路燈邊靠著個人。


    大高個兒,西裝長腿,脖頸修長,側麵的線條優越到挑不出一點毛病。


    “賀……”淩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路燈下的人聽見聲音抬頭,對著淩粟笑了笑:“嘿。”


    賀硯回直起身來,動了動靠得有些僵的肩膀,晃蕩了晃蕩手上的小袋子朝淩粟走來:“我剛從公司過來,路上看見有人出攤賣卷餅,公司裏的小姑娘說好吃。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買了一個過來。”


    說話間,賀硯回就已經站在了淩粟的旁邊。


    工作到夜裏的賀硯回看上去有些疲憊,但夜色卻把他襯得愈發的溫柔,一雙寒星似的眼睛迎著月色,目中所及,隻有前方的人。


    淩粟覺得自己似乎看呆了,在賀硯回用手中溫熱的袋子碰了碰自己鼻子的時候才反應了過來。


    賀硯回帶著淩粟走到了靠裏的位置,自己站在外頭,把手裏還冒著熱氣兒的袋子交給了淩粟。


    “你怎麽在這兒。”淩粟結果袋子,才咽下了自己驚訝問出來。


    賀硯回側頭看著他,眼神誠摯得不藏半點暗色,仿佛隻是平靜地在陳述今天的天氣:“忙完了,很想見見你。”


    淩粟一愣,脖頸莫名得感覺有些熱。


    “你說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像所有初為人父的人一樣,賀硯回還是忍不住會想,“長得像你應該都會好看的。”


    “像你……也好看的。”淩粟咬著卷餅,自然而然街上了一句。


    賀硯回的五官半點沒得挑,身材高挑氣質優雅。


    要是孩子像賀硯回,那估計長大了連牙都不用整。


    賀硯回笑著,伸手摸了摸淩粟的腦袋:“要是個女孩兒,像我可沒人要了。”


    淩粟嘴裏還叼著卷餅裏夾著的肉,嗔怒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但眼看著手裏的餅該咬不住了,他匆忙瞪了賀硯回一眼,繼而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去了卷餅上。


    賀硯回笑了笑,順手就把手搭在了淩粟的肩上,一直沒放下來。


    “明天早餐想吃什麽,我去買。”在送淩粟到樓下的時候,賀硯回低頭問他。


    淩粟剛吃完卷餅,撐得深思都有點恍惚,抬頭看賀硯回的時候有些茫然:“你還來啊。”


    賀硯回看著他,伸手用拇指幫他抹去了嘴邊還剩著的一點東西:“恩,來啊,每天都來。”


    “你別了……我自己能做啊。”淩粟歎了口氣,卻好像又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


    賀硯回的手還停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都沒有動。


    良久以後,賀硯回往前走了一步,讓自己的肩膀靠在了淩粟的頭上。


    在感覺到淩粟想動的時候,賀硯回才輕輕地按住他的後背:“別動,就抱一會兒。”


    “一下下。”


    淩粟整個人都被包裹在賀硯回的氣味裏,低著頭隱藏著自己莫名紅起來的臉。


    “今天也要做個好夢。”賀硯回的聲音很沉,帶著些疲憊的喑啞,可嗓子沙沙的,說出來卻也很好聽。


    賀硯回側頭,最後才淩粟的耳垂上輕輕吻了吻。


    “晚安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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