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硯回的手腕被易太太抓著,女人塗著鮮紅指甲油的長指甲深深摳進了他的皮膚裏。


    賀硯回卻連表情都沒變,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手腕一用力就直接掙開了易太太的手。


    “淩粟會……!!!!唔!!!!!!”在易太太說出更多的話以前,賀硯回一個眼神,旁邊的保鏢就會意地一步上千,禮貌卻不由分說地捂住了她的嘴。賀家的小姐他們本來不該輕易動手,但既然這是賀先生的命令,他們無條件選擇遵從。


    “易太太累了。”賀硯回看了她一眼,“回家休息吧。”


    “賀硯回!”易太太在三個彪形大漢中奮力掙紮著,斷斷續續地一直想說些什麽,但是旁邊的陸雲一個眼神,他就直接被架了出去。


    陸雲這才讓了讓身子,露出自己身後的淩粟:“淩先生,您沒事吧?”


    淩粟的臉色煞白,看著關切的陸雲,卻還是努力揚起嘴角搖了搖頭:“沒……沒事。”


    其實他聽見那個女人說的是什麽了。


    因為心虛,所以對對方的每一個詞句都敏感。


    他清楚地聽見易太太說,他懷孕了啊。


    淩粟懷孕了。


    ————————————————


    淩粟向前走的時候,剛邁出步子就狠狠一個踉蹌。


    旁邊的賀硯回一把扶住了他,把他帶到自己的臂彎裏,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怎麽了?”


    淩粟幾乎全身都靠賀硯回的一隻手臂支撐著,他蒼白著臉,低頭眼神失焦地看著潔白的地麵。


    “淩粟,淩粟!”賀硯回看著淩粟丟了魂兒的樣子,帶著他停了下來站在角落裏。


    陸雲帶著工作人員站在他們身後,見前頭兩個人聽了下來也都停了下來,各自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淩粟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單手無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挺翹的鼻尖旁邊全都是細小的汗珠。


    “淩粟!”賀硯回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卻能聽出明顯的急切。


    淩粟推開了他,失神地往旁邊走了兩步:“沒事……我們去簽字吧。”


    賀硯回緊緊皺著眉頭,看著麵無血色的淩粟:“剛才她嚇到你了?”


    淩粟忙亂地搖頭,跟著一開始站在最前麵給他們領路的工作人員,低著頭不說話,任賀硯回再怎麽問,他也隻是拉拉他的袖子,讓他趕緊進去□□明。


    但賀硯回分明看見,在工作人員詢問和最後簽字的時候,淩粟整個人都在發抖。


    像是被觸及了危險區域的一隻小動物,六神無主地倉皇著。


    淩粟看到了賀硯回看他的眼神,努力避開了他的視線。


    有人知道他有寶寶了……


    易行的太太知道,淩粟一個男人懷孕的事情了。


    淩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更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已經被更多的人發現了。


    他是個怪物這件事情……要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到時候別人會說什麽?


    賀硯回原配伴侶竟然雌雄同體會懷孕?賀硯回發現伴侶是怪物果斷拋妻棄子?世界百年一遇男子竟然能懷孕?


    那賀硯回該怎麽辦?人道主義地收留他,讓他把孩子生下來?


    還是會像易太太那樣,用像是聽到了什麽羞於啟齒的秘聞一般叫他怪物,用最厭惡的眼神看著他和肚子裏的孩子。


    不行……


    那是他和小天鵝的孩子……


    不可以有人不珍惜它。


    淩粟從沙發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晃蕩了一下。


    旁邊的賀硯回手上拿著離婚證明,雖然抿著唇,但是深邃的眼神中卻還是帶著幾分悵然和自嘲。在淩粟沒站穩的時候,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他。


    淩粟在原地站了會兒,繼而慢慢地用另一隻手拂開了賀硯回的手:“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司機送你……”


    “不用了。”淩粟搖搖頭,直接越過了賀硯回,踉蹌著經過人群。


    “多謝。”賀硯回和麵前的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把原本一直拿在自己手裏的一遝資料交給了旁邊的秘書,自己側身穿過人群,急匆匆地就追了出去。


    民政局的外麵已經非常擁擠,門口都是聞訊趕來的媒體,喧鬧熙攘著,□□短炮在風中像是一杆杆旗幟。


    在他們看見了從主樓梯跑出來的淩粟的時候,所有人像是發現了獵物了一般,眼睛裏都閃著光。


    “淩粟先生!”


    “淩先生可以回應一下你和賀先生離婚的事宜嗎?”


    “你和賀先生是已經離婚了嗎?”


    “賀先生為什麽不出現?賀先生是已經走了嗎……”


    “淩先生……”


    淩粟扶著樓梯旁邊的欄杆,怔然地看著麵前隔著保鏢不斷向他擁擠著的人人群。


    ————————————————


    “淩粟。”


    賀硯回的聲音打斷了現場所有的喧鬧。


    像是驟然被中止了一樣,在賀硯回從樓梯拐角出現的那一刻,所有閃光燈和話筒就齊齊轉變了方向,卻沒有任何人開口。


    賀硯回伸手就直接把淩粟扯進了懷裏。


    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淩粟的身上,單手按著淩粟的後頸把他死死按在了自己懷裏。


    “沒事。”他輕輕地拍了拍淩粟的肩膀,感受著淩粟努力壓抑著的顫抖,強忍著心裏的怒氣,“沒事。”


    他連看都沒有看下麵擠滿了整個大廳的媒體,直接帶著淩粟轉身上了樓梯,走到了他們之前上來的側門邊。


    淩粟被完全包裹在賀硯回的大衣裏,被他用著溫柔的力道帶著站到了一旁。


    “淩粟。”賀硯回帶著他站定,在看著隨身的兩個保鏢站在轉角處站定之後,半蹲著把裹著淩粟的大衣整理好,披在他的肩膀上,“怎麽了。”


    賀硯回的眼睛很深,眸色不淺,像是深海般的平靜和神秘。


    淩粟看著他眼睛裏的關切意味,隻覺得腿都似乎有些站不穩。


    “賀硯回……”淩粟低著頭,感覺到賀硯回扶著他的力道越來越大,可是自己卻根本忍不住往下軟的腿。


    他覺得自己腦子裏的意識越來越少,少得讓他隻能看清眼前不斷靠近的急切的人的臉。


    賀硯回,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一個人撐不下去了啊。


    ————————————————


    賀硯回又看見了淩粟那種熟悉的眼神。


    那種透過他,在看一個別的什麽人的眼神,無助得像一個在雪地裏走丟了的孩子,硬撐著自己走著,苦苦等著有人回來牽上他的手把他帶走。


    賀硯回知道他渴望著的不是自己。


    但他還是把淩粟裹進了自己的大衣裏,打橫把人抱了起來。


    外麵的媒體已經被保鏢和工作人員收拾得幹幹淨淨,賀硯回抱著淩粟從安全通道匆忙下樓。


    等他把淩粟抱起來的時候,賀硯回才發現淩粟瘦得幾乎隻剩下了一把骨頭,肩胛骨膈得嚇人,卷在大衣裏的時候就剩小小的一個。


    賀硯回看著他蒼白瘦削的臉,有種夾雜的愧疚和不甘的複雜感情開始從心底蔓延開來。


    直接帶人上了車,賀硯回也沒有放開淩粟,隻是把他小心地抱在懷裏,說了淩粟一直住著的醫院的名字。


    “先生?”坐在副駕的秘書似乎有些不解。


    隻不過賀硯回剛上車之後,吩咐了一句地址之後就垂下了頭,認真地確認著懷裏淩粟的情況。


    “去就是了,哪那麽多話。”賀硯回淡淡地回答道。


    淩粟前段時間住院一直是在同一家醫院,賀硯回去看過他幾次,沒問出太多,但總覺得淩粟和那兒的醫生有些不對勁。


    淩粟的病曆很少有人過手,陸雲他們旁敲側擊地幾乎快把醫院查遍了,卻隻覺得那位李醫生簡直就是個鐵板,根本找不出一絲半點淩粟的信息。


    賀硯回看著淩粟不斷往自己懷裏蜷縮的樣子,忍不住把他抱了起來。


    淩粟在微微顫抖著,靠在賀硯回肩膀上的時候無意識中帶著嗚咽的哭腔。


    賀硯回收緊了手臂,把淩粟抱在了自己懷裏,小聲安撫著他:“沒事的……沒事的啊。”


    一邊,他拿出手機,打給了坐在身後車裏的陸雲:“封住易行那邊的消息,無論是什麽,那個女人說出來的所有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見。順便,把她這兩天的行程盤問清楚。”


    “是。”陸雲立刻應下。


    “還有,再去查一遍李醫生的私人關係和易行還有旁係那邊的關係,要親近的。”賀硯回壓著眉頭,眼神冰涼,“易星科技和我父親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全部告訴我。”


    “是,賀先生。”


    “另外……開個套間,帶廚房的那種。”賀硯回歎了口氣,“把家裏用的人都帶過來。”


    淩粟瘦成這樣,總該補補。


    “賀硯回……”懷裏的淩粟像是驟然驚醒般又叫了一聲,突然叫了一聲賀硯回。


    但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後,他卻又呆呆地安靜了下來。


    他掙紮著,像是想起來。


    賀硯回看著淩粟那種無助著自我支撐的樣子,安靜地靠在座椅的後背上,在等著淩粟艱難地半坐起來之後,直接伸手把人摟進了懷裏。


    “別動。”感覺到淩粟的掙紮,賀硯回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地順著,等到淩粟沒有明顯的反抗之後也沒有停下動作,“別動,馬上就到了,李醫生在等你了。”


    “沒事兒的,什麽事兒都沒有。”


    “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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